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會客室內(nèi),清珂卻始終低垂著眉目,不看陸路。
陸路也不勉強她,自顧自說:“曾經(jīng)對你撒謊是我的錯,但那時我根本沒有想到你會和陸亦航有任何糾葛,所以我並非刻意。而從另一個角度說,我其實也沒有義務(wù)向你交代我過去的感情生活……但如果你覺得討厭我甚至恨我,我也覺得無可厚非,可我不會因此向Cindy提出不做你的經(jīng)紀(jì)人……以後除開工作,你可以完全不用接觸到我,你覺得這樣如何?”
清珂輕咬下脣,仍舊不語。
陸路也不願意緊逼她,起身準(zhǔn)備退出房間。
然而臨到門口,清珂卻忽然叫住了她:“Lulu姐……”陸路回頭。
“那現(xiàn)在……你還愛亦航嗎?”
陸路拉住門把的手微微一頓,而後斬釘截鐵搖頭:“不。”
清珂回到自己的公寓時,是傍晚時分。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她迷迷糊糊地按著門外的密碼鎖,腦海中不斷重複播放的,卻是下午會客室裡的場景。
當(dāng)陸路說出“不”字時,清珂可以感受到她話語中的堅決,真是連一點點遲疑和情意都不再有……清珂不知該覺得高興還是難過,高興的是,她所擔(dān)心的威脅根本不存在,難過的是,即便如此,陸亦航的心也不在她身上。
如今她和陸亦航的關(guān)係,說好聽些,或許是秘密的戀人,說得不好聽,大概只是牀伴。
他偶爾過來,他們也像尋常情侶般吃飯聊天,但他從不提到愛她,她也裝作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那隻錄音筆,一切看上去再圓滿不過。
當(dāng)然有的時候陸亦航也會在這裡留宿,起初她歡天喜地,準(zhǔn)備了雙份牙刷毛巾甚至幾打空衣架,直到某一天,她意識到陸亦航從未在這裡留下一件衣物時,她說不清是恍然大悟還是怒極攻心,竟將那一櫃子的衣架通通折斷丟進了垃圾桶,從此再沒有特地爲(wèi)陸亦航準(zhǔn)備過什麼。
進了房間,遲疑了很久,清珂還是跟陸亦航打了通電話,問他今晚是否有空過來。
也不知是已經(jīng)厭倦她還是什麼,陸亦航最近一週變得格外忙碌,她問起來,陸亦航便解釋說是公司莫名被人盯上了,出了些問題需要解決,她也無法辨出真假。
而或許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毫無意外,這次陸亦航仍以同樣的理由拒絕了她,清珂笑笑,柔柔地說了聲“我知道了”,終是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才意識到自己忘記開燈,偌大的空間漆黑一片,她卻輕車熟路地走到酒櫃前,就著還剩下半瓶的紅酒,吞掉了半瓶藥。
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這些抗抑鬱的藥物產(chǎn)生依賴的,清珂全然不知,等她意識到時,她已經(jīng)不能控制自己在情緒最低落的時候?qū)⑦@些藥片大把大把塞進嘴裡。
快感只有一瞬,剩下的,則只是如宇宙黑洞般要將人吞噬的空虛與悲傷。
和沈世堯平
靜和諧的“同居關(guān)係”居然持續(xù)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儘管回到這偌大的別墅,兩個人幾乎沒有交流,但至少她不會再像上次在那間公寓一樣失態(tài),憤怒地操起檯燈就往他身上砸。
說起來,她有次經(jīng)過沈世堯的臥室,竟然看見那對臺燈剩下的另一盞,他居然將它帶來了這邊,看來是特別喜歡。
無意間摔了他的心頭好,陸路便沒來由地有些解氣。
四月裡,清珂的專輯錄制總算結(jié)束進入後期製作,她忙裡偷閒,拿到半天假,索性睡了個懶覺,醒來後發(fā)現(xiàn)蔣阿姨出門買菜了,她閒極無聊,乾脆搬了把躺椅到院子裡看曬太陽,順便看看報紙打發(fā)時間。
春日的風(fēng)大約是最溫柔纏綿的,陽光那樣好,斜斜地穿過樹蔭,照在她的臉上,陸路漫不經(jīng)心地看完娛樂版,又將經(jīng)濟版順手拿起來,剛翻了一頁,臉上的表情便僵住了——
《San集團正式涉足國內(nèi)地產(chǎn)業(yè),擬併購遠航打造本城地產(chǎn)新龍頭》。
悠閒的心情一瞬間煙消雲(yún)散,來不及將報紙收好,陸路已迫不及待地上樓打開電腦搜索,這個從未聽說的San集團,究竟是何方神聖?!
