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本還爲(wèi)向長輩開口借錢而羞愧，待聽說張棟竟這樣富，就心安理得起來，想當(dāng)初，她爲(wèi)張棟夫妻補貼的嫁妝錢，著實不少，如今有難，找他們幫忙也是該的。

張仲微很快寫好信，寄了出去，但張棟到底會不會借錢，還是未知數(shù)，因此他們不敢動用借來的二十二貫錢，會員卡一事，也就耽擱下來。

卡片雖然暫時印不了，但具體方案可以先定下，林依拿著筆，在紙上寫寫劃劃，酒客預(yù)付費用，買下會員卡，以後再來消費，則在會員卡上作下表記，同時在店內(nèi)會員簿上登記，由客人簽字或按手印爲(wèi)證。

會員卡根據(jù)充值金額，由高到低分爲(wèi)三等：金卡、銀卡、銅卡。持卡到店內(nèi)消費，分別享有不同折扣，以及座位的優(yōu)先權(quán)。

同時實行積分制，根據(jù)消費的實際金額計算，累積到一定的積分，可換購店內(nèi)酒水或下酒菜。

張仲微看過林依寫下的條款，嘖嘖稱奇，整個東京城，這樣的規(guī)矩，可找不出二家。

會員卡制度，效仿起來十分容易，估計張家新酒樓開張後不久，其他酒店便會跟風(fēng)，甚至很可能優(yōu)惠力度更大，積分禮物更好，因此這不能作爲(wèi)他們?nèi)俚年P(guān)鍵，要想賓客盈門，還得利用官宦夫人愛面子的心理，不時邀請貴人來店中作客，以擡高酒樓的檔次。

林依仔細(xì)思考過後，決定等會員卡印製後，拿出一部分去送禮，但不是由她去送，而是先交給參政夫人，再由她轉(zhuǎn)贈。

方方面面都考慮好了，只等精確成本和資金。當(dāng)晚，張仲微燒退，二日便被林依趕去了衙門，將契稅價格問了出來，至於上下打點的費用，由於參政夫人事先打過招呼，誰也沒敢收，省下了一筆。

張仲微自衙門回來，與張仲微再次算賬，得出一張會員卡的成本價是十文。十文錢一張小紙片，可真算不得低了，但大宋紙張貴，印刷更貴，這也是沒辦法，張仲微擔(dān)憂道：“只怕許多人不願出錢來買。”

林依奇道：“這卡又不是另外收錢，怎會沒人要。”

張仲微驚訝道:“不另收錢？那我們不是每賣一張就虧十文？”

林依翻出了酒水單子來看，道：“羊毛出在羊身上。”

張仲微聽不懂，向她問詳細(xì)。林依解釋道：“把酒水價格擡高些，成本就收回來了。”

張仲微不同意，道：“各店的酒水，都是從正店進回來的，價格自然也都差不多，你比別家店價高，哪還有客人願意上門?”

林依聽得直點頭，道：“有理，酒價不能動，只能打下酒菜的主意。”

他們店裡的下酒菜，分爲(wèi)兩種，一種是從外頭購進的按酒果子等，任何酒店都有，這樣的菜，林依排除在外，並不準(zhǔn)備加價；還有一種，是現(xiàn)炒的熱菜，一般的店，爲(wèi)了節(jié)省用油，都是以蒸、燉、氽爲(wèi)主，羹品居多，而張家賣的下酒菜，大多是油炒，可算是獨一份，凡是這樣的菜，林依都提筆加上了一兩文，將會員卡的成本分?jǐn)傔M去。

萬事具備，只欠資金，不過林依並不擔(dān)心，以她對楊氏的瞭解，只要她有錢，肯定會支援的，只是說服張棟的時間問題。

張仲微與林依討論完會員卡的事，回到翰林院當(dāng)差，林依則照常在家照管酒店，應(yīng)酬客人。

日子波瀾不驚地過著，轉(zhuǎn)眼十來天過去，就在小兩口重新恢復(fù)甜蜜生活時，方氏卻又來了。

還是清晨，還是腳店剛開門而客人未至，方氏手持借條，踏入店中，四處搜尋林依,要她還錢。

林依牢記著參政夫人的教導(dǎo)，丟下句“參政夫人尋我有事”，便三十六計走爲(wèi)上計了。

方氏動作不及林依快，又被青苗擋了一下，就眼睜睜瞧著林依走遠(yuǎn)了。她想追，但對此處地形不熟，只好折回店中。

張仲微朝店外張望一時，沒見著張樑的身影，便問方氏道：“嬸孃，你獨自來的？”

方氏答道：“不一人來還能怎樣，任嬸要留下看零嘴兒店，你大嫂有丫頭，卻不肯借給我。”

張仲微哪裡是問下人，乃是問張樑，他生怕張樑得知方氏又偷偷進城，再次打她。

方氏聽了張仲微的擔(dān)憂，笑著擺手稱無妨。原來張樑有一名學(xué)生搬家到鄰縣，請他到鄰縣吃酒去了，沒個三五天回不來。

張仲微抹了把冷汗，鬆了口氣，請方氏上裡間坐。方氏卻不肯，在門邊棟了張桌子坐下，拉著張仲微抱怨道：“你媳婦太不像樣子，一見我來就躲了。”

