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拿來的酒有一股勁兒，蒲素說不好。就像是農村裡的美女，穿著粗布大褂，扎著羊角辮，卻自有一股鄉野的美。
目前他品酒的程度只限於入口嗆不嗆人，酒體進了嘴巴是不是嗆嗓子。這西北的酒凜冽，辛辣，卻不嗆嗓，喝到肚裡馬上就感覺有一團火焰升騰。
原本冷冰冰的屋裡因爲這一杯酒下肚，頓時身體就暖和了。主任今天待客也不是捨不得費電避開空調，而是那壁掛式的空調實在無力，打出來的風也是涼的，還讓蒲素看了看遙控器是不是設置對了，結果最後乾脆關了還好點。
老唐今天負責活躍氣氛，有好幾次試圖說到公司的事情上，蒲素都不接茬或者打岔，今天來不是談公司事情的，這個時候不對。過一會孫莉又去廚房等著主任一起出來纔算是正式開動了。
主任不喝酒，好孫莉一樣喝的果汁。一入座蒲素就端杯敬酒，和孫莉一起敬了他們夫婦，然後又敬了老唐夫婦一杯。
話題開始多了起來，從春晚開始講到馬上舉行的長野冬奧會。很快主任讓孫莉現在要開始採購起來了，哪怕超重交錢也要多買點東西帶過去。比如小電熱爐方便麪和替換衣服等等。
學校開學就要開始辦手續了，單位和個人不一樣，單位辦這種交流性質的簽證是分分鐘辦下來的，而個人去美領館當時拒籤率太高了，成天領館外面都是排隊的人。
主任去了很多國家，美國也待過，給孫莉他們介紹了很多經驗。像孫莉她們這種情況去那邊，學校宿舍等等生活都安排好了。下飛機就有人接到學校宿舍，單獨的房間，而且全部免費。
當然免不了提了不要在外面做有辱國格的事情，她對孫莉是瞭解的也是放心的，這純粹就是個過場而已。而且對於出去以後的去留問題，主任說的很隱晦，大概意思其實就等於真出去了，還願不願意回來，其實學校是一點辦法沒有的。
蒲素說他們家孫莉肯定是要回來的，那邊哪裡有家裡好。主任點點頭說，你們家是這樣，別人家就兩樣了……
蒲素就想到克里斯雷，這傢伙就是留學出去然後黑了身份在那邊混了九年，國內現在開始開放，也不知道他後不後悔，如果當時在國內說不定比他現在情況要好一點。
然後話題就是過年跑親戚的事情，主任家和蒲素家都差不多，沒啥可跑的人，貌似直系親屬也就是她們姐弟兩了。看到他們不提子女的事，蒲素也就乾脆不問了。
老唐要是有子女，起碼和孫莉差不多大，但是今天吃飯他夫妻都來了，孩子卻沒帶來。而主任就更是了，三個女兒一個來幫忙的都沒有。
一瓶酒蒲素最終和老唐分掉了。老唐其實酒量可以，但是看得出平時不怎麼喝，喝到最後有點過量了。說話開始大舌頭，而且動作幅度開始大了起來，這和他一貫的做派明顯不同。然後他太太就把他扶到裡面房間去醒酒。
蒲素和孫莉則繼續和主任聊著學校這次派送交換生的話題。這次他們學校一共去五個，全都是女生。之所以不派男同學，這裡面應該有些竅門，大概之前派過去的都是有去無回。
蒲素今晚來的目的其實從一開始就達到一大半了。從主任讓孫莉籌備行李來看這事情已經板上釘釘，時間上來看大概三月初就出發。
今天正好是二月初，也就是說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差不多外圍籌備也需要這麼多時間，等孫莉一走服裝項目就正式開始上馬。
服裝項目當然不會瞞著孫莉，只不過要等她走了纔開始，然後再告訴她。免得走之前讓她分心，或者提出什麼別的想法對自己形成干擾。
