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的盡頭是什麼?
裡面所流消的、能夠製造厲鬼的詭異液體又是什麼東西?
溫筒言緊緊注視著面前的牆壁,他呼吸加快,幾乎能聽到血流撞擊鼓膜的聲音。
腦海之中,許多線索似乎在此刻就能連接成線、拼湊成圖,只差一點,
最後一點一一
毫無預兆地,腳下的地板突地一震。
怎麼回事?!
驚悸之下,衆人猛地拿頭,下意識地四面環顧。
沉悶的巨響從牆壁深處傳來…那種聲音很難形容,像是船體龍骨崩塌的某種先兆,鋼鐵巨獸在深海發出瀕死的哀嚎,沒有源頭,但又好像是從四面八方而來,令所有聽到這聲音的人都脊背生寒。
一個令人汗毛倒豎的想法漸漸浮上衆人心頭。
船…這是要沉了嗎?
可是,時間比他們預想的還要早得多!
“轟111“
又是一聲。
這下,整條走廊都開始搖晃起來,衆人的身形都跟著站立不穩,巫燭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溫簡言,以免他倒下。
溫簡言習慣性地借力站穩,扭頭看向巫燭,急促詢問:
“還要多久?“
“很快。“巫燭看了眼走廊深處。
他反手握緊了溫簡言的手腕,拉起了他“跟我來。“
就這樣,在無數怪異的震響中,所有人都開始全力奔跑起來。
溫簡言自認爲體力不錯,但即便如此,在腳下逐漸加劇的晃動影響之下,
他還是跑的有十分艱難,視線因燈光閃爍而模糊,在一片混亂中,手腕上的力道堅實而穩定,搜著他一路向前。
他指尖動了下,沒把手抽回來。
迴廊複雜,但卻造成不了什麼太多阻礙。
衆人在細長的紅色通道中飛快穿行,由於船體的震動和光線的變化,
身邊的走廊都變得一片模糊。
溫筒言雖然並不能完全確定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但是,他能夠感覺到…他距離他們的目的地,已經越來越近了。
巫燭忽然停下腳步。
他的動作來的突兀,溫簡言險些沒剎住車,好懸撞上去。
其他人也都是一樣,他們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身爲資深主播,他們的體力並不差,但是,在這條道路上,體力的流失不知爲何變得非常迅速,
即便只是奔跑,都好像要比往常疲累。
「到了。“巫燭開口,緩緩道。
他的嘌音沒什麼起伏,但其中所蘊含的信息量卻令人不由得呼吸一室。
此時此刻,對方話語中所指代的地方…有且只有一個。
那就是整舸船的核心。
所有人下意識拙起頭,向著前方看去,只見在距離他們數步遠的地方,橫亙著一扇緊閉的艙門,門上掛著鏽跡斑斑的門牌,上面陰刻著幾個字。
看清上面的內容後,他們都是胸口一緊一一
【船長室】。
果然,船長室並沒有和其他主播的艙房一樣位於負十七層,而是在這
裡…在船隻的最深處。
如果這樣的話,那麼…
幸運號遊輪的船長一一夢魘直播間積分排行榜第一、神諭公會會長一一是否就在這扇緊閉的門內呢?