其實張仲微也不知林依的話是真是假，因爲(wèi)這段日子爲(wèi)了會員卡的事，參政夫人的確沒少找她。他向方氏解釋了林依的去向，又道：“娘子也是爲(wèi)了多賺些錢，才時常外出，望嬸孃體諒。”

方氏本欲駁斥，但轉(zhuǎn)念一想，林依多賺錢，就能早些將十貫錢還上，這是好事。她這般想著，臉上就露了笑，和顏悅色道：“仲微，好容易你叔叔不在家，我在你家住幾天。”

上回就因爲(wèi)這事兒，鬧得大家都不愉快，說張仲微心裡沒點兒怨氣，那是假的。他搬出張伯臨的話來推搪道：“嬸孃，非是我不願留你住，只是怕這事兒傳出去，影響哥哥的聲譽。”

方氏想不明白，她到名義上的侄子家，實際上的親生兒子家住兩天，怎麼就影響張伯臨的聲譽了？

張仲微見她轉(zhuǎn)不過彎來，只好挑明瞭講：“嬸孃無緣無故到我家住著，這不明擺著讓人指責(zé)哥哥嫂嫂不孝麼，這樣的閒話，若是傳開去，讓哥哥怎麼做官？”

方氏很不以爲(wèi)然，但又怕真影響了張伯臨，便猶豫起來。此時店外已有客人朝裡張望，但是見到張仲微坐在門口，都不敢進來。

張仲微見生意做不成，著急萬分，終於開始理解林依當(dāng)初的做法。他苦勸方氏道：“嬸孃，你在這裡坐著無妨，但只要我在，女客就不敢進來，不如咱們上裡間坐去?”

方氏看了看門口，確是有好幾個女客都掉頭走了，她樂意爲(wèi)難兒媳，卻捨不得爲(wèi)難兒子，便依了他的話，到裡間去坐。

裡間的陳設(shè)，十分簡樸，甚至連個花瓶也無，方氏不誇林依勤儉會過日子，卻怪她沒情趣，挑剔一時，又朝窗外張望：怎地還不回來，就算參政夫人相請，也該講明家裡有客人，早些回來侍候。

其實林依出去才一刻鐘，根本算不得久，張仲微忙命楊嬸上酒菜，以轉(zhuǎn)移方氏的注意力，又道：“嬸孃，我手頭緊，實在拿不出錢來，那十貫錢，能否緩一緩？”

方氏根本就不是存心討債，只是想以此爲(wèi)藉口，在城裡住下而已，剛纔她已被張仲微打消了念頭，灰了心，便道:“不著急，若你家真是你管帳，這錢你不還也成。”

張仲微還記得自己曾扯過的謊，道：“自然是我管錢，這個嬸孃放心，我許你的錢，也一定還。”

方氏還是瞭解自己的兒子的，不大相信他的話，道：“那你把賬本拿出來我瞧瞧。”

張家的賬本上，都是林依的筆跡，再說未經(jīng)林依的允許，他可不敢動，只好又扯了個謊，道：“咱們家開的是娘子店，來往的都是女客，我一大男人，怎好管店，因此賬目都是娘子在記，我只管向她要錢。”

方氏分析這段話，意思是，林依出力，張仲微收錢，怎麼看都是好事。她樂呵起來，笑道：“還是我兒子精明，只是記得仔細(xì)對賬，莫讓她藏了私房錢。”

張仲微自然連連點頭，生怕方氏又生出甚麼主意來。這時日頭已升高，再不去翰林院，可就遲了，他本也可以不去，但總得去告假，於是與方氏商量道：“嬸孃，你先坐著，我去翰林院告假後，再回來陪你。”

方氏這纔想起來，這個兒子，是有公務(wù)在身的。她不願張仲微耽誤正事，又不想就此離去，抱怨道：“都怪你媳婦不懂事，不曉得回來陪客。”

張仲微起身，欲去翰林院告假，但此時店中女客很多，他沒法出去，只好打開窗子，準(zhǔn)備跳出去。

方氏在兒子面前，向來都是知情理的，見自己害得他連正門都沒法走，便主動起身告辭。

張仲微看著方氏滿臉失望的離去，心裡有些難過，但時間不容他細(xì)想，雙腿一蹬，跳下窗臺，趕往翰林院。

林依在參政夫人家看衡娘子的嫁妝，青苗不時回店中打探消息，才過了半個時辰，就聽說方氏走了，二人都很詫異。

參政夫人藉機教導(dǎo)衡娘子：“你看，娘講得沒錯罷，只要兒媳不在跟前，做婆母的，與兒子鬧不起來。”

林依福身謝參政夫人妙計，參政夫人命人取來幾個鞋樣，遞與她道：“拿著這個回去，免得讓人說你是躲出去的。”

林依喜道：“還是參政夫人想得周到，待我做好鞋墊，送幾雙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