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船並沒有駛向海牙鎮,而是繞了一個弧線繼續向北而行,船上的兩位客人要去往寒牙雪都,在鎮上停船靠腳力一路向北走到達至少需要三天。而島的北端沒有停船的鎮子,發佈的禁船令不允許一切船隻停靠在距城最近的海岸上,指定的登島地點只有海牙鎮和西岸的海角鎮兩處,黑船商人就更加不敢來了,奈何受到脅迫只能冒一冒險。
黑船快要逼近岸邊,相距還有三百米左右,黑船老闆苦著臉,湊到船頭站立的兩位客人面前,近乎哀求地說,“不能再朝前走了,除了兩處停船的鎮子,海岸線設有多處哨站,專管走船出海的人,靠過去停船會被殺頭的!”
“這個島上的規矩還真多。”男人冷冷地哼了一聲,“誰立下的規矩?”
“自然是城主了,他是這座島上的統治者,不過也是城中的大家族的意思。”
“爲什麼嚴禁船隻,不許在島的四周任意活動?”
“爲了方便管制唄,登島只能去海牙鎮或是海角鎮,這樣一旦來了什麼危險的人物,城中的大家族就能第一時間知道,他們在鎮上都安插了人手,專門監視上島離島的人。”
“這樣啊。”另一個穿著繪著波浪紋路黑氅的男人說,“對於統治這座島,這個方法確實很有效,也很必要。”
“看來我們沒有從鎮上登島是對的了,像我們這樣的裝扮應該很惹人注意吧?”
“這個……”黑船老闆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別緊張,雖然你們之前曾做出過蠢事,知道聽話了在我們指定的期限內到達這裡,我給你們最大的獎賞,對一個人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
男人沒有等對方回答,這位畏首畏尾的商人也不敢胡亂說話,生怕惹來大麻煩,他猛地跳起從船頭一躍而下!
他的話音在半空中響起,低沉有力,“對你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活命,雖然性命只是廉價的東西,弱者所求的只是茍活下去而已。”
另一側的同伴跟著躍起,向著海面快速地墜落。
船員們都涌到了船頭,紛紛低下頭向下看。
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跳船的兩位客人穩穩地站在海面上,下落的重壓竟然沒有濺起一片水花,他們踩著海水像是兩匹疾馳的奔馬快速地朝著岸邊奔去,活脫脫地像是兩個隱沒在月光下的幽靈。
寒牙雪都,白家院落內。
明天就是離家的日子,少女白寂以爲故意不理暮炎會和緩兩人之間的關係,暮炎應該會主動來找她打破這種互不理睬的僵局,可他遲遲也沒有來。其實自己心裡一點都沒有責怪他,雖然聽到那些話有一點生氣,在返城的途中氣悶就已經徹底消了,在這種互相視對方爲陌生人的僵局下,她率先沉不住氣了。
少女崛起了嘴巴,從梳妝檯前的靠椅上站起身,對著鏡子理了理頭髮,和暮炎最初見到她的頭飾一樣,漆黑的長髮被紅色的頭繩盤起來。晶瑩小巧的耳朵完全地露出來,她有些懊惱自己的身高,都說女孩十六歲到二十歲之間是長個子的年歲,可她怎麼看自己都沒有任何變化,還是瘦瘦小小的樣子。
她從鏡子中移開了臉,大步走出門,朝著暮炎所住的居所走去。
雪傾城在昨晚已經來找過她了,直白地表
達了她對暮炎的情感,她表現的非常強勢而且很有自信,這兒讓少女心裡顯得煩躁不安。
她甩了甩頭把昨晚和情敵之間不愉快的談話拋到腦後,深深地吸了口風中的涼氣,暮炎對她避而遠之,她就只能主動上門了。
她急於改善兩人之間的關係,這種突然形成的陌生感讓她很是心慌,想想明天啓程的時候,雪傾城陪伴在他的身旁,而自己只能跟著殷秋夜,暮炎沒有拒絕她離家跟來,都是因爲有守墓人首領的幫忙。
想著想著,她來到了暮炎所住的屋門前,他作爲白家的貴賓被安置在一個單獨、安靜的住處,周圍只有幾處庫房。
她突然來到這裡,一時間又猶豫起來,明明是他出口傷人,爲什麼自己這個受害者卻要跑來認錯?
“怎麼站在門外,好像一下子成爲陌生人。”一個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
少女愣了一下,忽地才意識到自己思前想後在屋外已經站了很久,以至於屋內休息的人已經注意到她了。
暮炎站在門外的一小片亮光裡,冷風灌入桌上擺放的燭火搖晃著,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跟著扭動起來。
“你還在生氣嗎?”
“生氣?”暮炎啞然失笑,“二小姐,是你一直不理我,生氣的人應該是你纔對吧。”
“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而你卻……不答應帶我走也就算了,居然還騙我。”
“我何時騙過你了?”暮炎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少女崛起了嘴巴,“你那麼不顧性命殺死了霜沐隱,這樣雪姐姐只能嫁給你了,在鳳霞鎮的時候我就和你提到過她,說你也會動心,我早就該預料到的。”
“我想是你誤會了,阿雪沒有和你解釋這件事嗎?”
