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重逢,是一場跋涉旅途的最後一筆。
那麼磨去這段時光的痕跡,將會伴隨一生的蔓延尾跡。
這世間的久別重逢,大多不盡如人意。
但也好過所有的久別不逢。
當翟達這邊,見證了一場團聚的時候,距離他們這不遠,僅僅幾公里外,也有著一場團聚。
惡與力的團聚。
哈城是一個很大的範疇,核心的那五六個區是哈城,周圍那些未怎麼開發的也是哈城,甚至周邊一些鄉鎮,也是哈城。
某個曾經的鐵道站,因爲技術進步和逐漸被城市包圍,已經漸漸棄之不用,但周圍也建不起什麼東西,原本一些用於堆放設備丶給鐵道工人休息的矮院子也逐漸被人佔據。
說不上什麼人,但多少有些藏污納垢。
明明幾百米外就是新開發的小區,但這裡卻彷彿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某處單獨的院子裡,一夥人正聚在一起吃鍋子,滾燙的湯汁中燉著牛肉蔬菜,吸溜吸溜好不痛快。
卻不知道已經被人盯上。
幾百米外,秦陽從陰暗處冒了出來:「越哥,摸了一下,屋外兩男一女,屋裡不清楚北他是正經武偵出身,公司裡類似的兄弟還有好幾個,摸排是基本功,但也不能超出物理定律。
沒有熱成像儀,又不能打草驚蛇。
吳越站在路燈下靠著牆,但卻又刻意避開了光線直射,手裡把玩著一張金屬撲克牌:
「有看到小孩麼?」
「沒有,估計都在屋子裡。」
這時吳越手機震動了起來,掏出一看是翟達的電話。
簡單溝通了之後,吳越掛了電話,呼出一口濁氣:「總共五人,三男兩女,死了一個就是兩男兩女,屋裡應該是一個女的和兩個小孩..:」
顯然,翟達已經從鵬鵬嘴裡問出了一些東西,第一時間通知了吳越,也告知了男孩找到了的事實。
雖然不知道翟達怎麼做到的,但這肯定是個好消息。
秦陽立刻道:「越哥,就這麼幾人,我帶三個兄弟摸進去,很輕鬆就能拿下。」
吳越搖頭道:「沒必要冒險。」
秦陽:???
老闆,你是不是對你公司的武力值有什麼誤解?
我們三十號兵,還對付不了四個人渣?
這在以前,都夠一個排了,演習裡能突一波指揮部了!突不掉這個小院子?
吳越道:「我不是說你們有風險,我是擔心收尾麻煩,我們是正規公司,在日常經營丶合法納稅丶爲社會創造數百個工作崗位且成爲軍民融合典範的同時,順手發揮社區餘熱,積極參與治安協防是好事。」
「但私用武力衝進去沒必要,這事兒老百姓可以幹,你們反而得收著點,板上釘釘的事情急什麼,等我打個電話.:」
他還是更習慣於利用黑白兩道不同的規則,而不是真的和莽夫一樣沒事兒就動用武力。
雖然他也知道公司武力很強。
正要通知熟悉的派出所,突然不遠處的小院子裡,傳來一聲慘叫。
「啊!我錯了,不要!」
這聲音一聽就是孩童。
秦陽腰間的對講機立刻響了起來:「陽哥,裡面拖出來一個...小孩,他們好像打算幹什麼...」
這是遠處屋頂某觀察點的弟兄,拿著望遠鏡,能看個大概。
「具體一點。」
「角度問題看不到。」
話未說完,院子裡又是一聲帶著哭腔的慘叫,只是嘴已經被捂住了。
吳越眼神瞬間陰霾,手裡捏著手機,通訊錄其實已經定格在了派出所所長的電話上。
秦陽看著吳越,心裡焦急,但一句話沒說。
第三聲慘叫傳來。
對講機裡插進來一個新的頻道,聲音很輕,因爲離得更近:「陽哥,我隔著牆聽見.
.裡面人說什麼舌頭..:」
吳越暗罵一聲,草!