Google了一上午,陸路總算有了些眉目,原來是歐洲的一家企業(yè)集團,產(chǎn)業(yè)主要集中在設(shè)備製造,道路建設(shè)方面,發(fā)展重心一直以來也主要放在歐洲和東南亞,這樣突然涉足從未接觸過的國內(nèi)地產(chǎn)業(yè),簡直前所未聞,莫名其妙。
因爲(wèi)這事,陸路整個下午都心事重重,她無法也不敢想象,如果這樁併購真的談成,爸爸的澳海便會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連眼下唯一的殘骸都不剩!
下班回到別墅,陸路仍沒什麼精神。恍惚間瞥了一眼餐廳,才發(fā)現(xiàn)今天蔣阿姨特地加了菜。“有人要來嗎?”陸路微感詫異。
“沒有,但是沈先生說今天心情好,讓我多做些菜慶祝。”
真是浪費,陸路瞥了一眼桌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佯P,忍不住腹誹,想上樓放包,卻被蔣阿姨叫住:“陸小姐順便幫我叫先生下來吃飯吧。”
陸路還惦記著併購一事,一時也沒聽清,含糊著答應(yīng),等上樓進了房間,才意識到自己應(yīng)承了什麼,頓時覺得後悔,卻又礙於不好再去拒絕,只能硬著去敲沈世堯的門。
房間沒上鎖,陸路一敲,門便緩緩開了。
她遲疑了片刻,走進去:“……沈世堯?”無人應(yīng)她,她環(huán)視一圈,不確定地又叫了一聲:“沈世堯,蔣阿姨說可以開飯了……”
說話間,陸路這才注意到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原來是在洗澡,陸路說不清是不是鬆了口氣,轉(zhuǎn)身正欲出門,視線卻落在桌子上的一沓材料上。
如果她沒有看錯,那上面印有San的字樣……而如果她的聯(lián)想正確的話,那麼這樁併購案背後的操縱者,其實是沈世堯?
沈世堯洗完澡的時候,陸路已經(jīng)將材料大略掃過一
遍。
她過去學(xué)的是企業(yè)法務(wù),但她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最後自己會將這些知識用到這樣的地方。
如果她的判斷沒有失誤,那麼這樁併購幾乎是勢在必行,因爲(wèi)沈世堯開出的價格實在超出了遠航的實際市值太多,就算宋清遠不心動,陸亦航不心動,遠航的大股東和其他高層們也未必不會心動。
沈世堯,他就是故意的。
浴室的水聲不知何時已經(jīng)止住,但陸路卻渾然未覺,直到沈世堯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你看到了啊。”
他離她那樣近,陸路幾乎可以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水蒸氣和沐浴露的香氣,她禁不住打了個寒噤,轉(zhuǎn)頭怒視他:“你到底想怎麼樣!難道我留在這裡還不夠嗎?”
沈世堯一邊擦著頭髮,一邊直起身,居高臨下地打量她。良久,他微笑著答道:“不夠。”
被他的笑容一激,陸路終於不受控制地跳起來,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沈世堯,你不要臉!”
沒想到沈世堯完全不惱,甚至連眉毛都吝嗇皺一下,反倒是不疾不徐地繼續(xù)道:“哪裡,還不夠渾蛋……等這樁併購案正式結(jié)束,我纔是真渾蛋,你說是不是?”
說罷,他還將手輕輕放在陸路頭頂,無限溫柔地揉了揉她的短髮。
陸路只覺得渾身寒毛乍起,又氣又急,擡手想再給他一巴掌,卻被沈世堯穩(wěn)穩(wěn)地抓住手腕:“一耳光就夠了,這事還沒成,等成了,你再補上也不遲。”
陸路終於禁不住他這樣的語氣,眼淚簌簌落下來:“沈世堯,你……”
沈世堯被她眼中的淚光一驚,手不自覺鬆開,陸路趁勢踹了他一腳,扭頭就跑,慌不擇路中頭猛地撞上大門,“咚”的一聲悶響,那聲音明明聽得沈世堯都心驚肉跳,她卻一點停頓都沒有,整個人倏地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依稀是過了一會兒,沈世堯纔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聞聲上樓的蔣阿姨:“需要我打電話叫人將陸小姐追回來嗎?”
沈世堯一語不發(fā),良久,竟然將僅剩的一盞琉璃檯燈“刷”的一下?lián)]到了地上。
琉璃嘩啦啦碎了一地,蔣阿姨呆怔了片刻,最後默默退出了房間。
等到陸路恢復(fù)理智,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身在遠航樓下。這個點,公司的員工估計早已下班,她踟躕著要不要進去碰碰運氣,沒想到剛走到電梯口,陸亦航便從另一部電梯裡走出來。
看見她,他略有驚訝,卻又好像不是真的驚訝:“小六,你來了。”
他似乎是對她笑了一下,陸路從前很少見陸亦航笑,因此那笑容顯得格外陌生且令人心酸。她深吸了口氣,也對他笑笑:“吃飯沒?我還沒吃,我請你吃飯吧。”
去的就是公司旁邊的西餐廳,陸路沒什麼胃口,只叫了一份沙拉。
正猶豫著如何開口,陸亦航竟先發(fā)話了:“你看了報紙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