【誠信至上】直播間:
“啊啊啊一一“
好緊張,感覺最終時刻要來了…“
「好奇怪,是信號問題嗎?我怎麼覺得畫面質量不太好,好像有點卡卡的72“
“對…是的,從剛剛進入到這些走廊裡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卡頓了,但當時還不是太明顯。“
「求求了,能不能別老在關鍵時刻抽風?“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
但是,他的指尖不過剛剛碰到艙門的表面,艙門就緩慢而無聲地向內滑開了。
「一一|「他心臟一跳。
敞開的艙門內漆黑一片,即便是覆蓋在走廊中的紅色燈光,似乎都無法侵入到其中半分,那深邃的、幾乎能夠將人吞沒的濃黑橫亙在衆人面前,
令人心生退意。
“準備好了嗎?“注視著眼前的黑暗,溫簡言輕聲問道。
當然。“聞雅點點頭。
她沒看溫簡言,聲音是從未改變過的冷靜和堅定。
“廢話,“陳澄無禮地翻了個白眼,語氣一如既往
,“費了那麼大勁纔來到這裡,你還問這個7“
不過…無論這扇門中等待著的是什麼,對他們而言,眼前除了走入這扇門後外,再無其他選擇。
溫簡言:“走。“
青年頭也不回地向前一步,下一秒,黑隨吞沒背影。
就在同一刻,直播間內的屏幕也瞬間黑了下來,並且久久沒有亮起。
怎麼回事?“
什麼情況7“
屏幕上一片漆黑,直播間內,所有聚精會神的觀衆全部是一怔,他們花了幾秒才意識到屏幕的黑暗並不尋常一一不只是畫面,就連聲音都被屏蔽了一一於是,觀衆們面面相麂,茫然錯愕,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直到屏幕上緩緩浮現出一行陌生的字樣。
【檢測到直播間出現敏感內容,現進行暫時封禁屏蔽】
一下子,整個直播間陷入譁然。
什麼?1“
「不是,你在說什麼東西21“
“敏感內容?敏感內容你*“*!也沒見直播間裡以前有什麼不能播的東西啊(1“
“我*“你**的夢魘,*“ˇ*吧?!花了那麼多積分就是這麼對我們的?“
被迫停止觀看直播間的觀衆們口中涌出惡毒的語言,無數咒罵憤怒地向著夢魘本身傾泄而去。
“我們究竟爲什麼在這裡看直播你沒點數??你一一“
【檢測到社區敏感內容,將對部分賬戶進行暫時禁言】
原本還文字稠密的屏幕,瞬間清空大半。
溫柔平和的機械女聲在倡大的直播間內迴盪著:
“很抱歉給您帶來不好的觀看感受,但由於該直播間內即將出現的內
容,有極大概率高度影響您接下來的娛樂體驗一一了您的娛樂,夢魔直播間將竭盡所能、付出一切一一於是,我們決定對直播間進行暫時性的封閉,補償的積分已發送至諸位的賬戶,請您前往其他主播直播間觀看更多精彩內
那聲音一遍遍重複著,彼此交叟,幾乎變成了某種令人勝暈的、詭異的韻律。
「一一夢魔直播間誠摯爲您服務。“
船長室內原本一片漆黑。
而在他們邁入其中的一刻那,燈光就立刻亮起。
在突如其來的光亮之下,衆人暗吃一驚,雖然明面上仍保持了相當的鎮靜,但警戒之心卻早已都提到了最高。
血紅色的頂光猶如有生命的蠕蟲,爬滿了他們的視線。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層高極深、幾乎令人感到窒息的龐大空間。
和想象中不同的是,船長室裡…
什麼都沒有。
別說沒有一般船艙內應該存在的生活用品和基礎設施,就連他們做好準備應對的詭異設施、恐怖存在都沒個半點。
目光所及之處,全部都空空如也。
可這怎麼可能?
正當衆人愣神之時,忽然,瑪琪驚呼一聲:“喂,你們擡頭看!“
順著瑪琪手指的方向,衆人擡頭看去。
原本應該是天花板的位置,卻橫亙著奇怪的木質結構。
它們彼此交錯,形成蜴蛛網般的態勢,看上去分外詭異。
“等等,這東西我好像在哪裡見過…“溫簡言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瞇起雙眼,打開手電筒,向上照去。
木質表面清漆斐駁,似乎年代久遠。
|“溼筒言靈光一閃,猛地反應過來。
駕駛艙!
