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肚子裡的孩子到底要不要，現在孫莉都是孕婦身份。
所以蒲素也是關懷備至，彷彿孫莉的身上貼了一張小心輕放的玻璃製品標籤。甚至於誇張的找了一個盆，打了熱水要給孫莉洗腳，搞的她哭笑不得。
連上牀以後碰都不敢碰她，生怕把她哪裡弄壞了。孫莉往他那裡湊，還被他教訓，說是讓她自覺點。
最後孫莉也是沒辦法了，或許是頭暈好了一些，硬是趴在蒲素身上說，單子你好好看看，都一個多月了，你之前不知道不還是……
如此這般才讓蒲素正常了點。不過一晚上還是驚醒了好幾次，生怕把孫莉給碰壞了。
第二天起來，孫莉精神好多了，或許是知道自己是懷孕了，反而有了心理準備。總之不像昨天那麼難受了。
蒲素下樓去買了豆漿和牛奶還有味全的橙汁，青菜香菇包子和豆沙包各買了兩隻。他自己坐在店裡就著咖喱牛頭湯吃了一籠肉包，再端著給孫莉買的早點回去。
孫莉確實是好多了，吃了兩個包子半碗豆漿，問：“今天怎麼還不去公司啊。”
“家裡有個孕婦，怎麼走的開哦。”
“我又沒事，要不你去公司，我自己到醫院問問那個事？”
“算了，我給我阿嬢打個電話吧。”
電話打到老房子，姑媽蒲秀紋接的，她幾年前就退休了，天天在家疑神疑鬼，哪裡都不舒服。一打電話只要問她身體怎麼樣，能說一個小時，她自己的身體情況。
開篇都是從剛剛從醫院回來或者昨天老二才帶我去醫院……
蒲素覺得她是心理有問題。當時還沒心理健康這個說法，只是蒲素直覺認爲姑媽身體沒什麼，就是心理不大健康。
“姑媽，我纔到桑海，最近在桑海工作，阿嬢呢？”
“哦，什麼時候來的啊？來吃飯，阿嬢總是說想你，你等等哦。”
過一會電話裡，“泡泡啊！”
“阿嬢！”
掛下電話，蒲素讓孫莉換上衣服，孫莉還有點緊張，讓蒲素幫她挑了一身。然後蒲素開上車先去了公司，他給奶奶買的禮物在S600車上。
到了秋香花園，打電話把郭勝叫下來，讓他開車去。然後拿出首飾盒交給孫莉讓她去給阿嬢。路過一個水果店，又下去買了點水果。
到了越陽路老房子那裡，蒲素和孫莉下車，就讓郭勝走了，有需要的再打他電話回來接。姑媽家的三個兒子都混的很普通，他不想自己那樣招搖的出現，戳姑媽那脆弱的神經。
蒲素三個表哥。大表哥下放到了桑海郊區的農場，很能吃苦，英俊，非常英俊，皮膚白裡透紅，卻一點不奶油，四肢很是健壯。
蒲素小時候，大表哥會把他裝在旅行袋裡拎著走，以顯示蒲素的渺小和他的強壯。回城後在寶山碼頭當了工人，具體做什麼蒲素不清楚，大概是開弔車這種。
80年代結婚，找了個在淮海路一家商店當收銀員的老婆，姑媽一直不滿意女方，認爲對方父母是山東人。
二表哥技校畢業去了桑海皮鞋廠上班，就是出著名幾個品牌的皮鞋廠，先是學徒再是技工，最後不知怎麼地，給他混到營業部去了，在皮鞋廠的銷售門市做營業員。
老二也是很帥，就是個子不高，只有一米七，戴副眼鏡喜歡讀書看報，有很重的書卷氣。
蒲素以前來桑海，買皮鞋都是他介紹什麼皮質最好。不過從來都沒碰上過他店裡的折扣皮鞋。
二表哥的老婆，是蒲素的姑父在醫院裡住院時認識的醫院護工阿姨的女兒。也不知道怎麼搭上的，所謂護工也就是醫院裡的勤雜人員，幹拖地倒垃圾這些髒活。
居然說著說著就互相要給兒女介紹對象，原本姑媽蒲秀紋是想給自家老三介紹的。結果相親那天不知什麼緣故，老三沒去，老二去了，到也成了。
二表嫂之前什麼單位蒲素不記得了，總之是已下崗了，現在在臺巴子開的電子廠裡做了個工頭，收入倒也還可以。
三表哥，比蒲素大了十歲，兩人關係最好。蒲素放假一來桑海，就是三表哥帶他暑假去游泳，寒假去溜冰。
