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東陽的第二天，盧薇和於曉麗逛街去了，雖然家裡就三個人，也該採買一些年貨，需要的東西不少。

其實也就是翟達昨晚那番舉動不好解釋，否則以於女士的善良，若是知道翟達打算去哪裡，肯定是要跟上來的。

翟達獨自來到三毛小區門口的超市。

這家小超市他很熟悉，從小到大沒少在這霍霍不多的零花錢，老闆看到翟達笑呵呵道：「狀元郎回來了？！」

翟達笑了笑算打過招呼，在這消費了這麼多年，也不知道老闆姓什麼叫什麼。

然後開始了自己的採購。

認識的不認識的，順眼就拿，巧克力丶餅乾丶糖果丶牛肉乾丶果脯。

有的挑的情況下，翟達傾向於拿好牌子的，飲料太重太佔地方，以零食爲主。

光算帳就算了十分鐘，計算器按得啪啪作響，最後800多塊。

老闆奇道：「你這是拜年用的？光買零食不鬧肚子啊？」

「沒事兒，送福利院去的，全是些孩子。」

老闆一愣，手在計算器上晃了晃，最終一咬牙按下了「乘以，0.8」。

翟達擡起頭來疑惑的望去。

老闆擺擺手：「送福利院的我就不掙錢了，就當我也搭把手吧。」

翟達有些意外，但也沒拒絕：「謝了。」

「沒啥謝的，你是咱東陽的驕傲，而且是去幫扶東陽的福利院，我這個老東陽人不能當沒聽見。」

翟達豎起一個大拇指：「尿性！」

老闆摸了摸後腦勺.：：：沒聽懂。

但爲什麼罵我？

最後問老闆要了六個紙箱子，幾乎都裝滿了，翟達在路邊擋了一輛計程車。

【機械核心】被收回了裝備欄，主要是大白天視野通透，翟達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取出。