在副本開始之前,他曾摸到過幸運遊輪的駕駛舵,明明四處都有十分現代化的屏幕,但是,在駕駛舶的中央,卻有一個樣式古舊、和周圍格格不入的船舵。
正因爲它看上去太特殊了,所以,溼筒言對它的印象十分深刻。
在副本開始之後,他前往甲板上尋拖線索的那一次,自己之所以能從追債人的手中逃脫,也正是因爲及時轉動了船舵,致使船體短暫失衡。
也就是說,他們現在其實位於駕駛艙的正下方。
對於【船長室】所在的位置,溫簡言心中第一次有了大致的模糊概念。
回想起在自己轉動船舵的瞬間,船體深處所發出的可怖巨響…
溫筒言若有所思。
由此看來,這些木質的怪異橫桿,或許纔是整艘遊輪實際上的真實骨架。
怪不得那麼小的船舵,卻能操控如此龐大的巨輪。
而那些深達十八層的負數船艙,恐怕也只是以某種平行的狀態、附著於這些木質橫桿上罷了。
所以,
在負八負九的住宿層被海水侵蝕時,被用作拍賣會的負七層、
和被用作賭場的負一到負六層,都能還處於完好無損的狀態。
木質橫樑向著房間的深處延伸。
“走,“溫筒言收回手電筒,果斷道,“到裡面看看。“
於是,一行人快步向著船長室的深處走去一一這個空間遠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大很多,在足足走了近三分鐘後,他們才終於走到了盡頭。
然而,等待著他們的,卻是一堵漆黑的牆壁。
…吒2
衆人茫然地對視一眼,不由得再度拿起頭,向著上方的木質結構看去。
沒錯啊,這些桅桿的的確確是通向這個方向,並且最終沒入黑牆深處的。
溫簡言皺皺眉,走上前去。
他試探性地將手放在牆壁上,冰冷光滑的觸感令他微微一怔。
這個手感…是玻璃?
不知何時,巫燭走到他的身邊,詭異的燈光之下,他的眼眸深處被映出異樣的血色。
和第一次在這舸船上見到油畫時異一樣,在這一瞬間,人性化的一面似乎再一次被從他的身上再次剝離,他的眼神陰冷迥異,似有隨影躍動。
「就在這裡。“
“我的心臟作爲爐芯被藏在深處,但卻似乎沒有在爲這舸船本身供能…
巫燭皺起眉頭。
“那是爲了什麼?“溫簡言問。
「另外一個…更古怪的東西。“巫燭顯得有些困惑。
“它似乎模仿了我的存在,“他將手掌按在牆壁上,冷白的皮膚和漆黑的玻璃形成刺眼的對比,手背上因用力而青筋隆起,“我的力量被切斷了。“
他現在終於理解了,爲什麼自己一開始無法獨立進入這傀船,而在進入之後,又無法連接到自己的本源。
正是因爲自己的心臟被以一種十分獨特的方式利用、甚至於模仿了他的存在。
所以纔會造成如此弔詭的局面。
“模仿?“溫簡言一怔。
他忽然想起,在這個副本內曾多次見過的、如瀝青般漆黑的液體一一那些被規則殺死的主播身體之中,似乎都被這樣類似的物質充斥。
而巫燭的力量本源是黑暗。
一下子,似乎很多疑惑都得到了解釋。
好
溫簡言深深看了巫燭一眼。
他後退兩步,向著衆人筒短命令道:
“碩破它。“
接二連三地,無數可使用的道具傾泄而下,但對漆黑的玻璃外壁卻造成不了半點傷害,在接連一分鐘的狂轟濫炸之下,它的表面仍舊光潔如初,
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我試試。“孔衛間聲道。
他從肩膀到脖頸的位置變換成了類巖的質感,他後退數步,然後起步提速,結結實實地猛撞上去。
“珉1
—T.
“鏈1“兩下。
這一次,漆黑的玻璃上,終於開始顯現出細而淺的紋路。
有用!