這事他是絕對要乾的，如果孫莉有什麼不同意見，對他們兩的關係沒啥好處。實際上孫莉對服裝廠是有很大話語權的，雖然沒有賺多少錢，好歹她搭了一個門類的架子，而且也沒虧損，賺了多少他沒關心，肯定是賺了點錢了。所以服裝廠剛開始運營就搞成這樣，其實已經很不錯了，蒲素看好這個行業和這一點有很大關係。
在他看來之前沒怎麼上心去弄，都還弄的不錯，這要是花點心思多上點人手肯定業績不會差了。確實，之前純粹是給孫莉當業餘愛好做的，不管哪一方面都沒怎麼投入。就是靠批發市場的攤主做了兩批衣服，居然還能養活工人。
另外的目的他就是想和主任拉近關係，等孫莉走了以後還能說上話，談談合作的事情。以公司和學校的名義談合作在他看來應該問題不大。學校學生總是要設計作品的，這些作品裡不乏優質作品，那些具備市場價值的設計，不能轉化成生產力原本就是浪費，在學校評審過後就束之高閣，實在是太可惜了。
並且他還可以贊助出錢搞主題設計競賽，拿出一筆獎金讓學生創作設計作品，而作品歸屬權完全由公司擁有。
一來調動學生積極性，增加點收入，二來也給公司增加素材，好的學生直接讓他們來公司兼職設計師，這樣的話設計力量就解決了，剩下的就是生產能力的問題了。
他自信那些都不是事兒，肯定能解決。他這裡就算工人和設備達不到，最多讓那些給外國品牌代工的加工廠去生產，他們的加工質量自然是沒話說的，參照的是國際標準工藝。
到了差不多九點，蒲素和孫莉使了個眼色站起來和主任夫婦告辭。進了裡屋，看到老唐睡著了，蒲素也沒叫醒他，和他太太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主任一直把他們送到樓下上了車，算是非常給面子了。
路上蒲素就說主任家三個女兒怎麼都沒在家，孫莉就說聽說主任三個女兒都很了不起，尤其是二女兒，嫁給了對岸一個很有名的雕塑家，塑造的常凱申雕像很有名。
孫莉說大概她三個女兒現在都不在國內，所以主任對她就很不錯。蒲素說學校裡女學生多了，也要她看的順眼才行，主要還是自家莉莉聰明好學討人喜歡。孫莉聽了就得意的說：“那是當然……”
到了蒲園，家裡人今天都在客廳。晚上等著迎財神，所以都沒回自己屋子鑽到牀上看電視。看到他們回來了，老蒲就問晚飯吃的怎麼樣，“就那樣！”蒲素簡短的回了話。
“莉莉大概三月份要去美國學習……”
想了想，蒲素還是覺得要和家裡人說一下，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啊？去美國？”
先是梅芳吃驚，然後是阿嬢。最不開心的就是阿嬢了，她想著抱重孫子不是一天兩天了。
“學校安排的，不去不行……”
蒲素開始推卸責任，反正他們也沒辦法查證。
“上次要她去法國就推掉了，這次不行了……”
蒲素假裝唉聲嘆氣。
“莉莉你自己想不想去？不想去就不去，這個書念不念都差不多……”阿嬢開始單刀直入。
看到莉莉支支吾吾，蒲素把話接過來說：“人家想去還去不成。莉莉不想去，我勸她去。”
“咱們蒲家，爺爺那時候的教訓還不夠深嗎？聽說是太爺不給他出國，結果留在這邊……”
“莉莉去了學習是一方面，另外要是能留在那邊拿個身份以後也有退路，起碼我們的孩子……”
蒲素說的是真心話。
阿嬢聽了也是有一陣子沒說話。對於經歷的那一切她不怕是不可能的。就算現在家裡日子又開始好過了，蒲園裡最害怕的就是她。擔心哪天風向不對，又要倒大黴。
“那能不能結了婚再去？”
好一會兒阿嬢纔開始建議。
“等畢業了再說，阿嬢還怕她跑了啊？”
蒲素看著阿嬢說道。
“我們在一起那麼要好，她怎麼捨得跑？就算要跑也是因爲你不好！”