攝像頭可以規避，但鬼知道哪家窗戶後面可能有盯著看的大爺大媽。

計程車後備箱被塞得根本關不上，加之搬動騰挪多費了點時間，司機板著臉感覺不是很高興。

耽誤人家掙錢了。

但當翟達報出地址的時候，臉上表情緩和了很多。

中途路過熟悉的紅旗商場，翟達心中一動，讓司機在路邊停下去買了一樣東西，司機在路邊乾等了十幾分鍾，打著表。

又過了20分鐘，終於抵達了「東陽縣福利院」，翟達正要付錢，師傅把表擡了起來，

擺擺手道：「不用了，這趟我就不收了，討個吉祥。」

翟達一愣，笑道：「謝謝。」

「應該謝謝你，我們沒這個能力和時間，但遇見好心人，搭把手還是可以的。」

李惠芬接了電話，一路小跑出來迎接，計程車司機還幫忙將東西搬到了院子裡，而後才叼著煙擺擺手走了。

與夜裡相比，白天這處院子要讓人舒服了一些，四五個半大孩子在外面玩耍，兩個踢皮球，三個抓石子兒。

穿的並不單薄，但有種小孩套大人衣服的感覺。

見到有人搬著箱子來，一些孩子已經猜到了什麼，笑嘻嘻的圍了過來，之後又從矮樓裡跑出來了幾個。

李惠芬著維持秩序，叫大家排好隊。

最終，9個孩子站成一排。

最大的兩個孩子14歲，應該是初二的年紀，兩個男生站的筆直，但目光並不在那些零食上，而是好奇的打量翟達，這個看上去年紀比他們大不了太多的「捐助人」。

翟達看了一圈，好奇道：「昨天那女孩呢？」

「劉靜，你們寢室小葵呢？昨晚住進去的那個？」

一個稍大的女孩聞言跑了回去，過了一會兒，眼晴紅紅的唐小葵也被牽了出來。

昨晚那個穿著厚羊毛裙，白色褲襪的精緻小姑娘已經換了身衣服，土氣的玫粉色小襖子，褲子也不合身，不過那個裝著「拍立得」的黃色小包包還在身上掛著。

昨天那種古靈精怪，硬撐裝成熟的樣子已經徹底消失。

此時脆弱的像是一朵雨後雛菊。

李惠芬大聲道：「孩子們，歡迎愛心人士翟...翟老闆，來咱們福利院送溫暖。」

翟達提醒道：「還有劉永傑丶洪軍。」

這是超市老闆和計程車司機的名字，前者是翟達主動問的，後者是副駕駛前貼著工作牌子。

李惠芬愣了愣，重新組織了語言：「翟老闆丶劉老闆丶洪老闆給大家帶了禮物和零食！讓我們謝謝愛心人士！請翟老闆講兩句。」

孩子們熟練的拍起手掌，只有唐小葵不在狀態，還在抹眼淚。

其實翟達沒什麼想說的，但還是走了個流程：「過年了給大家帶了些零食，春節快樂。」

說完後依舊沒有人上來拿東西，李惠芬提醒後翟達才知道，需要愛心人士一個個發到大家手裡，一來彰顯「恩情」，二來也防止哄搶和不均。

翟達直接擺擺手：「別了，大家上來拿吧，數量很多應該拿不完，剩下的你再單獨處理。」

於是孩子們一哄而上，在箱子裡快速抓取，大一些的會挑選，小的直接一把抓走。

「巧克力！哇～！有巧克力！」

「這是什麼？浪味仙！！

李惠芬拉來兩把椅子，和翟達坐在院子裡，看孩子們玩耍和吃零食，倒也出不了亂子，偶有爭搶喊一嗓子也就消停了。

但翟達的注意力始終在唐小葵身上，既是因爲對方身上帶著【裝備】，也是因爲她是格格不入的那個。

當別的孩子在興奮的吃零食時，這個小女孩只是手上捏包辣條，但也沒吃，蹲在臺階上一動不動。

不知一晚上是怎麼度過的，想來不會很愉快。

李惠芬和翟達閒聊了起來，從福利院的困難，到福利院的不容易...最後是自己的辛苦。

李惠芬不是那種能說會道的，「賣慘」是她覺得最有效的遊說方式，但昨日和王國峰一番交流後，翟達也沒有多大反感。

「這邊的孩子，被收養的機率大麼？」

李惠芬搖搖頭：「其實不大，去年只走了一個，越大越不容易...現在自己的孩子許多父母都覺得費事兒費錢，又怎麼願意養別人的孩子...像您這樣的年輕愛心人土其實不少，但他們也只能來看看，領養回去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那這些大的孩子，上完初中會怎麼樣？」

「上面會安排去寄宿的技校丶中專，補助不會馬上斷，但最終還是要促進他們正常融入社會，給的會越來越少。」

李惠芬提起一事：「您要是下次來，零食什麼的買些雜牌就好了，我看您帶的巧克力都是德芙的，這樣不好。」

「怎麼說？」

李惠芬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嘴脣子磨了磨最後道：「那畢竟是福利院的孩子，哪能都用好東西，別人要說閒話的。」