揮手道:「快!衝進去!」
秦陽如釋重負,立刻跑步前進,他早就定好了突襲策略。
脖子上的面罩一拉,衝入了黑暗中。
不消兩分鐘,還未傳出第四聲慘叫時,院落四個方向,均翻進來了幾個人影。
身手矯健丶自標明確丶一擊制服。
在兒童們眼裡無法反抗的惡魔,在真正的武力面前,也不過是慘叫都發不出的破麻袋。
吳越平復著複雜的心情,就這麼以正常步行的速度,面色鐵青的朝院落大門走去。
而當他走到門前的時候,大門就已經被從裡面打開了,沒有耽誤他哪怕一秒。
吳越拉了拉高領毛衣,遮住大部分臉。
即便翟達,也一直以爲吳越現在愛穿高領毛衣,是純粹的裝逼需求,但其實這件結構比較特殊的衣服,還有點其他用途。
吳越看了看左右放哨的員工,示意他們警惕點,而後走了進去。
髒亂丶滿是垃圾的院落內,四個成年人已經被完全制服,嘴裡塞著東西,面朝下摁在地上。
吳越不關心這些人長什麼樣,亦或者有什麼想說的,只是轉頭看向側面。
那裡有一個木架子,一個自家員工正在將一個小男孩從其上解綁,而木架子旁則是燒紅的碳爐,和一把燒紅的剪刀。
剪刀的模樣有些特殊,巨大且柄很長,叫做鉗子也說得過去。
還有一些酒精丶紗布丶止疼藥一類的東西。
「老大,這幫畜生想剪舌頭!再晚一分鐘這剪子就進孩子嘴裡了,草!」
吳越腮幫子上的肌肉鼓動了一下,他如何看不出這是什麼情況,甚至那「剪刀」還幹過什麼,都猜出了大概。
恐怕那鵬鵬的手指也是這麼沒的。
正要說什麼,裡屋傳來比他還要壓抑的聲音:「這幫人渣!!」
聲音是秦陽發出的。
吳越朝裡面走去,沒有看那些跪伏在地上的弓幫一眼。
走進裡屋去,先是看到不斷深呼吸,情緒似乎有些失控的秦陽。
而後,纔看到了那讓一個漢子情緒崩潰的事物。
角落裡兩個孩子抱在一起,膽怯的看著他們,其中有一張木板,而木板上,「活」著一個小女孩。
身體已經完全畸形,猶如被摺疊起來的躺椅,兩條瘦的只剩骨頭的腿被擰在了她的脖子後面。
「叔叔...你們是來救我們的..」
吳越沉默許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走出了屋子,拿起那燒紅的長柄剪刀。
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讓他們把嘴張開。」
那些弓幫的人想要擡頭求饒,歪七扭八的扭動著,嗚鳴的叫著。
見吳越要親自動手,立刻有人上來攔住:「老大,我來吧...」
沒有任何虛僞,純粹是自發的,不想髒了越哥的手。
甚至也隱隱有些期待。
任何一個正常人看到院子裡的景象,都恨不得親手摺磨一下這幫人。
吳越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終於是緩過來了,將剪刀插回了碳爐裡。
理智也終於回爐了。
「罷了,這些人的嘴留著有用,可能能挖出來一些同行丶上游的消息...」
寫幫的心裡一鬆,這纔對嘛~即便被抓,那也得你來我往狡辯個幾年。
即便是死刑,那也不是一兩年能判下來的,嘴裡吊著些線索,三五年不嫌多,七年八年不嫌少,運氣好說不定能逃過一命呢?
雖然他們至今也不知道這夥人是幹什麼的。
卻聽見那人道:
「但其他地方就沒什麼用了。」
深夜,這間院子裡發生的事情,成了吳越的小秘密,而所有參與的人,也都守口如瓶。
他們有一整晚的時間收拾首尾。
後半夜,當翟達再看到吳越的時候,已經是在某派出所調解室了。
潔白的會議室模樣,鵬鵬坐在角落裡,其父親林海翔正在溫聲細語的勸說,連同警察也在開導,讓他相信大人,相信眼前這個是他的爸爸。
林海翔拿出了許多證據,比如他小時候的照片,和父母的合影。
而翟達則時不時幫襯兩句,這娃是真的倔...亦或者是被傷害的太深。
吳越在這裡有熟人,直接走了進來,但沒多呆,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鵬鵬缺失的手指和巨大的傷疤。
兩人出來後,站在深夜三點的派出所門口。
翟達伸了個懶腰:「辦完了?」
吳越點了點頭。
「被抓起來了?」
吳越看了看錶,又搖了搖頭。
大概一小時後吧。
翟達觀察了一會兒:「感覺你有什麼想說又不想說的。」
吳越笑了笑:「感覺你也有什麼想問又不想問的。」
「那就你不說,我也不問,就這樣吧。」
「我覺得合適,總之都辦妥了。」
兩人一時又失去了言語。
後半夜的派出所也並不消停,時不時有酒蒙子被架著進來,還有年輕男女吵架家暴的,鳴鳴喳喳,亂成一團。
許久後,翟達率先打破沉默:「我原本想著,今年不再開新書了,不過剛纔冒出一個想法。」
「什麼想法?」
「拐賣丶弓幫....我知道這事兒以後會越來越少,但它現在還不夠少,如果得空了,
有靈感了,我可能會寫一本相關題材的書...」
吳越若有所思:「我覺得...挺好的。」
