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羅銳走來,篝火旁的羅興亞人紛紛起身離開,只留下阿里和卡里姆兩個人。
他倆站起身,卡里姆遞給羅銳一塊麪包,阿里遞給羅銳一瓶罐裝啤酒。
兩個人皮膚黝黑,但眼睛很亮,望著羅銳的眼神顯得非常尊敬。
“坐吧。”羅銳接過東西后,坐了下來。
阿里和卡里姆只站著,根本就沒坐的意思。
“阿里,你有什麼想法嗎?”羅銳問他。
阿里笑了笑:“我沒想法,您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卡里姆卻道:“羅,您能帶著我們報仇嗎?振興我們羅興亞人,殺光……”
他話沒說完,阿里趕緊踹了他的一腳。
羅銳瞇眼盯著他:“你想說什麼?”
卡里姆笑著抓了抓後腦勺:“我沒說什麼,您別生氣。”
羅銳點點頭,沉吟道:“羅興亞人的遭遇,我知道,我現在就給你們兩個選擇。”
聽見這話,阿里和卡里姆互相對視一眼,都緊張了起來。
羅銳繼續道:“跟著我們,聽我們的話,特別是聽江老的話,我不叫你們放下仇恨,我們的祖先也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但是在華人的圈子裡,你們不能亂來,特別是像今天進攻DKBA那樣,不管不顧的去追殺那些人,我不想再看到。
再有,你們要是覺得跟著我們,沒法幫你們報仇,那你們就回去。
我知道瓦萊現在的情況,你們回去肯定是送死,但是你們可以分走一部分槍支彈藥,自己去建立武裝,自己去完成你們想要達成的願望。
羅興亞人很苦,我明白,緬北地區沒有秩序,法律也是形同虛設,所以,兩個選擇,你們自己選。
要麼跟我們走,要麼就留下來。我話說完,你們考慮考慮。”
羅銳站起身,拍了拍阿里的肩膀,看向卡里姆,點了點頭:“沒有什麼比自己活著更很重要。”
羅銳回到蔡曉靜身邊,江中軍等人立即圍了過來。
“羅先生,怎麼樣?”
現在大傢伙都知道羅銳不再是警察,也不再稱呼他‘羅總。’
“我給他們說了,看他們自己選擇。”
何東惋惜道:“兩百多羅興亞人,如果不依靠他們,咱們在撣邦能站穩腳嗎?”
“格局小了。”江中軍瞪了他一眼。“咱們現在不處理這個問題,到了撣邦會出大亂子的!讓你小子多讀點歷史,你盡知道玩槍。”
“玩槍總比玩女人好吧。”
羅銳招呼道:“行了,大家去休息,看明天早上談判的怎麼樣?”
大家離開後,篝火邊上只剩下羅銳和蔡曉靜。
篝火也漸漸熄滅了,只剩下一簇簇小火苗。
羅銳擡起頭,看向遠方的天際,佤邦聯軍依舊枕戈待旦,防禦工事後面,武裝人員緊緊盯著他們這邊,看樣子,談判的並不順利。
蔡曉靜道:“你不去休息嗎?”
羅銳搖頭:“我再坐一會兒。”
“你現在也脫下制服了,不再是警察,以後怎麼打算呢?”
羅銳笑了笑:“不知道小莫總跟我離婚,打算給我分多少錢,要是可以的話,我就養老算了。”
“她說氣壞來著,她怎麼捨得你。”
“那你呢?”
蔡曉靜眨了眨眼:“我什麼?”