這裡面的門道很複雜，翟達猜不透，李惠芬則解釋不通，

其實在這裡生活的孩子，物質條件未必比那些偏遠山區丶牧區有父母的孩子低，但如果讓他們用貧窮去換「有父有母」，怕也是千願萬願。

曾經有人說過，一個人無法同時擁有青春和青春的感受。

其實一個孩子，也很難同時擁有父母和對父母的珍視。

李惠芬坐了一會兒去就做飯了，只留下翟達一人坐在院子裡，一些孩子也返回了小樓，人少了許多。

抽空拿出手機，和「烏托邦」的羣裡小夥伴對了一下聚會的時間和地點，再擡頭時，

一隻小手抓住了翟達的衣袖。

唐小葵白皙的小臉上帶著淚痕，鼻頭紅紅的，睫毛上帶著水霧。

這確實是一個比同齡人漂亮的多的小女孩，以前的成長環境必然不錯。

見她拉著自己卻不說話，翟達溫聲道：「怎麼了？」

唐小葵低著頭，吸了吸鼻子：「我聽說過你...你很厲害...」

翟達笑道：「還好吧。」

唐小葵的聲音很輕：「你能...你能收養我麼...我不喜歡這裡...」

翟達嘆了一口氣：「抱歉..：.我也才十八歲，無論從現實角度，還是法律角度，都不可能。」

「哪怕你...很有錢？我昨天看到你的車了...」

「哪怕我很有錢，而且我在外地上大學，一年只回來一兩次。」

唐小葵似乎全身的勇氣都消失了，縮了縮瘦小的身體：「哦..：」

翟達看向其腰間的小包包：「你的相機，能給我看看麼？」

唐小葵吸溜著鼻子，從小包包裡取出拍立得。

綠色的折線再度從其上浮現.：：【留念拍立得】.：

作爲被【測不準懷錶】指引的裝備，僅僅只有綠色稀有度比較令翟達意外，但它的兩個效果卻都非常實用。

前者：對著後腦拍攝，可以將視線或想像中的東西拍成圖片，有效期24小時。

這可以說完美解決了他「白模世界」中信息量太大，三秒太短的問題，甚至還有許多其他妙用，比如將想像變爲圖像。

至於24小時的限制，翟達表示完全無所謂，只要腦海裡的東西出現在現實，總有辦法複印或者拷貝。

而後者更是神奇.：：

留念拍照：拍攝【裝備】後生成無效白色底片，重新填裝後再拍攝其他物品，可暫時使得被拍攝【裝備】的效果，附著在物品上，有效期24小時。

留念丶留念..：.系統好似在玩文字遊戲一般。

這又是一件能更改系統規則的裝備。

和【機械核心】不同，那輛車是可以融合其他裝備，而這個...更像是「附魔」？

意味著他可以「製作」有時間限制的一次性裝備？

這裡面的想像空間太大了，大到只是想想，翟達就覺得很興奮。

只能說懷錶出品，必是精品。

但問題在於，這似乎是唐小葵唯一的私人物品.：，

哎.：.特殊物品的誕生依託於其上纏繞人類的「念」，就不可避免遇到類似的麻煩。

翟達拿著尚未激活的【留念拍立得】，思索著如何入手..：.搶和騙他實在幹不出來，

他怕祖墳冒煙。

只能先將話題引導到這上面，獲取更多的信息。

「你平時喜歡拍照麼？」

唐小葵點點頭，從包包裡拿出了一大把拍立得的照片。

但每一張，都是白色的卡片..：

翟達一愣。

上面已經沒有了色彩，每一張都模糊褪色無法分辨，只有黑色的記號筆痕跡，勾勒出一道道輪廓。

唐小葵抽出一張，對著翟達道：「這張...是我爸爸帶我去遊樂園時拍的..：」

上面只有黑色的痕跡，勾勒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和背後的一個圓，似乎是摩天輪。

「那裡有好多玩的，但我太矮了大部分都坐不了...」

「這張是去蘇市的獅子園...但裡面沒有獅子...」

依舊只有黑色的稚嫩筆觸勾勒，幾棵大樹，房子，和一大一小兩個人。

唐小葵每拿出一張，翟達就晞噓一分。

喉：

「這張是去年過生日...蛋糕可大了，我和爸爸吃了三天也沒吃完，最後壞掉了..」

唐小葵講著講著，眼淚又落了下來，落在了拍立得照片上。

記號筆的痕跡立刻被打溼，唐小葵焦急的哎呀一聲，下意識去擦，卻抹亂了那寶貴的墨色。

小姑娘愣了許久許久，小手縮進袖子裡，指尖頂著袖口，小心翼翼的吸收掉自己的淚珠。

輕細的聲音斷斷續續：

「其實剛拍出來的時候...可好看丶可漂亮了...我不騙你...」

翟達長嘆一口氣：「我相信你。」

良久後，翟達等唐小葵平靜了一些後，斟酌著開口說道：

「小葵，昨晚遇見也算有緣分，我打算資助你...直到你上大學前的學費丶生活費都由我來負責，當然如果你考不上大學，我也會資助你到有生存能力，無論你是否會被收養。」

聽到此話，唐小葵並沒有很開心。

她對自己此時境遇的理解，還不夠透徹，並不知道所謂的資助意味著什麼。

或者說，還沒認清現實。

她只想出去，而不是被資助，甚至後者聽上去，好像她會長長久久的待在這裡一樣。

「還有你喜歡攝影這很好，要培養興趣愛好，但你的相機已經壞了，哥哥給你一個新的如何？」

翟達掏出從紅旗商場買的數位相機，索尼T20，兩千多塊錢。

比手機大不了多少，小巧精緻，某人還特意挑了個粉色的。

唐小葵看向包裝上的好看圖片，本能的被吸引住了。

「你手上這個，它已經拍不出合格的照片，而且拍立得的底片也不便宜，你很難買到....可以交換給我麼？」

唐小葵立刻退後了一步，猛烈的搖搖頭。

翟達沒有氣，抗拒是理所應當的，想了想道：「那能借我一下麼？我就用一下。」

唐小葵只問了一個問題：

「那你能帶我走麼？」

喧鬧的院落內，女孩等待著答案。

翟達只能搖搖頭。

而後唐小葵就跑走了。

翟達長嘆一口氣...

慢慢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