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老劉在蒲園吃的家宴,一家老小把他當成貴客。蒲素也破例中午陪他喝了幾杯,老劉歲數大了,有午休的習慣,午飯後蒲素把他送回酒店讓他休息,老劉讓他不要去秋香花園,他在那裡啥用也沒有,還影響別人幹活,審計這個活兒需要絕對專注和安靜。
所以他也索性在房間裡和老劉聊了一會,然後在老劉率先發出的鼾聲中也進入了夢鄉。下午四點多,蒲素才被電話吵醒,而老劉早就起牀在沙發上喝茶看報紙。
電話是大哥打來的,定好了吃飯的地方。蒲素立刻給阿豪打了電話,告訴他地址。然後他們一起去了秋香花園,看看那邊進度如何,準備把三個審計帶著一起去吃晚飯。
辦公室裡郭娟一直都在,時不時要接受詢問。老劉問過張大姐以後告訴蒲素,這邊晚上要加班,今晚弄完了,明天就可以走了。
蒲素聽了就問老劉查出問題了嗎,老劉沉默了一會點點頭說:“說沒問題你信嗎?”
蒲素情緒立刻就開始黯淡,僅存的一絲幻想徹底告破。一會恨的想把茶水潑到郭娟臉上,一會又呆坐在椅子上悼念起和郭娟的這份情誼。他清楚,有的事一旦發生就回不去了。
老劉看他這副樣子,擔心他在這裡失控,讓蒲素帶他出去到飯店再說,蒲素看看錶時間還太早,老劉就說帶他轉轉,看看有啥東西買了帶回去。
於是兩人出門,陳誠依舊在這邊待命,晚上要負責給她們買飯,忙完了再送她們回酒店。出去的時候郭娟和老劉打了個招呼,而蒲素是頭都沒擡就走在了前面。
現在開放了,之前桑海的所謂好東西在進口貨面前也變得不值一提。什麼大白兔奶糖,城隍廟五香豆和梨膏糖這種外地人也不覺得稀罕,各種進口巧克力和食品包括粵東那邊的服裝和哲江皮鞋已經把桑海輕工產品轟的大概只剩一點渣。
所以老劉說要買東西,只不過不想讓蒲素呆在辦公室。上車以後蒲素想問的具體些,老劉說他也不清楚,但是張大姐告訴他確實有問題,而且一般人查不出來。假如來個一般會記,哪怕是從業幾十年的僅從賬面上都查不出問題,只不過張大姐她們不是一般財務,而是審計調查的本職。
不然出來一趟也不至於一天工作制是一千這個收費,加班另外算。人家這個專業做這個事情確實是物超所值。同傳翻譯這麼高大上的職業,論小時收費在當時也沒她們這個收費高。而且若不是老劉的關係,根本就請不動人家。
蒲素糾結的就是郭娟到底想幹什麼?一個女孩子,沒聽說談男朋友被小白臉拆白黨套路騙錢,有房有車,房有三套,車子只要開口就能換。她何必要搞這些?獎金和月薪哪怕在桑海,和五百強外資企業的頂級中方員工相比也只高不低,她爲什麼還不知足?
老劉奉勸蒲素不要糾結這些,讓他考慮下後續打算怎麼辦。查出具體有問題的賬目數字後,到底想怎麼做。報案,他覺得蒲素不會。郭娟知道太多他的事情了,一旦進去對大家都沒好處。所以還是退賠,如果錢還在就讓她把錢吐出來就算了。
“張大姐早就和我講了,你公司財務這麼亂,是逼著好人變壞人,沒人擋得住這種伸伸手就可以抓到錢的誘惑。她們看到的例子太多了,制度哪怕再完善,圍牆架的再高都有辦法鑽空子,而你這邊簡直就是連個籬笆都沒有……”
老劉在邊上說著,蒲素心裡一團亂。這些年郭娟一直在幫著管錢,從開始啥都不懂,記賬都能記錯還不如孫莉,到現在已經成了公司最重要的人之一。老劉的意思,如果自己一開始就按照規矩來,可能郭娟還不至於這樣,可如果那樣事事都防著別人還怎麼做朋友?
