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不再,大海如死般寧靜。
溫簡言向前快步走著,一邊走一邊四下觀察。
他還記得在自己離開時這裡的樣子。甲板開裂,船體崩毀,一張張慘白的人臉在暴雨中發出慘叫,儼然一派末日景象。
然而,這一切居然全部消失了。
船體完全恢復了正常。
甲板完整,除了列車剛剛砸出來的大洞之外再無損傷,記憶中被撕裂成兩半的船艙也復原了,除了船身稍有歪斜之外,幾乎令人很難想象這裡曾經的慘狀。
溫簡言收回視線,表情凝重。
這艘船是夢魘來到這個世界的渠道,自然也是其控制力最強的地方——否則的話,它也不會選擇這裡作爲囚籠,迫巫燭入局。
它的復原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這代表著夢魘控制力的恢復。
可是,事情卻沒那麼簡單。
這裡太安靜了。
溫簡言構想過很多次自己重新登船時的場景,但唯獨沒有一個選項是如此安靜。
巫燭不知所終,鍊墜也毫無動靜。
直播信號仍在切斷狀態,代表著夢魘暫時還沒有恢復對他的觀測。
這一切是如此反常……
溫簡言不得不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惕來。
忽然,他猛地剎住步伐。
只見前方不遠處,賭場大門敞開著,明亮如晝的燈光從中灑落出來。
溫簡言緩緩靠近,向著門內看去。
裡面的一切光彩照人、整潔如新——賭桌、吧檯、老虎機……全部都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原處,和溫簡言初次來的時候沒有兩樣,但卻安靜至極,找不到半個人影。
這很難不令人心中發怵。
“……”
溫簡言不由得心生退意,下意識扭頭向著身後掃了一眼,甲板上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放眼望去一點光都沒有,就連列車的輪廓都被模糊在了一片漆黑之中。
哪怕他再不想走進去,再在甲板上停留都是沒有意義的,無論如何,只能繼續向前了。
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邁開步伐。
賭場內燈火通明,照得一切都分毫畢現,各種顏色的籌碼整齊地堆在桌邊,桌面上乾淨無塵,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樣的明亮和安全。
溫簡言一步一挪,緩緩向內走去。
可是,他一路直直走到了賭場深處,四下裡都一片寧靜,沒出現任何異常。
望著眼前緊閉著的電梯門,溫簡言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擡起手,按下了“開門”鍵。
機械的運轉聲隨之響起,很快,幾秒之後,伴隨著“叮”的一聲,金屬製的電梯門在他的面前緩緩敞開了,衣冠楚楚的電梯員站在門口,微微發紅的燈光從上方灑落下來,照亮了她的面龐。
那是一張熟悉的臉。
五官精幹,眼神銳利機敏。
“……童謠!
、吧檯、老虎機……都遲緩地起身,一張張慘白的臉孔轉動著,沒有神采的眼珠看向溫簡言所在的方向。
它們穿著的衣服各不相同,既有侍者的西裝,有的是屬於主播的服飾。
而在它們的身上,都能或多或少看到植物寄生的痕跡,詭異的凸起在它們的皮膚之下生長蠕動著,像是某種活物一般,催動驅使著它們行動,一步步向前走去。
這一幕是如此詭譎,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溫簡言寒毛直豎,哪怕肋骨和內臟仍在尖銳作痛,他還是咬緊牙關,用最快速度向前狂奔而去。
*
列車一動不動地歪在甲板上,滾滾濃煙從上方升起,被鍍上一層不詳的紅光。
車門卡在門框中,已經全然變形。
“砰”、“砰”……“砰!!”
伴隨著逐漸加劇的響聲,下一秒,歪斜的車門猛地飛了出去,“哐”的一聲砸在了數米之外的地上。
雨果彎下腰,從列車內走了出來。
在登船一瞬間所爆發出來的力量之下,整輛列車都被掀翻了過去,在這過程中,車內的一切都亂套了,他才能從那細絲的束縛之下獲得解放。
頭頂的血光落在他的肩膀上,耳邊響起久違的聲音。
“檢測到您的第二次行刑任務已失敗,您還剩最後一次機會——請您嚴格遵守契約,在規定時限內將目標帶回或處決,否則相關條款將作廢。”
有形的鐐銬消失之後,新的牢籠取而代之。
“……”
雨果擡起頭,四下環視,可甲板上一片漆黑,唯有陰冷潮溼的海風呼呼吹過,放眼望去,看不到半個人影。
不得不說,那傢伙確實聰明。
沒有被先前車上那短暫的平和而矇蔽,更沒有抱著不切實際的期待,在他恢復自由之後仍依舊試圖和他討價還價,而是選擇立刻逃跑,遠離他的狩獵範圍。
顯然,最好的機會已經錯過了,等下次再見到他,又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了。
右上角,只有他能看到的血紅色倒計時無聲跳動,像是某種無聲的脅迫。
明明暫時無需使用天賦,但雨果仍舊低下頭,將一根揉皺的香菸叼在脣邊並點燃。
火焰明滅,辛辣的煙霧涌入肺腔。
腦海中,列車上的一幕飛速閃過。
青年的半張臉浸在黑暗中,眼底的神情卻被窗外的紅光照的分明。
他說。自欺欺人。
下一秒,雨果掌握成拳,指關節毫無預兆地重重砸在了列車的表面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他垂著眼,表情十分可怕。
細細的血流像紅蛇,順著沒有保護的皮膚流淌下去。
雨果閉了閉眼,平靜地收回手。
他甩了甩手上的鮮血,將香菸從脣邊摘下、掐滅。
沒必要僅爲一時煩躁而浪費他用來操縱天賦的道具,等時機到了,再——
其他選擇”。
某種意義上,這句話一點錯都沒有,不搭乘電梯就無法進到遊輪內部……可這一次,卻出現了嶄新的變量。
——列車砸穿了甲板。
這就意味著,列車的一部分在甲板之上,而最前端則以最直接暴力的方式,硬生生衝破了遊輪的“無法從外部侵入”的桎梏,陷入到了列車內部。
而這,就構成了第二條通路。
終於,破碎的窗戶外透進來一絲光線,溫簡言一腳踩在座椅頂部,一隻胳膊曲起,猛地向外一頂!
