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前蒲素又給傅雪冬留了一筆錢，按照約定的日期，其實沒多久他也要回桑海了。沒想到過了一段時間在桑海蒲素接到傅雪冬的電話，給了他一個鎮(zhèn)上郵局的地址，讓他匯款，錢已經(jīng)花光了。當(dāng)時匯款只能真麼匯，銀行卡還沒普及，支付寶和微信轉(zhuǎn)賬更是提都別提，手機中文短信業(yè)務(wù)還沒開通，更別提智能了。

回來的車也是夜車，到桑海時清晨。回到家洗了個澡，換上衣服躺在牀上好好睡了一覺，兩地之間距離其實不遠(yuǎn)，但像是兩個世界，讓蒲素有恍恍惚惚的感覺。

大管捱打這事，讓蒲素清醒了起來，自己在這地方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樂不思蜀非常危險。不虛僞的說，蒲素認(rèn)爲(wèi)現(xiàn)在的自己和他們完全生活在不同的層次。這種念頭要是說一點沒有，那真的是太虛僞了。哪怕是傅雪冬，他可以把傅雪冬當(dāng)成鄰居小夥伴般相處，傅雪冬表面上也和他稱兄道弟不卑不亢，可實際上他們之間怎麼可能是一路人呢，畢竟很多事情是很現(xiàn)實的。

別的不說，大家一起玩蟋蟀，憑什麼傅雪冬就像是做小工，苦活累活都是他做？明面上說蒲素粗枝大葉，伺候蟋蟀的事情他做不好，實際上只不過是個辛苦活，哪有什麼技術(shù)難度。以在桑海的居住條件論，以前蒲園裡給小寧住的那個雜物間，也比傅雪冬和他奶奶擠在四五個平方亭子間裡搭上鋪的居住條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這邊說四五個平方是一點不誇張。蒲素伸頭進(jìn)去看過，多一個人都擠不下。他奶奶一張小牀，牀上搭了一個架子，傅雪冬住在上面，吃飯的時候爬下來兩個人坐在他奶奶的牀沿吃飯。他的衣服還有其他東西都在牀板上，還好洋房高度夠，可以給他疊一層。真正的面積就那麼大，房間裡還有個碗櫥就放不下東西了。說實話，來桑海之前蒲素沒想到有人居住環(huán)境這麼艱苦。而且在桑海，傅雪冬這樣的不是個別現(xiàn)象。很多家庭雖然比他強點，但也有限，三代人擠在一個房間裡的也不是沒有。

不知道傅雪冬是想通過蟋蟀改變命運還是怎樣，畢竟他以前做紅馬甲時也鋌而走險過。投身於賭博大業(yè)妄圖一夜暴富也不是沒有可能。但蒲素顯然沒這心思，他跟著一起在這邊待這麼長時間，就純屬胡鬧了。

其實要不是幾年前出事離開了南州，蒲素自己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有現(xiàn)在這般光景。

從小到大在生活區(qū)裡，周邊所有人都似乎非常認(rèn)命，這輩子就在廠裡吃個公家飯。哪怕小時候在桑海，頗有點人生智慧的阿嬢，記憶裡也沒對他說過太多勉勵人生的話語。最多就是要求不要做一個壞人，不要到處闖禍就罷了。

實際上家裡對蒲素讀好書的要求都懶得提，檢查家庭作業(yè)的次數(shù)長那麼大一隻手?jǐn)?shù)的過來。老蒲自己玩樂還來不及，也並不認(rèn)爲(wèi)在他手裡能輔導(dǎo)出一個大學(xué)生。

另一方面，蒲素的爺爺就是留洋的知識分子，最後下場大家也都看到了。特殊時期那些文化人日子沒幾個好過的，講來講去還是工人階級靠譜，工人老大哥嘛！蒲素80年代的時候算是開始懂事，81年的時候正好十歲，離運動結(jié)束其實沒幾年，流毒還是影響到他的。嚴(yán)格意義來說，對他們那一代人的深遠(yuǎn)影響更是沒法估量。

大管捱了打，他當(dāng)時認(rèn)了慫，起碼讓他知道之前自己有點被傅雪冬帶偏了。要是那夥人一時興起，連帶著把他收拾了，簡直就是分分鐘。而且不是沒有動機那麼做，不說仇富吧，興頭上來了一個是趕兩個也是放，把他帶進(jìn)去打一頓很正常。就算是臨時起意把他搶了，也很合理。後果簡直就不堪設(shè)想。

現(xiàn)在他有點體會到桑海男人爲(wèi)什麼不像外地男人那樣，大多數(shù)時候不願意動手。文明程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日子過的好好的，沒理由去拼命做那些事情，很無聊。蒲素看到那幾個人不是善茬，立刻慫了，是因爲(wèi)沒覺得和他們有那個死掐的必要，犯不上。

以前沾沾自喜認(rèn)爲(wèi)自己很爺們，說桑海男人慫的那些人，如果現(xiàn)在還在這麼說，而且他們確實自己還在一言不合就動手，只能說明他們那地方幾十年以後還是很落後，生來就是窮命，這種人值得大家同情。

實際上現(xiàn)在全國各地還在一言不合就開打的地方?jīng)]有幾個了。就算出現(xiàn)這種舉動，在各個地方都是少數(shù)特例。包括以“你瞅啥，瞅你咋……”就能出人命著稱的地方，把這種人也稱作山炮和彪子。

大部分人和好日子不會過不去，有好日子過誰去想那些事情，古今中外的富裕地區(qū)，犯罪率都必然不高。江浙一帶自古就是魚米之鄉(xiāng)，歷史上拉山頭的沒幾個。相反有些地方以將軍村或者其他名義沾沾自喜，到處標(biāo)榜一個村子從將軍到高官出了多少多少……這種地方大家只要去查地圖就知道都是些什麼地方了，能出這種靠人命換來的顯赫也沒啥稀奇。沒聽說蘇州或者杭州哪裡出了個將軍村的。

別提血性，說江南人沒血性的可以閉嘴了。面對外辱，桑海四行倉庫打的非常英勇，而有的地方一槍不放就閃人了。實際上吃好喝好生活安逸哪來多少血性，人活著一輩子圖什麼？換了他們?nèi)兆影惨萘耍麄冏约哼@輩子恐怕不好改，但是不出三代，保證子孫個個知書達(dá)理溫文爾雅。

說實話，不接觸傅雪冬，在桑海蒲素之前都忘了蟋蟀這回事。就算玩也肯定控制在一個合理的限度。尤其是年齡增長，讓他感興趣的東西太多，對於蟋蟀的熱情早就和小時候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