而且他覺得金額不會太大,大致錢款數目他覺得自己有數,現在他覺得差不多。如果僅僅是一些報銷小錢就算了,這種事人人都會做,他在南聯和王豔在一起入不敷出時也幹了幾次。
郭娟大概在這之前以爲自己做的手腳天衣無縫,自認爲在大桑海學的這一套本事,南州這種地方來的人抓不住她馬腳。只能說她那是自以爲是,就她那點道行和深淺,壓根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專業,什麼叫資深。在這種職業面前沒有什麼地域優勢可言,總不能說大城市裡練太極的年輕人,就比山裡的老傢伙推手推的好?沒那道理。
別的不說,逆查法之下像她們那麼過篩子,有問題根本藏不住。哪怕這個問題是因爲疏忽造成的也能查的清清楚楚,這道理就和案件在形成證據鏈以後檢察院在法庭起訴一樣。來了三個人,不多不少也是有道理的,各有分工各司其職。數字本身不會說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有啥不對只能是人爲因素。
郭娟早上還態度坦然,只不過之前他們去的時候發現她已經不對勁了,那種慌亂掩飾不住。張大姐她們自然會滴水不露,但是作爲同行,人家在查什麼看什麼,做賊心虛之下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
張大姐她們根本啥都不會和郭娟說。查完了把結果告訴蒲素就完事了。她們也不是代表組織和上級單位來的,兼職賺個外快而已,所以立場相對中立和客觀。既不會放大,也不會縮小。畢竟她們的職業名譽還是很緊要的。
確實到飯店還比較早,但是兩個大男人也沒地方可去。只是在飯店停車時看到蒲素從後備箱拿茅臺,老劉說他不喝茅臺。蒲素這纔想起確實是這麼回事,南州人不怎麼喝的慣茅臺這種醬香酒,五糧液這種更符合他們的口味。而桑海的飯店,好的白酒不是很貴就是壓根沒有。這邊喝白酒的確實不多,起碼沒其他地方那麼普遍。其他地區不怎麼看到的花雕和黃酒,這邊酒水單上卻列著不少。
老劉說不喝茅臺給他們兩人找了件事做,去買白酒。等到抱著一箱酒到了飯店包房,大哥接著黃蕓已經到了。蒲素給他們做了介紹,兩人都是精於場面的人,很快就言笑晏晏。南州民航界大哥也很熟悉,提到了一些人湊巧老劉也認識,當場打了電話過去讓大哥接電話。南州那邊是大哥他們單位的分公司,所以那邊對大哥熱情的不行。事實上蒲素請大哥來捧個場的目的,這就達到了。
然後姚處他們陸續到場,都是大哥喊來的。最後是阿豪帶著夏東娜,他們是早都見過面了。尤其是夏東娜平時和誰都一副高冷的樣子,見到老劉卻嬌滴滴打著招呼,大概對上次去南州,老劉的接待很是滿意。
沈雲沒來,他現在戒酒,這種場合下蒲素的貴客來了,他不喝酒不好,所以乾脆就不到場。這些人正正好好,不多不少。少了顯得冷清,多了就雜亂不分主次。
開始上菜,老劉就豁出去了的樣子來者不拒,頻頻舉杯。他和大哥都差不多,習慣了這種場合,說話應對非常有分寸。蒲素就佩服他們這一點,好像喝再多酒講話和待人接物都一直很得體。而他就不行了,以前是三兩,練到現在是超過半斤以後絕對就是明顯的酒後狀態。
蒲素是心裡有心事,這個場合也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只能強顏歡笑。老劉這次來除了帶了幾套手續,是一件好事都沒。兩件事情分別和他三個老朋友有關,他也有數,基本上一旦分割南州公司,他和莫權、勁鬆他們的關係不會再和以前一樣了。
不說鬥米恩升米仇,記恨蒲素,他兩還不至於。但是突然之間蒲素要和他們交割,起碼代表著一個態度。只不過出於他們的立場,連問個爲什麼都沒法問出口,畢竟一直是佔著便宜,每個人每月還都領著經費。奧迪開著,大哥大拿著,費用全報銷。