伴隨著一陣玻璃破碎聲,車窗被從內部砸開了。
溫簡言翻過窗子,腳下觸及到了堅實的地面。
他扶住隱隱作痛的肋骨,急促喘著氣,四下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雖然被直衝進來的列車攪得四下一片狼藉,但他仍能從四下豪華的陳設辨認出來,這裡應該是賭場負一層中的某個包廂內,地面上滿是散落一地的玻璃碎渣、各種賭具和籌碼。
溫簡言擡起頭,若有所思地向著上方的列車破開的大洞望了望。
看樣子,“從內部破解”和“從外部侵入”是完全兩套邏輯。
上次他在幸運遊輪副本中的時候,是從負八層天花板直接上到甲板上的,而這一次,他藉助列車侵入到甲板之內,來到的卻是賭場負一層、這恰恰再次證明了,遊輪負數層之間是分塊劃分、彼此獨立的。
溫簡言輕手輕腳走到包廂門口,拉開門向外瞥了一眼——。
空氣中浮動著濃烈的腐敗香氣,爭先恐後地順著門縫擁擠他所在的包廂內,和賭場一層的僅僅有條,鮮亮光明不同,這裡簡直如同一場變態的屍體展覽。
人類的屍體四肢著地,皮膚呈現出木質的紋理,脊背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拉平抻展,成爲賭桌。
它歪斜的臉孔正對著溫簡言的方向,眼珠渙散,卻仍在轉動著。
賭桌四周的椅子也能看出人類的痕跡,四肢結構歪曲成詭異的角度,直直立在桌邊,甚至就連賭場中央佔地面積最大的吧檯,都是由於一具接著一具的屍體拼接而成的……
它們頭尾相連,慘白的四肢彼此絞纏,最終擰成了龐大的血肉組織。
“……”
不過只望了一眼,溫簡言就覺得寒毛直豎,胃裡翻滾著,噁心到了極點。
他關上包廂門,向後退了兩步。
溫簡言擡起手,捏了捏鼻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現在該想想下一步要怎麼做了……
可是,還沒等他想到些什麼,面前的包廂門忽然猛地被從外部推了開來!
“!!!!”溫簡言倒吸一口涼氣。
不好!!!
他反射性地扭頭就想跑。
可是,在剛剛轉過身去,身後就傳來了一道聲音:
“哈,果然是你。”
……等等。
這聲音?
溫簡言怔了怔,他停下腳步
一樣的,”他再接再厲,好聽的話一套接著一套,“不然的話,我根本沒必要再回來一趟不是?我早該離開這裡,遠走高飛了!正是因爲我看重我們的契約、重視我們的交易,纔會再次回來——我發誓,這一次我一定能讓這艘船徹底完蛋,再也恢復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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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8一言不發地凝視著他,半張被毀的臉如惡鬼般猙獰,終於,在溫簡言額頭再次冒汗之前,他緩緩開口:
“你最好真的能做到。”
“當然了!”溫簡言立刻保證,“百分之百的!!”
這一次,No.8終於臉色緩和了下來。
小小的包廂中,剛剛還壓抑恐怖到令人窒息般的氣氛稍稍緩和。
溫簡言鬆了口氣,撐著牆直起身來。
謝天謝地,總算糊弄過去了。
這次他不僅身上帶傷,且沒其他隊友傍身,真和No.8對上的話沒有半點勝算,包廂外和甲板上也都危機四伏,要他命的人甚至都不止雨果一個……
可以說打也打不過,跑又沒處去。
幸虧最後是把人安撫住了,不然他怕是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忽然,溫簡言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眼神微動,扭頭端詳著No.8的表情,話鋒突然一轉:
“說起來這個,既然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那不如……”
No.8:“……不如什麼?”
不知道爲什麼,眼下的走向莫名令他感到有那麼幾分熟悉。
只見對方果然眨眨眼,無恥地擺出一副可憐樣:
“不如再給我幫幫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