曉
溼簡言敏銳捕捉到一道很低的間哮。
那聲線太過熟悉,甚至無需要思考,他就能將其和記憶中的聲音對上。
“巫燭2“
溼筒言一怔,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黑影壓下,溫簡言吃了一驚,還沒等他作何反應,下一秒,就感到自己的肩頭突兀一重。
他一個激靈,反射性地伸手想推:
“喂,你一一“-
M
壓抑的聲音緊貼著耳邊響起,在對方那幾乎很少出現過情緒波動的聲音之中,溫筒言第一次捕捉到了清晰的…痛苦。
溫筒言一愣,他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把巫燭推開。
“怎麼回事?“他聲音沒自覺地放軟。
溫簡言陋光一動,幾乎一瞬間就找到了最大可能出現問題的地方:“是作爲爐芯的心臟出問題了嗎2“
耳邊傳來沙啞的一聲低應。
R
溫簡言撐住他的肩膀,手背蹭過巫燭臉頰旁時,意料之外的觸感令他動作頗住一一對方那冰冷的、猶如大理石般的皮膚上,他第一次摸到了淋漓的冷汗。
以往,無論將有多重的傷勢轉移到自己的身上,巫燭的神情狀態都沒有半點變化,也正因如此,溫簡言才花了那麼久才發現對方“治療“的真相,
甚至是接連兩次的利刃穿心,對巫燭似乎都造成不了太多影響一一溫筒言甚至都要疑心,對於這個傢伙而言,疼痛似乎並不存在。
這倒也不是說不通,畢竟巫燭不是人,感受不到痛楚也很正常,不是嗎?
但現在…
對方的反應似乎打破了溫簡言一貫的印象。
或許…這傢伙不是感受不到疼痛,而只是以往的程度不夠罷了。
溫簡言擰眉思考了一會兒,忽然道:
“既然已經到達了目的地,你進戒指裡來,等玻璃打開我再喊你。“
巫燭皺了下眉。
看對方似乎並不準備就這樣簡單聽從,溫簡言有些煩躁。
他湊近過去,在巫燭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咬牙道:
“行了,快點進去…“
溫筒言深吸一口氣,扭頭向身後看了看,像是在克服什麼心理障礙似得,終於勉強軟聲道:
“聽話。
巫燭眸光一閃。
他深深看了溫簡言一眼,最終還是順從了。
看著對方的身形消失,溫簡言轉了下指根處的戒指,終於還是稍稍鬆了口氣。
銜尾蛇向來能抵擋夢魘的監視和影響。
雖然不知道對疼痛緩解有多少用處,但是,至少比讓對方在外面留著強…
正在這時,一道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1“溫簡言被那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扭頭看去。
原來是費加洛不知何時湊到了他的身邊。
對方瞇起一雙細細長長的狐貍眼,目光狡賀,脣邊帶著一絲微笑:“您那位朋友去哪啦“
溫簡言很早就已經想好了應對方式:“他嗎?那是因爲出現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狀況,所以一一“
但沒想到的是,費加洛卻打斷了他的說辭:“所以,您和您的那位…
朋友,究竟是什麼關係?7“
溫簡言愕然扭頭:“什麼2“
費加洛聲音壓的很低,保證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其他人可能沒注意,但我可是看到了,剛剛他突然出現的時候,其實還在拉著你的手吧2“
「還有之前在拍賣會的時候,剛剛在走廊上奔跑的時候…
他掰著指頭細數。
一…這一樁樁一件件,被挨個擺出來,溫簡言聽得冷汗直冒。
在他到忍耐極限之前,費加洛總算不再列舉具體事件。
他看著溫筒言,眼裡充滿著和現在場合不符的、對八卦的強烈興趣:
“怎麼,在談?“
他看上去似乎完全沒有窺探他人隱私的自覺。
甚至還湊的更近了一點:
“您放心,我尊重理解一切取向,而且保證替您守口如瓶,都已經在夢魘裡了,就算談的不是人又有什麼關係呢,大家各有各的喜好嘛,如果是非人類的話,能玩的花樣名不是…“
溫簡言腦袋嗡得一熱。
眼看費加洛還準備發表“高見“,他頭皮發麻地打斷,“你有完沒完21“
“唉,激動幹什麼?“費加洛被他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一步,舉起雙手作
投降狀,“我這不只是好奇嘛…“
「好奇?“溫簡言咬住牙齒,衝他緩緩露出一個假笑,“那你怎麼不好奇一下丹朱現在在哪,我以爲這個對你才比較重要。“
費加洛:““
好毒辣的回擊。
「別忘了我們的協議。“溫簡言冷聲道,“去敲玻璃。“
費加洛:“好的。“
他菱靡走開了。
看著對方加入了破壞玻璃的隊伍,重新開始幹活,直到這時,溫筒言這纔鬆下緊緒的肩膀,稍稍地舒了口氣。
他拙手捏了下有些發熱的耳垂,回想起費加洛剛剛說的內容,不禁有些慶幸。
幸虧巫燭提前被他裝回了戒指裡,沒聽到剛纔的任何一句話。
溫簡言垂下眼,捱了下嘮,他有些懷疑。
不是吧?