大表哥是陽剛的帥氣，二表哥是書卷氣，三表哥則是徹徹底底的瀟灑了。1米78瘦長身材，長臉眉目俊朗，蒲素小時候就一直看到有女的來找自己幾個表哥，找三表哥的幾個姐姐最漂亮。
只是三表哥的工作當時聽起來不體面。區裡環衛所的。常年夜班，先是裝卸垃圾，過了幾年單位培養開環衛車，不過工資和福利非常高，比一般的工人收入高了很多，出手也很大方。
三表嫂是出於三表哥的事故，一不小心懷了孕，就訛上了。在蒲素看來這個三表嫂要啥沒啥，形容她長相普通就算很給面子了。
就這樣的女人結婚以後單位下崗也不出去上班了，三表哥靠自己的工資養了她一輩子。只不過她把三表哥照顧的很好，可以說無微不至，而且想盡辦法從孃家佔便宜。
據姑媽蒲秀紋說，回去給自己媽媽洗衣服收拾屋裡，也是按次收費的。這種女兒老實說，蒲素見到的不多。
三個表哥都是這種狀態，蒲素怎麼能那麼招搖的去老房子呢？嚴格算起來老房子裡住了五戶。結婚最晚的老三，只能住在以前的汽車間裡，旁邊的休息間打通就算是個套房。
蒲素帶著孫莉在鐵門前按了電鈴，很快姑媽蒲秀紋就出來開門。
“姑媽，這是我朋友莉莉。”
“姑媽好！”
蒲素和姑媽打了招呼，介紹了孫莉，孫莉也是趕緊叫人。
“進來進來，來的到是蠻快的，住在哪裡啊？”
姑媽瞄了一眼孫莉，嘴上招呼著。
蒲素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一種吃驚和各種混雜的複雜情緒。說是覺得蒲素領了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來，她不嫉妒吧，不現實，想想自己三個兒子找的媳婦，真是坍臺。
可蒲素畢竟是她侄子，心裡也是高興的。所以心情也是複雜了。
一進門蒲素就看到阿嬢站在院子裡，在家裡她手裡拄著柺杖了都。趕緊迎上去，“阿嬢！”
小時候覺得阿嬢在女人裡屬於個子蠻大的，現在幾年沒見，蒲素覺得阿嬢好像縮掉了，比印象裡要瘦小了許多也蒼老了許多。
“泡泡，這是你朋友啊？”
阿嬢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笑吟吟地看著孫莉問蒲素。
“是的，我女朋友，非要和我一起來看看阿嬢。”
“阿嬢！”
孫莉乖巧地跟了蒲素喊阿嬢。
“走，到阿嬢房間裡去。”
老太太拉著蒲素，有用眼睛看著孫莉，讓他們跟著她進她的屋子。
蒲秀紋跟在後面說：“等歇出來叫你們吃飯啊！”
“伐要睬伊，一歇歇阿嬢帶你們出去吃。”
老太太看來非常看不上這個女兒。
“泡泡，住了哪裡？怎麼來桑海也不和阿嬢住一起。”
“先墊墊，萬年青蔥油餅乾，不是什麼好的。”
進了屋子，阿嬢從餅乾桶裡要拿點心給孫莉吃。
“單位裡有住的地方，所以就……”
“都是這個女人呶，自己賴在這裡也算了，三個兒子都是沒出息的賴在這裡……”
阿嬢一想到自己孫子來桑海還沒地方住，家裡給三個外孫霸住了就非常不開心。
“不搭界的，單位住的地方也很好。”
“住哪裡啊？”
“番禺路上面。”
“哦，那隻角啊，我知道的……”
阿嬢的表情顯然是在搜索記憶，她曾經對那一塊的記憶。
“莉莉，是叫莉莉伐？哦，對的是吧，你吃呀，客氣幹嘛。”
阿嬢看著孫莉無比慈愛，顯然是滿意極了。
“小姑娘人高長的這麼好看，連手都長的這麼好看的……”
阿嬢夸人不一樣，重點是誇孫莉的手。
孫莉的手確實是十指修長，而且纖細、骨節不突出，手上肉不多卻也不柴，確實是很好看的。
蒲素衝孫莉使了個眼色，孫莉開始給阿嬢誇的不好意思沒注意到。後來蒲素拼命擠眉弄眼，纔算是看到了，總算想起來是要她幹嘛。