“沒什麼。”羅銳低下頭來:“你去休息吧。”
蔡曉靜站起身:“那行,我回車裡了。”
羅銳獨自坐在一攤灰燼前,望向緬北的星空。
五月份的天氣,悶熱潮溼,但夜間還是微微有些涼。
翌日一早,天剛剛亮。
羅銳聽見了大型運輸機的聲音,他趕緊睜開眼,打開車門,跳下車,擡起頭一瞧。
還是昨天那輛運輸機,不過那三架武裝直升機沒來。
緊接著,他看見遠處的佤邦聯軍開了一個口子,三輛車遠遠駛過了過來。
羅興亞人立即進入了戰鬥狀態,華人也圍到了羅銳身邊,何東推著輪椅,開口道:“來者不善啊。”
方永輝撇撇嘴:“我們纔是來者。”
何東道:“都一樣,沒差別。”
打頭的是一輛武裝皮卡,羅銳他們一眼便瞧見,裡面坐著佤邦聯軍的軍官。
後面是兩輛是越野車,都沒有掛旗幟,不知道是來幹什麼的。
武裝皮卡車在他們前方二十米處停下,下來兩個軍官。
隨後,越野車也下來了一羣人。
江中軍眼尖,馬上就認出了其中幾個人的身份:“是z國人,我們那邊的人。”
其中一個穿著西裝、戴著眼鏡,提著公文包的男人,帶著一男一女向羅銳走來。
“羅總,我是處理這件事情的負責人,我叫楊東。”
“楊先生你好。”
羅銳和他握了握手,並看了看那幾個佤邦人,膚色完全不一樣。
“咱們找個地方談一談?”
“好。”羅銳跟著他來到側邊的荒地。
“羅總,辛苦了,我代表的是……”
羅銳搖了搖手:“別這麼說,而且我也不是副總隊長了,我現在只是平頭老百姓。”
“話是這麼說,但您做的事情,對我們在緬北地區影響很深遠。這樣,我稱呼您一聲同志。”
這話的份量就很大了,雖然大家隨口都是這麼稱呼,但楊東這話的意義很不一樣。
等於是,對於羅銳在緬北做的這些,他不僅承認其貢獻,也覺得實屬不易,同時也贊成羅銳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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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東代表的誰,那不用說,羅銳心裡是欣慰的,感動的。
“談的怎麼樣了?”
楊東推了推眼鏡,向他靠攏了兩步,開口道:“雙方的意思是,卡車上的那些同胞,可以通過他們的機場運送回國。
同時,羅興亞人不準過去,這是他們的底線。”
羅銳沒有問爲什麼,原因有很多,要說緬墊的民族,那是比什麼地方都多。
其中的一些極其複雜的事情,不是他們所理解的。
再說,羅銳帶領的這些羅興亞人已經團結了起來。
他們要是去到佤邦,到底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很難說。羅銳道:“木材廠的這些華人呢?”
“那他們就不管了,可以正常過去。”
木材廠的華人,包括江中軍、何東、邱文和他們,總共也就二十幾個人。
這二十幾個人在佤邦聯軍的眼裡,似乎認爲掀不起多少風浪。
羅銳沉吟了片刻,問道:“佤邦地區的電詐分子,上頭什麼意思?”
其實,這個問題已經不該羅銳問了,楊東也可以不回答。
但楊東還是回答了:“他們常年在緬北生活,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該怎麼著就怎麼著。”
這話就很明顯了,江中軍和何東他們,上頭就不管了。
本來也是,這是羅銳他們自發組織的武裝,從瓦萊一直到苗瓦底,再到撣邦,都是他們自己的行爲,確實和其他人無關。
楊東表達的意思很清楚,這件事情到此爲止。
樊邦園區解救的同胞,可以通過他們的機場,或者從老街回去。
羅興亞人不允許去撣邦。
木材廠的華人自己尋找出路。
但怎麼找出路?
羅銳用的是何東的名字,拉起的這些人,也是以他的名義。
只要羅銳一走,上頭不管,何東、江中軍和邱文和他們只能等著DKBA的追殺。
他們最好的選擇就是離開緬墊,跟著羅銳一道回國。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羅銳是預料的。
羅銳道:“給點時間,我們和他說一說。”
“好,我就在車裡等著,羅同志,大家都等著你回去呢。”
很明顯,楊東對羅銳是有揣測的,現在羅銳不是警察的身份,那就沒人能管的了他。
他現在做出的任何決定,不再受限制。
羅銳根本無暇他想,他找到江中軍、何東、邱文和等人,把事情詳細講了一遍。
大家都沉默了下來,只有方永輝和蔣峰顯得很高興,畢竟要回去了,誰都不願意待在一攤爛泥的地方。
何東道:“這和之前說的不一樣啊,羅銳,你要是走了,咱們這些人怎麼辦?”
江中軍也是滿臉憂愁:“那我們也跟著回國,我也好久沒回去看看了。”
何東罵道:“你回去個啥啊,你在川省一個親人都沒有了,連房子都沒有,你回去?我們在緬北經營這麼久,現在說散就散?”