老劉知道他的心思,只不過桌子上他要應付蒲素的那些朋友。阿豪也是渾然不覺,一直心情很好的勸著酒。目前來看,還就是這個香山流氓最靠譜,不瞭解他黑歷史的還真看不出來在那個地方算是一霸,下面跟著一幫小弟的人。
有的人本質裡就不是什麼壞人,哪怕做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也是命運的捉弄。而有的人只要一有機會分分鐘就現原形,之所以之前沒那麼壞只不過是沒那個機會和本事。實話實說,也不是每個壞人都有成爲大壞人那個本事,最多的就是又慫又壞的那種垃圾。
在蒲素看來阿豪做事上路,看起來現在就是個好好先生,一臉溫和的笑容,和桌上人喝酒,不管是誰端起杯子都是雙手捧杯很有規矩。只不過被他收拾過的那個阿易,那麼彪悍的狠人在他手下也服服帖帖,不能說他沒有一點本事。
阿豪在桑海沒給他添過麻煩,好像有了夏東娜就完成人生目標了一般很是滿足。他一直以爲阿豪胸無大志沉淪女色,後來才知道,阿豪的人生智慧遠超過他想象。
他賴在桑海不走,夏東娜肯定讓他非常滿意,不然天天對著厭煩的人也沒法過的下去,對夏東娜阿豪確實是真愛。但是更主要的原因還是遠離香山的是非。事實上,他差點就成功了,只是可惜……個體總是渺小的,很多事情不以主觀意志爲轉移。
阿豪今天酒桌上有意的和大哥拉著關係,詢問著電視臺和廣電裡的一些事情。因爲大哥帶著主持人來參加展廳開業阿豪是知道的,所以對今年的國際模特大賽他肯定有些想法,想讓夏東娜拿個名次。也不知道夏東娜怎麼給他灌的迷魂湯,根據蒲素後來的分析,夏東娜極有可能許諾阿豪,拿到個名次以後就退出模特圈,然後洗手作羹湯,踏踏實實和他過日子,算是了卻一個心願。
只不過這種比賽別說冠軍頭銜,前三甲都基本不要指望,能獲得前十佳麗的頭銜就很不容易了。有的選手來頭大的嚇人,而且這一屆的參賽選手和拿了名次的人,在歷史上也是質量相當高的一屆。頭名冠軍原本是運動員,外地來的代表桑海出賽,拿到名次後也是一度名聲顯赫,她的背景就相當牛叉了。
大哥開始還不知道他的意思,後來知道以後他的脾氣自然也是一定要幫忙的。蒲素也不能裝慫,表示可以用服裝公司的名義加入贊助商,大賽到時候會給個不起眼的廣告。這些後續費用都算在阿豪介紹車子這筆生意的提成裡了,阿豪不肯拿錢,蒲素就幫著給他女人花出去。
夏冬娜一看大家都是這個積極態度,歡喜的是千嬌百媚不停敬酒,一口一個阿哥阿哥叫的親熱。阿豪也覺得臉上有光,心情好的不行。說實話,真還在這之前看不出夏東娜還有這個進取心。不管是仇子英還是童蕾、音樂,貌似都沒拿模特當成一個正經職業,只有她其實一直走的是職業的路子。
老劉既然難得來一次桑海,今晚肯定是要安排第二場的。哪怕他本人堅決反對,蒲素也必須要安排,這是一個社交程序問題,少了這流程就是招待不週。只不過作爲老玩家姚處,一直不喜歡去金色年華,覺得那邊太規矩,也就是說檔次太高玩不開。他有不少兩塊的場子,在那邊盡興的一塌糊塗,就是沒幾個桑海妹子。他的理論也有道理,去那邊就是圖玩的盡興,管她哪裡人,又不是討回去做老婆,要的就是一個實惠。
所以等到這邊喝的差不多了,姚處訂了地方。今天夏東娜心情好,不想破壞了這個氛圍,所以也允許阿豪跟著大家一起,她自己開車先把黃蕓送回去再自己回家。
不過大家起身準備走人的時候,她靠近蒲素說讓他這幾天回嘉匯看看仇子英,年前到現在一直不露面太過分了,要不是她和阿豪幫忙瞞著,那邊早就要去倉庫找他了。
蒲素一聽也是嚇了一跳,仇子英要真哭哭啼啼跑到倉庫去找他,那無疑是個天大的醜聞。更何況在孫莉要走之前的緊要關頭。
再想想,自己好像確實有些過分,算起來有一個月沒和她見面了。無論如何,她的事情一定要處理好,而和小孩子處理事情,顯然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