她覺得整個人都要醉了,心中全是波光雲影。
然而一瞬間,夢境的畫面被打碎,她被獨自丟進黑洞洞的夜,頭頂沒有光,只有疾風冷雨砸在她的臉上,她覺得痛,又很慌,拼命叫沈世堯的名字,迴應她的卻只有空蕩蕩的回聲,她的背後漸漸冷汗涔涔……
陸路猛地驚醒,慌亂中一抹臉,才發現兩頰全是未乾的淚痕。
她竟然哭著睡著了。
窗外是刺目的陽光,一時間陸路分辨不出究竟是什麼時間,身旁的位置已經空了,偌大的臥室裡只有她一個人。她遲疑著低下頭,將被子撩開一角,再蓋上,悲憤的心情裡忽然摻雜了些許難以言喻,沈世堯居然幫她穿好了睡袍。
回想起昨天,陸路仍覺得是一場噩夢。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的力氣可以這樣大。也是,從前她和陸亦航在一起,他們最親密的舉動,也不過是接吻,而那些吻,雖然纏綿,卻也都是點到即止的。
所以如今,當一個男人以絕對的力量優勢僅用一隻手便將她按到,還輕鬆地騰出令一隻手開始解她上衣的鈕釦時,她除了愧疚,只剩下害怕。
慌亂中她說了什麼?好像是徒勞地重複著“別讓我恨你”,然而沈世堯的話卻澆熄澆滅了她全部的希望。
他說,沒關係,因爲我更恨你。
眼前一下子就暗了,陸路掙扎了一陣,漸漸也就放棄了掙扎,甚至在最痛的時候,她也僅僅只是咬住他的肩膀,只流淚,不說話。
然後沈世堯便愣住了,雖然只有很短暫的片刻,但陸路仍然覺察到了。她知道他在驚訝什麼,但她什麼都不想說。她將臉轉向了一旁,即便沈世堯後來數次伸手來掰過她的臉,想吻她,她都拼命掙脫了。
最後沈世堯終於放棄,替她將被子掖好,轉身翻向了另一邊。
而後陸路便開始哭,不是號啕,而是隔很久才抽噎一下,像是嬰兒閉住了氣,怎麼都緩不過來。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終於哭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
等再醒來,沈世堯已經不見了,她穿著身上的那件男士睡袍走到窗前,仍覺得四肢百骸都在痛,彷彿一切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但陸路心裡明白,這不是夢,這是比夢更不堪,更真實的現實。
在窗前站了很久,陸路纔去浴室洗澡。
從前沒有覺得,但此刻,這間公寓裡無處不在的沈世堯的氣息卻令她感到無法呼吸。陸路麻木地擰開水龍頭,將頭迎向蓮蓬頭。
接下來怎麼辦呢?
首先是離開這裡,但她昨天的衣服卻不知道被沈世堯收去了哪裡……算了,只要不是光著身子,就一定能夠走出去……然後呢,然後是去看清珂,也不知道她恢復得怎麼樣……
她一件件一樁樁地理清思緒,然而潮熱的蒸汽撲面而來,腦子卻越來越覺得昏沉,後來是怎麼昏過去的,她全然不知道。
再醒來時陸路又躺回了那張大牀上,浴袍也重新套在了身上。不遠處,沈世堯正站在落
地窗邊打電話,眉頭緊鎖,聲音壓得極低,臉色更是難看,滲著重重的寒氣,令陸路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見她轉醒,沈世堯掐斷電話走過來:“醫生來檢查過了,說沒什麼大事,就是浴室缺氧悶住了。你餓不餓,想吃點什麼?”