阿嬢其實是自私的，孫莉說起來年齡太小。法定結婚年齡是勉強到了，但還是太小了。城市裡哪有幾個這麼早就結婚的。
老人家想法差不多都這樣。一方面注意身體想讓自己多活幾年，一方面希望有些事情提早發生，好讓自己人生提前圓滿。
今天這事既然說開了，家裡也知道既成事實了。開始商量要帶點什麼過去。蒲素就說他回頭問問雷軍，他肯定有豐富的生活經驗。
以他家的條件還沒必要像別人那樣準備那麼多不必要的東西。至於兌換外幣，他現在海運和空運那邊很多業務就是用美金結算，而空運那邊的代理兩邊走走賬簡直就是小意思。當時外匯管制反而沒現在嚴格，現在動輒和洗錢以及轉移資產聯繫在一起，那時候這方面管的還不太緊。
而且這次派遣出去學雜費這些都免費，一般生活也能保障。無非就是帶點零花錢，生活上想享受就可以享受，不至於委屈自己。以蒲素對孫莉的瞭解，基本上是宅在學校不會出去的。
其實也就蒲家還在糾結去不去，別人家基本是做夢都夢不到的好事，在當時說一步登天大概誇張了點，但是要說夢寐以求也差不多。
韋東就說過曾經他姐姐出去以後就運作想把他也辦出去，結果拒簽了兩次，而且幾年內都能再申請了。
蒲素是覺得孫莉出去對大家都有好處，首先對她自己就是個好事。出去開開眼，學點國內沒有的東西。而且學歷以後拿出來完全不一樣。她那個本科和自己是一個來路，講實話也就是需要學歷的時候派點用處，他自己和熟人在一起從來不說自己是本科生。
她到美國留學回來，就算留校級別也不一樣。就算家裡對她沒啥要求，起碼也沒壞處。而且私心來說，蒲素希望她能想辦法搞個綠卡，再去美國生孩子，弄個公民身份，那樣的話家裡也有了個保險。
他存在這種想法安全是自己做賊心虛，後來給人家騙了不少錢，這是後話了，就是最近和我們恢復外交關係的基里巴斯。
這個鳥國家在淮海路一個小辦公室搞了個代辦處，當時找了不少掮客忽悠蒲素這種人，或者是貪污犯們。畢竟是英聯邦國家，他還跟著由這種人組成的代表團去了那個國家呆了一個星期。
沒辦法，一個禮拜就一個航班，進去了不到時候出不來。機場沒圍牆只有鐵絲網，外面就能看到裡面。整個島上就一個華人，娶了當地人在那邊開雜貨店。詳細情況等寫到那個時候了再給大家介紹。
阿姨他們一家晚上端了菜在自己小屋裡吃的。阿嬢說蒲素要在肯定要拉著一起。其實老馮不喝酒，拉著一起吃飯也沒意思。
老蒲就說以後不要喊著一起吃了。吃的都是一樣的，蒲家吃什麼他們吃什麼，非要湊在一起，人家還彆扭，吃個飯還要眼觀六路，看看誰要盛湯誰要添飯，哪能吃的自在。
蒲素覺得爸爸說的有道理。而且規矩就是規矩。不過偶爾讓阿姨喝幾杯到是可以的，貌似她酒量很不錯。
過一會蒲素和孫莉回新樓換衣服，重新回去的時候，阿嬢其實撐不住了已經，蒲素就讓她去休息，到時間了喊她。
老太太很固執，說是她無所謂了，就希望蒲素他們能新年旺一點。蒲素心想還真是，今年還很關鍵，就看開局怎麼樣了。於是對今晚的放鞭炮迎財神態度又熱烈了起來。
接著他和老蒲去把煙花搬出來，之前下午送來的被他放在玻璃屋了。今天準備差不多都放掉，在留一點正月十五放一下意思意思，這個年就算結束了。
到了快12點，一切準備就緒。看小屋燈都關了，阿姨夫妻都睡了。想了想，蒲素還是輕輕敲了敲小寧的房門，問他起不起來看煙花。
“等我起來再放！”
裡面傳來小寧著急的聲音，然後就是一頓淅淅索索穿衣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