難道自己和巫燭之間的相處,看起來真的很…
不對勁?
溫筒言指尖動了動,似乎下意識地想要轉動手上的銜尾蛇戒指,但在這麼做之前,他想到了什麼,又硬生生忍住了。
可惡。
他放下手,向著不遠處的費加洛投去冷冷一警。
都怪那傢伙口無遮攔。
看來還是被宰的不夠狠。
“阿噓“
費加洛背對著溫簡言,有些意外地揉了揉鼻子。
奇怪,身爲資深主播,應該不至於身體弱到會感冒的吧?
所幸的是,費加洛的打岔也多少將溫筒言分了下心,再次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眼前要做的事情之中去。
在衆人的全力破壞下,玻璃已經龜裂,細細密密的紋路開始擴散。
孔衛卻似乎已經到達了極限,他的臉孔變得蒼白,身上的巖狀質地也開始閃爍。
“行了,讓開。“陳澄搜開他,讓我來。“
下一秒,漆黑的唐刀顯現出來,掘開空氣,呼嘯而至,惡狠狠礎入細紋的中央。
P
不明顯的玻璃碎裂聲隨之響起。
很好!
見此,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B,「陳澄挑挑眉,頗爲滿意,是不是很強7“
安辛:“不錯,也加我一個。“
拉開弓弦,箭矢脫弦。
咔擦!“玻璃碎裂聲更爲清晰。
一縷粘稠的流質從那個小小的裂口之中流消而下。
眼看目的將要達成,衆人變得越發鬥志昂揚,他們鈾足了勁,準備趁
此機會一口氣將這個阻礙突破。
但正在這時…
一道很輕的嘆氣忽然自身後響起。
“請停手吧“
…等等,這個聲音?
似乎是認出了聲音的主人是誰,所有人都不由得瞳孔一縮。
他們齊齊扭頭,猛地向著身後看去。
視線邊緣,一道身影從陰影中緩緩走出一一明明在來時那個地方空無一人,沒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又是如何規避掉了所有人的探知。
「我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和你們見面的。“
久未謀面的塔羅師注視著他們,漆黑的雙眼深不見底。
「但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阻止你們繼續下去了。“
溫簡言緩緩道。
真是好久不見。“
蘇成突兀站定,他看著溫簡言,腔調是一如往常的斯文,緩聲說道:
「會長,回去吧“
「回去?“溫簡言注視著他,輕聲道,“不可能。“
雙方對峙著,明明間隔不過數步,但其中的距離卻宛如天塹。
“我是真的…不希望你找到這裡來,“蘇成垂下眼,他的聲音宛如嘆息,“不過,很顯然是我太天真了。從第一個副本開始你就是這樣,無論有多少干擾選項、無論難度又有多高,你似乎總能找到正確的道路一一即便我已經竭盡所能地嘗試過了,但似乎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真正阻止你。“
“既然如此,爲什麼不換個方式呢?“溫簡言定定注視著他,“比如,告訴我你掌握了什麼,你爲何會在這裡,你又想達成什麼7“
蘇成眸光一動。
正當其他人覺得他可能略有動搖之時一一
不然呢7“
塔羅師慢條斯理問。
「不然?“溫簡言輕輕笑了,但微笑中卻似乎並沒多少溫度,“不然我會保證事情不會像你希望的那樣結束。“
他收斂微笑,面無表情:
「你知道我有這個能力,我也做的出來。“
在他身後,其他人早已進入警戒狀態。
很顯然,一旦溫簡言下令,他們都將毫不猶豫投入戰鬥。