“阿嬢，這是蒲哥……呃，是泡泡特地去買給你的。不知道你喜歡伐？”
孫莉說著手裡拿了首飾盒交給阿嬢。
“亂用鈔票，阿嬢都一把歲數了，存了錢還準備抱重孫子呢。”
阿嬢表示著不高興，臉上卻開心的不得了。
“買的什麼呀，阿嬢看看，泡泡曉得孝順了……”
“哎呀，這麼貴的東西買來幹嘛？阿嬢的耳洞老早就堵住了。”
“拿回去拿回去，好東西是好東西，花了不少鈔票吧？給你朋友戴，阿嬢戴不上了。”
一邊說著阿嬢一邊揪著耳垂讓蒲素看，意思她的耳洞已經堵了。
蒲素買的是翡翠耳環，他小時候是看到過阿嬢一直戴著一副的，不然也不會買。
“莉莉，去幫阿嬢戴戴看。”
蒲素支使孫莉去。
“小姑娘，哦，莉莉，不要不要，真的戴不了，你這個年紀戴這個是早了點，留著以後戴。”
阿嬢是懂行的人，知道翡翠這類寶石不適合20左右的小姑娘。
“阿嬢放在你這裡，莉莉的心意。”
“放在這裡幹嘛？阿嬢歲數大了，記性不好，三天兩頭少東西的……”
阿嬢一邊說，一邊眼睛看著牆壁那一頭，意思就是姑媽蒲秀紋有很大嫌疑。
老人老了就像是老小孩，蒲素也不在意。
“今天正好，阿嬢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年。你帶了莉莉來。這樣東西正好交給你。”
說著阿嬢從枕頭下面拿出一把鑰匙。
“我伸不進去了，泡泡你去把箱子拉出來。”
阿嬢指著牀下。
“阿嬢，什麼東西啊，我不要，我們什麼都不缺。”
蒲素不肯去。
“小巨頭，聽話，你要不拿，阿嬢自己鑽下去。”
說著阿嬢就要彎腰趴到地板上。
看到這個情況，蒲素也沒了辦法，接過鑰匙只能鑽到牀底。他這麼一趴下去，那邊阿嬢促狹地朝孫莉擠了擠眼。孫莉看了想笑也只能忍著。
牀下有幾隻金漆箱籠，阿嬢指揮著，“長條鎖，最裡面的，蓋頭是圓頂的……”
等蒲素把箱子拉出來，剛要開鎖，外面蒲秀紋叫等會吃飯了。
阿嬢趕緊讓她等會，不會她有機會進屋。
蒲秀紋心裡也知道，這屋裡應該有什麼事，也就轉身回到裡院的廚房間去了。
洋房的結構基本都是坐北朝南。阿嬢的這一棟也是，因爲嚴格遵循方位，所以顯得這個房型有點彆扭。
鐵門是朝南開的，一進去是個院子，院子裡一棵大松樹，這幾年越來越歪斜了。原本院子裡有花花草草，蒲秀紋專注滅殺幾十年，終於成功了。
她每天都用洗衣服的水澆地，天天潑在院子裡，終於院子裡現在除了那棵松樹，還有沿著圍牆，和牆壁的幾根雜草，再也沒有一點綠色。
院子裡原本花園的地，都基本硬化了，踩上去很是結實。
然後就是這棟房子阿嬢的主臥，八角形的一個廊窗伸在外面，只是不開門，要進門，必須要往裡走，原本的主門處門對面給老二擴建了，所以很狹窄，現在進進出出都是從原本保姆間的亭子間那個門進去，一進去是姑媽的房間，再往裡是廚房，左邊進去是一個保姆亭子間，裡面就是阿嬢的房間。
阿嬢原本是住二樓的，只是年紀大了，很早就搬到樓下了，二樓現在兩個房間，是兩個表哥在住。
這棟房子建築面積不小，只是正經能住人的房間不多，比如兩個亭子間以前住傭人的，只有6個平房都沒有。
當個書屋還差不多，或者儲藏室，正兒八經住人就太勉強了。最多也就是小孩子的兒童房。
還好有個車庫，被改造了，不然她們這麼多人也是住不過來。
所以這房子，開門要走到裡面從側面才能進去，不是一進院子就能進屋。以前房子採光都不好，這也是爲了房間朝南的無奈之舉。
小時候蒲素覺得這個院子很大，現在看起來，雖然不算小，但是沒了花花草草就那一棵大松樹，顯得很是冷清，頹敗。突然，蒲素產生了一個念頭，並且越想越是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