“阿雪……你聽聽!你叫她的名字都這麼溫柔,還說心裡沒有她?城中的每一個男人都迷戀她,就是因爲她的容貌好看嗎?”
“她立下誓約的事兒我並未得知,我去熔巖坑洞完全是爲了救你,殺了霜沐隱是阻止他回到城中挑起大家族之間的戰爭,我沒法讓雪小姐改變主意,但我不會娶她。”
“你說真的?”少女心裡暗暗竊喜。其實雪傾城已經對她說過了同樣的話,在這件事上暮炎的確是個無辜者。
“至少現在很確定。”
“那以後呢?”
“以後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準,我無法輕易許諾,那樣纔是對你的欺騙。”
“好吧,我勉強信你了。”
少女說完,朝前走近了幾步。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她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暮炎看著她也笑了笑。
“對了,有個問題我想問你,你可要老實回答。”
“幹嘛這麼嚴肅,什麼事你說吧。”
“就是、就是……”少女垂著頭扯著衣角,聲音越說越小,“你的心裡是喜歡我多一點,還是雪姐姐多一些?”
“這個……對你們的感覺……其實是不一樣的,不能拿來比較吧。”
看暮炎一副認真的樣子,少女眨巴著大眼睛,“怎麼個不一樣?”
“怎麼說好呢。”暮炎撓了撓頭,皺著眉頭,“我和你已經很熟悉了,共同經歷了很多事,所以在一起的時候放得很開,會覺得很輕鬆。和雪小姐呢……她給人
的感覺有些冷,也很強勢不管是說話還是做事,會讓我有點緊張,不知所措。”
“那你覺得放鬆好呢,還是緊張的感覺更好?”
“沒有好壞之分吧,只是一種感覺而已說明不了什麼。”
“不行!”少女固執地道,“必須說一個,快點說,說真心話!”
暮炎站的有點累了坐在門口的石階上,搖了搖頭像是在嘲笑她的孩子氣,少女也坐了過來,用肩膀頂了頂他的手肘。
“幹嗎?”
“爲什麼不回答,我在等你的答案呢。”
“我的回答對你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暮炎隨口說道。
“對,很重要!”少女用眼睛瞪他。
“好吧。”暮炎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昂頭看著繁星點點的天空,“像我這樣一個總是捲入是非中,面臨生死抉擇的人,還是更喜歡緊張的感覺,那樣才能全神貫注地做事,放鬆下來會變得懶惰,有時候覺得很累躺在牀上動也不想動。”
“什麼嘛!”少女吐了吐舌頭,“你根本就是沒回答,總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把我當成傻瓜一樣,拐彎抹角的,反正我又不聰明聽不懂。”
“呵呵,我說的已經很明白了。算了,你不懂最好。”
“什麼啊?”少女覺得自己被耍了,不滿起來,再次用眼睛瞪著他。
“阿寂,我們還從來沒有這麼安靜地坐在一起說話吧?自從你遇到我,就一直麻煩纏身,不覺得我像是個瘟神一樣嗎?”
“怎麼會啊!”少女不以爲意,將手掌輕輕地壓在他的胳膊上,“如果我沒有遇到你,都不敢想會怎麼樣,總有哥哥保護不了我的時候,而且花在我身上的心思和時間太多了,我一直在埋怨他總是管我,以前我太任性的。”
“你能說出這番話來,說明你已經成長了不少,明天就要走了,今晚不去和他辭行嗎?”
“不了,昨晚已經見過面了,該說的話也都已經說了。”少女看著他的眼睛,“我覺得自己的成長還不夠,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我想真正地長大,變得像你一樣堅強、勇敢!”
“你是個女人,沒必要像男人一樣拼命,不會有人笑你的。”
“你朋友的話,我還記得啊。我不想成爲你的累贅,我會慢慢變強的,相信我。”
暮炎其實想說,那番話只是殷秋夜隨口說說的沒必要當真,可他看著少女堅毅的神情,又不好打消她的決心,就像是在嘲笑她一樣。
夜漸漸深了,兩人聊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各自都找不到話題來繼續,暮炎看了眼天色,“明天一早還要趕路,今晚就早點睡吧。”
兩人各自站起身來,彼此對視了一眼,都沒吭聲。
還是少女說了一句“明天見”,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轉身走遠了。
她心情大好,覺得兩人的關係又恢復到了以前,甚至更近了一步,雖然相處起來不像是戀人那樣親密,她已經很滿足了。
少女不由自主地哼著一首家鄉的歌,那是小時候她睡覺前媽媽經常唱的,她哼著哼著歌聲忽然中斷了,像是喉嚨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發不出聲音來,雙腳也隨之釘住了,面色急轉。
步道上,一個黑色的影子攔在了前面,封住了她前進的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