雙方力量對比懸殊,如果真的硬碰硬,獨自行動、又身爲預言家的塔羅師一方是嬗不了的。
蘇成定定注視著他。
曾經相識於微未的朋友,而今卻如仇敵般劍拔弩張。
終於,在漫長的數秒過後,他開口了。
好吧“
「你想知道什麼2“
溫簡言:“不如先從你的目的開始。“
「無論是加入神諭、還是進入遊輪,我的所有謀劃、我的一切佈局…
全都是爲了來到這裡。“
「在這裡,我會成爲這艘船的新船長。“
他遠遠注視著溫簡言,神情幾乎算得上恆切,“等到那時,相信我,我會讓一切就這樣結束的。“
“讓一切…結束?“溫簡言皺了下眉。
“沒錯,“蘇成點頭,咬字清晰地重複道,“一切。“
“所有被束縊在這裡的人,都將因此獲得自由。“在塔羅師那雙黑不見光的眼珠深處,閃爍近乎偏執的怪異神采,“所有的主播,所有的觀衆,一切的一切,包括你,包括我。“
具體是怎麼做到呢?
溫簡言皺皺眉,看著對方臉孔上陌生的、近乎著魔般的神情,他將即將脫口而出的疑問
嚥了回去,與各樣人等打交道的經驗告訴他,這樣問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的,於是,他明智地決定換個問題。
“你說你會成爲新船長,那麼,上一任船長呢?
據我所知,上一任的船長是神諭協會的會長,也是夢魘排行榜排名第一的主播,他會容許你這麼做吊2“
溫筒言沒和前兩名主播打過交道。
他唯一打過交道的,只有排行第三、兼永春會長的丹朱,並東險些被她一人團滅一一既然如此,那神諭的會長又怎麼可能是好相與的角色?
“他7“
蘇成的態度近乎冷漠。
“他容許不容許已經沒意義了。“
“什麼意思?“溫簡言覺察到其中怪異的含義,不由眉頭皺的更深了。
“你想見他嗎?“蘇成看向溫簡言,忽然問。
溫筒言一怔。
蘇成的意思是…神諭的會長,就在這裡?
似乎將溫簡言的沉默理解爲默認,蘇成走上前,來到那面玻璃的面前,不知道做了些什麼,下一秒,玻璃表面的漆黑開始散去。
伴隨著黑色的幕布被漸漸撒去,玻璃重新變得澄潘無比,清晰地顯露出被掩藏於其下的秘密。
準確來說,這不是玻璃牆,而是一個大到足夠佔據一整面牆壁的…
水缸。
無數細細的導線被接在水缸深處,液體在光線下呈現出怪異粘稠的的顏色。
而在液體之中,漂浮著一顆碩大無匹的大腦。
溫簡言驚愕地注視著這一幕。
…缸中之腦。
在平安療養院之後,他又一次目睹這樣的場景,一瞬間,所有的記憶都如同潮水般瘋狂地涌入腦海。
所謂的平安療養院,是一場製造新神的實驗。
某個更高維、更恐怖的未知存在爲人類提供了造神的“信息“,而這一信息則被承載於那張被封於黑色盒子之中的人皮紙之上,又被人類進行了隱蔽的利用。
根據實驗室那些無臉人的說法,缸中之腦“對光線敏感“。
估計就是因爲這樣的原因,所以面前的玻璃表面才必須用黑色幕布掩蓋。
溫簡言嘴脣軀動,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耳邊迴盪著。
“沒錯,這位就是神諭的會長,真正的夢魘第一。“蘇成道。
他扭過頭,目光落在那枚懸浮於液體中央的大腦之上,臉上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如你所見,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
“我以爲平安療養院的儀式已經失敗了。“溫簡言嗡音有些艱澀。
「確實失敗了。“
蘇成說道。
