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笑容一閃即過,清珂卻彷彿被他隨意的一句話戳穿心思,臉紅得不行,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嗯!”
沒想到一個“嗯”字,卻換來陸亦航難得爽朗的大笑。笑罷,他挑著眉打量她:“你就這麼喜歡我?”
清珂沒想到陸亦航會這樣問,整個人都傻住了,半晌,才意識到陸亦航在向自己招手:“過來。”
她就真的傻傻地走了過去。
“可是我不愛你的。”
陸亦航夾雜著酒氣的吻落下來時,清珂感覺自己的心揪成了一團(tuán),而後,她聽見自己固執(zhí)到近乎孤注一擲的聲音:“沒關(guān)係,以後你總會喜歡上我的。”
陸亦航輕撫著她發(fā)端的手指便微微顫了一下,恍惚中,他看見多年前,那個坐在紫薇樹下的女孩,信心滿滿地衝自己笑著:“哼,沒關(guān)係,以後你總會說喜歡我的。”
真傻啊,她們。然而在閉上眼的一剎,卻有眼淚迅速地跌落在黑暗中,轉(zhuǎn)瞬消失不見。
陸路還記得,和沈世堯的關(guān)係破冰,是在來年元旦——她的生日,而前一天的跨年夜則剛好是清珂的第一波主打歌登陸電臺的日子。
雖說是生日,但六年前那個“難忘”的生日過去後,陸路便再也不慶祝生日了,就連丁辰也識趣地裝作忘記了。
而作爲(wèi)一個普通的法定節(jié)假日,陸路卻也沒有休息。她們這行本來就沒有固定的假期,所以當(dāng)Cindy說需要她晚上帶清珂去參加本地的一檔電臺節(jié)目做宣傳時,陸路也就自然地應(yīng)承下來,只是在臨行前,斟酌片刻後,還是打了一通電話給沈世堯。
回想幾天前聖誕節(jié)自己主動聯(lián)繫他,想要緩和關(guān)係,卻被轉(zhuǎn)接到他秘書那裡,對方告知她沈總因爲(wèi)私事外出,最近不在公司。陸路尷尬得不行,剛想掛電話,對方又神秘地補(bǔ)充道:“沈總說稍後會聯(lián)繫陸小姐的,陸小姐不必太掛念。”
掛念個屁!掛斷電話,陸路氣得將手機(jī)丟在辦公桌上,她只不過是覺得自己當(dāng)天太矯情,於情於理該找個臺階下罷了,也只有沈世堯這麼自戀,會覺得自己是在掛念他。
恰好美玲進(jìn)來催促自己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可以出發(fā)了,陸路也就順手拿了手包下樓,完全忘記了手機(jī)這回事。
電臺DJ跟Cindy有些交情,所以對清珂十分照拂,特意將主打歌放在壓軸播放。和過去遇事多少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清珂不同,最近的清珂活力無限,人也開朗不少。整個錄製過程中,與DJ互動得格外好,就連錄音師也讚不絕口:“這個小姑娘的歌我聽過啦,還不錯,好好捧的話,會紅的。”
陸路原本坐在一旁有些走神,聽見錄音師的話,忍不住頷首微笑,Cindy的眼光向來毒辣。收回目光時,陸路下意識瞥見窗外,才發(fā)現(xiàn)竟然下雪了。無數(shù)雪花朝地面落下,像漂浮在空中的花朵。
“今年的最後一場雪啊,真漂亮……”錄音師讚歎
道。
“是啊……”陸路附和,卻不知爲(wèi)何,忽然想起沈世堯的臉,這樣的大雪天,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裡。
從電臺出來已是深夜,雪在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行過之處,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讓陸路想起背過的那句詩——“應(yīng)是飛鴻踏雪泥”。
“想什麼呢?”
“背過的詩,雖然好像和眼下沒什麼關(guān)係……”陸路下意識答道,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沈世堯站在身後。
他的肩頭落滿了雪花,看來已在她身旁站了好一陣了,陸路不禁有些訕然,剛想開口,卻被沈世堯攥住了手:“等下還有工作嗎?”
“沒了,但……”但是要送清珂回公司的話還沒說出口,陸路整個人已被沈世堯塞進(jìn)車裡。
他晃了晃車鑰匙,笑得十分得意:“公司司機(jī)已經(jīng)交代好了,會送你的藝人回去,這樣你總放心了吧?”
能有什麼不放心呢,他辦事就沒有不周全的。陸路有些想笑,好不容易忍住,再環(huán)視四周,才發(fā)現(xiàn)車子已開往不知名的方向。
“我們這是去哪裡?”