陸路沒說話。
真奇怪,原本她曾想過千萬種再與他面對面時可能的場面。是哭得撕心裂肺不可抑止地控訴他的所作所爲,還是乾脆跳上去掐住他的脖與他同歸於盡……她明明假想了千萬種,偏偏沒有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平靜到近乎淡漠的無言以對。
他們就那樣沉默地對視著,沈世堯的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而陸路,則是滿眼倦怠。
過了很久,沈世堯以溫和到近乎失真的聲音突然開口:“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陸路錯愕,隨即搖頭:“沒有。”
沈世堯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後又恢復到那樣帶著一點不可一世,桀驁地笑:“那好,我也沒有。”
耳畔傳來公寓大門被關上的聲音,但陸路甚至懶得擡一擡眼皮,如果一天前,她還有滿腔的柔軟情緒,因愧疚因害怕而不知如何開口,那麼現在,那些柔軟的部分,已全部被挫骨揚灰,連一丁點渣都不剩。
翻身起牀,陸路巴不得立刻離開這裡,然而走到大門口,才發現房門居然從外面被鎖住了。
沈世堯……
陸路握著門把的手一滯,甚至連憤怒的氣力都沒有了,停頓了片刻,她將棉被拖到沙發上,準備將就一晚。
至於那張牀,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再睡了。
意識到自己被沈世堯軟禁,是在隔天醒來接到Cindy的一通電話後。
有媒體不知道從哪裡挖到消息,說清珂住院的原因另有隱情,從而纏著恆一不放,從早上到現在公司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Cindy怕遲早出岔子,趕緊安排清珂轉去老闆更熟悉的私人醫院,現在便是打電話叫陸路準備好車去醫院接人。
掛掉電話,陸路立即跟公司的司機聯繫,隨後打給美玲,讓她負責監視好病房附近有沒有可疑的人,最後,她起身走到大門前,再一次轉動門把——
果然還是打不開。
陸路嘆了口氣,不得不調出沈世堯的號碼撥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纔有人接,卻不是沈世堯本人,而是他的女助理。
“沈總說,如果是陸小姐打來的,就說他現在在忙,有什麼等他回去再說……”複述這樣欠扁的話,助理小姐感到壓力很大。
沒想到陸路根本置若罔聞:“讓他接電話。”
“……”助理小姐覺得要哭了。
見對方沒有反應,陸路不禁又提高了聲音:“我說,讓沈世堯接電話!”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未落下,沈世堯的聲音已在電話那頭響起:“什麼事?”
“我有急事要出門,”陸路頓了頓,“請你立刻回來給我開門。”
“哦,”沈世堯示意助理先出去,轉而低頭道,“我沒
空。”
隨即掛斷電話。
聽筒裡傳來嘟嘟的提示音令陸路一怔,等她反應過來,無辜的手機已被“啪”的一聲摔在了沙發上。
她平復了一下呼吸,才又走過去撿起來,給Cindy打電話。
號碼還沒有撥出去,已經有電話進來,陸路看了眼,是美玲,連忙接起來:“有記者?”
“不是,”美玲的聲音十分爲難,“是陸總來了……說要帶清珂轉院。”
“Cindy姐知道嗎?”
“知道,Cindy姐說我們動作太慢,就答應讓陸總先送了。人已經從後門上車了,確認過了,沒有人偷拍。”
“這就好,”陸路輕輕舒了口氣,“我馬上給Cindy姐打電話解釋,你先收拾好東西,回公司吧。”
跟Cindy道歉解釋完,說自己因爲出租車堵在半路沒來得及趕過去,這件事總算勉強矇混過去。
坐在沙發上,陸路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就像一灘爛泥,一動也不想動。照她以前的個性,怕是已經把沈世堯的公寓砸得稀巴爛,但現在,她卻只能強迫自己坐在這裡,冷靜下來,等他回來。
原本她是什麼都不想再跟他說了的,但眼下看來,他們必須要談一談。雖然談話的內容還不知道,但陸路已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和焦躁正慢慢將自己包圍。
與此同時,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和焦躁的人,還有清珂。
陸亦航說要來接她的時候,她高興得簡直要暈過去了。他竟然記得自己的承諾,如果不要這個孩子,他今後都會陪在她身邊,滿足她任何的願望……而原本,她甚至沒有奢望過他會真的兌現這些話。
她坐在病牀上化了很久的妝,失血太多,她的臉色一直很蒼白,就像水墨畫裡用到的宣紙,彷彿輕輕一彈就破了。而現在,爲了見他,她拼命想往這張單薄到慘淡的紙上添些熱鬧的顏色,她不想令他覺得自己的模樣可憐。
好在一切也都如她的意,順利到不行。美玲幫她將行李搬上陸亦航車子的後備箱,陸亦航爲她拉開副駕的門,爲她繫好安全帶。
她的喜悅溢於言表,一路上嘴角微微上揚,直到經過便利店,她有些口渴,陸亦航便體貼地停了車,下去爲她去買水。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視線是怎麼聚集到那隻放在儲物箱裡的錄音筆上的,原本她只是想找張紙巾擦擦暈掉的睫毛膏好補妝罷了。
然而不知爲何,她的手卻在觸到那隻錄音筆的時候,如同著了魔般,按下了播放鍵。
“你沒有忘記我。”
“你憑什麼這麼說?”
“因爲當我聽說你因爲發燒住進了我所在的醫院,趕過去看你的時候,你故意吻了你的男朋友。不,不對……那時候,他究竟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大概只有你自己知道。不過有另一件事我卻很肯定,那就是你明明看見了站在房門外的我,卻故意裝作沒有。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說,忘了我……你大可以不必害怕我進去探望你,你說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