“所以,它並未成神,而只是以另外一種形式存在罷了…從成爲遊輪船長的那一刻開始,它就將以夢魘的意志爲自己的意志,以夢魘的目的爲自己的目的,無休無止地施加著破壞。“
「事實上,在過往的副本之中,我們也和他打過不止一次交道。“
蘇成扭過頭,看向溼簡言。
“它當過德才中學的教導主任,福康綜合醫院培育鬼嬰的院長,平安療養院內主導實驗的負責人,在育英綜合大學大動土木的校長…它在這個世界的縫隙間遊蕩著,製造著一個又一個的副本。“
一張雲生
這個如詛咒般的名字脫口而出。
「不過,它現在已經沒有太多價值了,“蘇成頓了頓,補充道,“如我們所知,平安療養院的實驗是有缺憾的,從標種程度上講,它更是終將走向終結的。“
確實。
所有有關張雲生“這個人的影子,全部都遊蕩於每個副本的過去。
而在現在的這個時間線上,它從未出現過。
“簡單來說,它永遠地被存在於這些副本的回憶之中,保有部分自由活動的能力,但又並不完全擁有意識,留存於現實的夾縫之間,既非活人、也並未死亡。“蘇成總結道,“一個失敗品。“
“既然如此,“溫筒言問,“你爲何又會選擇成爲第二個失敗品?7“
「總要有一個人被選爲船長。“
蘇成冷靜道。
「不是我,也會是其他人。“
蘇成看向溼簡言,眼裡忽然閃過一絲動容。
在那一刻,他似乎又重新成爲了那個初入副本,青澀懵懂的蘇成,而並非被打磨洗練而出的神諭副會長、那個漠然偏執的塔羅師。
“我知道,楊凡現在狀態很糟…他殺死了一位管理員,如果不想死在這
個副本里,恐怕就只能永遠留下。“
蘇成的目光落在黃毛身上,他掃過對方已經近乎失明的雙眼,卻並不顯得意外,似乎早已知曉對方現在的狀況。
他最後看向溼簡言,字字句句,無不悅切:
「但是,我能扭轉這一切,事情已經籌備的差不多了,大概只剩下最後二十幾分鍾,我就能正式成爲幸運號遊輪的船長,等到那時,一切就能重歸正軌。“
“唯獨這個,唯獨這次,請相信我一次…“
拜託。“
溫筒言的眸光微閃一下,他張張嘴,正準備說些什麼,但是,還沒等他把話說出口,就只聽「轟“的一聲一一剛剛停歇沒多久的震動再次從腳下傳來,而這一次,這震動持續的比往常更強烈,更明顯。
衆人的身形跟著七搖八晃,就連身體素質最好的孔衛和陳澄都幾乎險些跌倒。
不過一瞬,蘇成臉上熟悉的神情就盡數消融了,他扭過頭,定定看向某個方向,眼神冷了下來:
該死“
空氣中漸漸開始充盈起熟悉的腐敗馨香。
那香味以一種恐怖的速度變得濃郁起來,充斥在衆人的鼻腔間,令人幾乎難以呼吸。
如此鮮明的標誌,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丹朱要來了。
「我必須要去處理一下競爭者,所以,我得先離開一下了“
溫簡言拿起眼,就正對上蘇成帶著愧疚的眼神。
「但是,非常抱歉…我同樣也不能留你們在這裡。“
他後退一步。
溫簡言的話還沒說完,下一秒,頭頂的燈光猛地消失了。
不過勝眼間,周遭的一切都浸沒在了無邊的黑隨之中。
靠!
溫簡言低咒一聲。
他立刻打開了手電筒,但是,面對如此粘稠濃重的黑暗,手電筒的燈光似乎沒有太大的作用,它只能勉強照亮眼前十數釐米的距離,但其他地方卻仍然浸沒在深不見底的未知之中。
藉著微光,他謹慎地前進,用腳步丈量著自己所在的房間。
剛剛往前走了幾步,溫筒言就走到了盡頭。
他拙起頭,藉著燈光看向前方,愕然發覺,擋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那由細細管道構成的猩紅牆壁。
…怎麼回事?