“秘密。”沈世堯穩(wěn)穩(wěn)地握著方向盤,“你先睡一會兒吧,到了就知道了。”
深夜的高速公路彷彿通往秘境,累了一天的陸路雖然心中好奇,卻也在暖氣的包圍下漸漸睡著了。等到被沈世堯叫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置身某個農(nóng)莊。
夜色中的草場因爲(wèi)剛下過雪的緣故,並不好走,沈世堯自然地牽起陸路的手,往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冬夜凜冽的寒風(fēng)掃過,陸路凍得直縮脖子,然而也只有在這刻,她才能清晰地感受到手心中傳來的暖意。原本還殘留心中的彆扭漸漸散去了,她甚至忘記要甩開他的手。直到耳畔聽見馬駒的嘶鳴,陸路纔回神。
只見半開的馬房內(nèi),一隻漂亮的小馬駒正歡快地喝著水。陸路頓時怔住了,許久才聽清耳畔沈世堯的聲音:“這傢伙我可是選了很久才選中的。還記得你說過你爸爸曾送過你一隻,可惜去世了,雖然我無法找回去世的那隻,但和眼下的這隻創(chuàng)造全新的回憶,大概不算是壞事吧……新年快樂!路路,”沈世堯溫柔地替她輕輕撣掉短髮上的積雪,“還有,我會一直等你……直到你真的愛上我。”
積攢了六年的眼淚一瞬間涌出眼眶,陸路如同一個軟弱的孩子般,伏在沈世堯懷中,失聲痛哭起來。
不遠(yuǎn)處,有零星的煙火在飄雪的夜空中綻放開,伴隨著隱約的鐘聲。
新的一年,終於來了。
山中一日,世上多少年?
然而無論答案是一年,兩年,十年還是一百年……他們都回不去了。
而那個夜晚,在這場漫天白雪中落淚的,還有清珂。
午夜十二點,公司的保姆車剛開到她所住的公寓樓下,她撐起借來的傘,亦步亦趨地走在厚厚的積雪上,好不容易進(jìn)了大廳,剛
準(zhǔn)備按電梯,便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清珂。”
手中的動作一下子停住,她不可置信地回頭,就看見陸亦航抱著雙臂,站在離自己幾步開外的地方。
他的頭髮、眉毛、外套上掛著的全是白茫茫的雪,而有的雪已經(jīng)化掉了,便留下一灘灘深深淺淺的水漬。清珂不禁蹙眉,深吸了口氣:“陸總,你這樣會感冒的……”
“叫我亦航。”
“……什麼?”
“叫我亦航。”陸亦航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的眼,緩慢重複道。
清珂瓷白的臉一下子轉(zhuǎn)紅,半晌,才訥訥道:“亦航……”
那天陸亦航開車帶清珂去了陸家的老宅。鑑於宋清遠(yuǎn)去了美國休養(yǎng),而他回國住的是酒店式公寓,所以這裡已空置了很長一段時間。就連門上的鎖,都有了生鏽的跡象。
而他早在回國的第一天便遣散了工作人員,所以此刻這棟大宅顯得格外寂寥。
紛飛的浮雪中,陸亦航不開燈,清珂也不敢說話。黑暗中,兩人就這樣並排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凝望著不遠(yuǎn)處的寒月。
許久許久,窗外的雪漸漸停了,陸亦航終於轉(zhuǎn)過頭:“走吧,我們?nèi)シ艧熁ā!?
庭院裡,陸亦航熟練地打開後備箱,取出煙花棒:“我?guī)湍泓c吧。”
清珂乖巧地點頭,又似忽然想起什麼,怯怯地問道:“你是事先打算好這樣慶祝的?”
“算是吧。”陸亦航將點好的煙花棒遞給她,卻不看她的眼睛,“過去幾年總有這樣的想法,卻沒有機(jī)會,等有機(jī)會了……”
他沒說下去,她就懂事地沒有追問。
他的心底住了一個人,她知道,但是她不怕。漫長一生,誰沒有一些得不到已失去,重要的是,現(xiàn)在陪著他的是她。
然而雖是這樣想,眼淚卻仍是不自覺地滑下來。
真奇怪啊,明明是好事的,爲(wèi)什麼會哭了呢?清珂拍拍自己的臉,擠出一個燦爛的笑:“亦航亦航,你快看,那朵藍(lán)色的煙花多漂亮!”
聽見清珂這樣叫自己,陸亦航胸口一滯,彷彿回到了那段風(fēng)流花吹雪的年少。然而院中的紫薇花樹早已枯死,那些好時光,終究是回不去了。
所以他只能伸出手,輕輕撣落清珂發(fā)端的殘雪,無限溫柔地笑:“是啊,真漂亮。”
陸路覺得自己還在夢遊。
明明窗外陽光明媚,地上的積雪也開始消融,但不知爲(wèi)何,她的時間卻仍滯留在昨夜的那場大雪中。
還記得昨晚沈世堯送她回來時她整個人都呆呆的,他故意騰出手捏了一下她的臉,她也毫無反應(yīng),沈世堯忍俊不禁:“別嚇我,你這樣等下過收費站人家看見了,會以爲(wèi)是我施了什麼邪法,勾了你的魂。”
但她仍然無動於衷。
沈世堯見她一動不動,忍不住又捏了她的臉一下,這回,陸路總算開口了:“謝謝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