不得不說,翟達現在的影響力還是蠻大的。
許多人見到那些殘疾乞兒,並非冷漠,而是第一下沒反應過來。
甚至被那些掙獰的傷口嚇住了。
等到後知後覺,意識到那是一幫什麼樣的人丶背後是什麼樣的罪惡時,也已經在茫茫人海中找不見了。
只有極少數人有勇氣,面對這樣的事情能第一時間,以最「衝動」的態度去處理。
若能讓大家知道該如何處理,總好過被一次次忽略。
不光是不要施捨去助長這種惡行,更可以提供一些處置方法,讓普通人也能安全的丶
隱蔽的去扼制這些事兒。
翟達覺得吳越肯定能告訴他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
過往也有寫類似事件的作品,但往往聚焦在苦難本身上,卻不去寫如何對抗這些苦難的方法,可能作者也不知道吧,這也是許多文學作品的通病。
這個想法難度不小,還不能寫的太枯燥狠厲,鵬鵬爸爸有個『尋子會」,都是被拐兒童的家長,也許可以從那方面取材。
老規矩,從前世看過的電影裡找找靈感,然後魔改,翟達很快就回憶起了一部。
翟達最後回頭望了一眼調解室,對吳越說道:「暫時沒什麼事兒了,我們回去吧,或者你還有事情要處理?」
吳越想了想後,還是搖了搖頭:「我等消息。」
翟達嘆了一口氣,還是忍不住小聲問了一句:「會需要毀屍滅跡麼?」
實在不行,他有個「樹先生」可以介紹一下..:.保證乾淨。
吳越一愣,立刻道:「毀雞毛,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豈會幹虧心事?!」
我只是.:.給他們留了一根手指撓癢癢罷了。
每人一根。
聽了吳越的回答,翟達長舒一口氣,他對這件事的感官也很複雜...如此一聽,輕鬆多了。
拍了拍吳越肩膀:「孩子們呢?」
「我也安排好了,不然你以爲我在等什麼消息?對了,你身上什麼味兒這麼香?」
「牛肉板面。」
吳越:?
翟達再度伸了個懶腰,此時纔算徹底放鬆了:「行了,那我回去了,明天的課不想曠,你熬吧,學生黨熬不住了。」
恰逢此時,天光微亮,晨曦將至。
夜晚結束了。
三天後,纔有隱隱的傳言冒出來,說有弓幫的畜生來哈城不當人,被本地大佬一晚上就摁死了。
具體怎麼個摁死,哪個大佬,不知道的人東拉西扯,知道的忌諱莫深。
就連警方也沒有宣揚此事,默默的接收了幾個慘不忍睹的孩子,和沒有任何外傷,但四個人湊不出五根手指的弓幫團伙。
這件事,查不出,也沒有哪個腦子熱的會想去查,從上到下都達成了默契,他們只關心這幾人口中,有沒有其他被拐兒童的線索。
這是一場漫長的舉證之路,流竄多地,心腸列毒狠辣,還需要全國聯動調查,沒有幾年時間根本理不清。
僅僅是初步的推測,已經是死刑起步的級別了,因爲他們拐孩子,本身就不是爲了買賣,而是當做工具。
等到工具失去價值時,也已經沒有賣的價值了,結局如何並不難猜。
原本這些人想像過無數次,如果被抓了,拖幾年是幾年,也回本了,但某人的小小懲罰,讓這些傢伙多一年,就痛苦一年。
一隻手指..餐具都拿不了,吃飯都得舔著吃。
這三個孩子無疑是幸運的,其中最幸運的就是鵬鵬或者說「洋洋」,直接找到了父母,剩下的亍個孩子中,被安排公費進行手術和救治,儘可能恢復一些生活質量。
而某個本地愛心企業家,表達了願意提供虧額醫療費用的慈善之舉,將治療規格往上提了一級,民政部門將會安排虧個孩子去京北接受最好的治療。
京北的醫生確實不是哈城能比的,協和的醫生看過後,給出的結論遠比最早預想的樂觀一些塵埃漸漸落地,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甚至後續某企業在黑白亍道的影響,
都更深了一些。
人心自有一桿秤,有些事大老爺們嘴上不能說,但心裡佩服的很,東三省「人販子高危地域」的集體認知,又折上了一筆註解。
只是不知是巧合還是其他原因,這些後續,鮮有傳到翟達耳朵裡。
他只是在一週後,收到了一份快遞。
已經回到莞市的林海翔父子,將那夜閒聊時的翟達提起的亍樣東西寄了回來,當做感謝翟達的禮物。
【守護披風】丶【守護旗幟】。
神舟尊邸中,翟達拆開快遞,除了亍樣東西,大箱子裡面還堆滿了土特產。
盧薇看了一眼,心想該怎麼做菜做進伶常飲食中。
而那披風,明顯被清芝縫補過,露出了原本的黃白顏色,工端那破破爛爛的樣子也被打上了補丁,看得出「洋洋」的媽媽手很巧。
翟達拎起來一看,背後原來繡著「大聖」亍個字,之前太髒了根本看不見。
米白色都穿成黑灰色了。
「怪不得鵬鵬把它叫大聖披風,其實沒必要修補的...好在似乎並沒有影響裝備的效果」
翟達將土特產拿了出來,讓小木頭放冰箱,
而亍樣裝備,則疊好又重新放回了箱子裡。
因爲,不出他所料。
這亍個可以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