陳默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聞雅的聲音從另外一個方向傳來:“我這邊也是。“
衆人用了很短的時間就意識到,他們困進了一個窄小的,只有最多五平方米的空間之中,四面都是牆壁,無門無窗,全都是死路。
“靠,那傢伙耍我們!“
雖然黑暗阻礙了視線,但是仍然擋不住陳澄氣急的聲音。
“我就知道,那個塔羅師是個純純壞種!“
自從前十競爭賽開始,他對蘇成就一直就很有意見一一對方主動放棄資格,退出競爭這件事,陳澄顯然始終耿耿於懷。
「畢竟他是提前我們一天拿到通行證,直接進入這一層的。“陳默冷靜的聲音響起,“這麼長的時間裡,一名預言家能做的事情只會比任何人都多。“
“是的。“安辛肯定道,“他剛剛不是說,距離正式成爲船長只剩下最後二十幾分鍾了嗎?…如果他沒有誇口的話,那麼,他現在恐怕已經獲得了絕大多數的船長權能,否則的話,應該也沒辦法一下子就將我們困在這裡。“
議論之際,聞雅扭過頭,向著黑暗中溫簡言所在的方向看去,忽然拋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會長,對於剛剛蘇成說的內容…你怎麼想?“
此話一出,黑暄中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剛纔,他們全程聽完了蘇成和溫筒言的對話。
這段內容信息量太大了,即便他們有很大一部分內容都多多少少聽不太明白,但是,僅憑那些他們能聽懂的內容,仍然能夠勉強拼湊出部分真相。
至少…
對於同一公會的老成員來說,在蘇成主動離開公會這麼久之後,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從對方口中瞭解到,蘇成所做出那麼多異常行動的真實動機。
瑪琪猶豫插話道:“雖然很多我都不太懂,但我覺得…至少前副會長出發點是好的7“
“嘲,這點我很早就知道。“
溫簡言開了口。
他的聲音很冷靜,幾乎沒什麼太多的起伏,猶如一柄銳利的刀,撕裂了死寂的黑暗。
聞言,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什麼?
…早就知道?
只聽溫簡言繼續說道:
“離開公會進入神諭、以神諭代表人的身份參與前十競爭賽、再到幸運遊輪的成型、推動你們主動參與負四層賽馬場、乃至負五層的通行證爭奪戰
…他的行動軌跡始終都很清晤。“
只要剔除所有的干擾,拋卻所有的情緒,將事件從頭到尾梳理下來,
就能立刻發現…
蘇成的動機始終如一。
所以,事實上,溫筒言從一開始就沒認爲蘇成改換公會,是所謂「背叛“。
他清楚蘇成有所謀劃,只是不知道對方究竟在謀求什麼,又爲何要這樣做。
而現在,答案終於揭開。
“你問我怎麼想,“溫簡言扭頭,在黑暗中“看“向聞雅,“但實際上,你是想問,我們是否能夠相信蘇成這一次…就像他懇求的那樣,對嗎9“
聞雅:“吒。“
他們都不是特別容易被他人言論影響的人,但是,奈何蘇成給出的條件實在是太過打動人心了…
假如,倘若只是假如,蘇成說的是真的。
如果他當上船長,真的能終結這一切,讓夢魔結束,讓一切回到正軌
這讓人很難不意動。
更何況,在說那些話的時候,蘇成的表情實在是太過懇切、也太過真誠了。
像是生生剖開胸膛。
即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都很難不被打動。
溫簡言無聲笑了一下:
“那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答覆。“
即便在瞭解對方意圖前,溫簡言都從未質疑過蘇成的本質。
正因如此,答案的揭開也並不會影響他的判斷。
一一我不信。“
他的聲音中帶著近乎冷酷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