江中軍道:“你曉得個錘子,你必須跟我回國,你不回去,你在這邊只有一個下場,那就只有死,你爸都保不住你!”
“不!”何東一扭頭:“你們不想做的事情,我去做,我還是得去撣邦,我知道,我爸在那裡有一個飲料廠,我就去那兒,誰願意跟我去,說一聲。”
邱文和道:“我在國內也沒家了,我跟你去。”
張強和吳小兵也點了點頭。
江中軍罵了一句:“你們這幫年輕人,想法真的多啊!想要建功立業,想要在緬北當王,他媽的!老子一把年齡了,還陪著你們玩,個狗日的!”
江中軍氣得罵出了髒話。
但何東不氣不惱,他太熟悉這個老傢伙了,江中軍能罵人,那就答應了。
羅銳嘆出一口氣:“我會給楊東說,讓他保證你們的安全,平安到達老街。”
何東道:“羅銳,我就這麼叫你,反正你也不是警察了,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混?老街、勐撒、還有果感這些地方,都是電詐園區啊,這片的華人也最多,只要你跟我們一道,咱們絕對能搞出名堂來!”
江中軍冷笑一聲:“你扯吧,人家羅先生上千億的身價,跟你玩過家家的遊戲?”
何東撇撇嘴:“那行吧。”
江中軍又道:“羅先生,還是你得去給羅興亞人說,看他們什麼意思,別打起來了。”
“行,我去說。”
羅銳點了點頭,看向後方的羅興亞人。
兩百多羅興亞人都站在路邊,其中年齡最大的有五十幾歲,最年輕只有十幾歲。
他們從木材廠一直跟過來,沒有他們,可能何東的中華木材廠早就被賈巴給佔據了。
更何況解救樊邦園區的同胞,羅興亞人也是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望著這一大羣人,望著他們殷勤期盼的眼神,羅銳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阿里和卡里姆從人羣中走出來,來到羅銳的跟前。
阿里道:“羅先生,不用爲難,我們會回到瓦萊,跟我們的同胞繼續戰鬥。”
羅銳驚訝道:“你們知道了?”
卡里姆點點頭:“來到這裡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了,他們不會放我們羅興亞人過去。
我們羅興亞人被他們、被DKBA當做臭蟲,當做異端,他們恨我們。”
“那你們的打算呢?”
阿里露出堅定的眼神:“回到我們以前的村子裡,把我們的田地奪回來。江爺爺教過我們,在華夏曆史上,失去的土地,必須拿回來。”
“我不能給你們什麼,不過如果你們有需要,可以聯繫我,我能幫的一定幫你們。”
卡里姆問道:“火箭彈和炮彈我們能帶走嗎?”
“能,都帶上。”
“那太好了,有這些東西,我們就不怕了。”
羅銳抿了抿嘴,再也說不出來任何話。
緊接著,隊伍被分割開,羅興亞人分了幾輛車,把武器彈藥裝上車,然後調轉車頭,往橋頭走去。
大部分都沒坐車,邊走邊回頭看。
羅銳、江中軍等人把他們送到橋頭。
江中軍是看著阿里和卡里姆長大的,他唏噓道:“你倆知道怎麼打仗嗎?”
阿里點頭:“您教過我們。”
江中軍點點頭,說道:“你倆記不記得木材廠當時伐下的第一棵樹?”
“我們知道,旁邊不是還種了一棵樹嗎?我親眼看見您種下的。”
“那棵樹往左走,有一片林子,你們仔細找一找,有很多落葉覆蓋的地方,下面有一塊木板,你們把木板撬開,裡面有兩箱子錢,這錢我給你們了。”
何東猛眨眼:“不是,我怎麼不知道?”
江中軍沒搭理他,看向阿里道:“你們把錢拿去,別做其他的,就武裝自己,羅興亞人能不能站起來,就靠你們倆了。”
阿里和卡里姆點頭,然後深深的向羅銳和江中軍鞠了一躬。
接著,兩百多名羅興亞人揹著槍,走過了那座橋。
他們的身影從明亮的陽光中,踏入了橋那頭的陰影中。
而在另一頭,佤邦聯軍的防禦工事撤掉,哨卡打開,等著十幾輛卡車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