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谷城和螢宮曜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們仍然是一無所獲。
玉谷城邊吃東西邊道:“我懷疑這些書籍什麼的其實都被處理過,真正有用的東西怕是找不到了。”
螢宮曜道:“明天我去找雪狼。”
玉谷城轉頭看向他道:“我和你一塊去。”
螢宮曜搖頭道:“我還是擔心那裡會有什麼線索,咱們還是分頭行事吧。”
玉谷城皺眉道:“可雪狼太危險了……”
螢宮曜道:“我先看一看,不到萬不得已,也不用強。”
玉谷城點了點頭。
這時,無音道:“素嫿來找我了。”
玉谷城和螢宮曜同時擡頭看向他。
無音有些侷促,將過程說了一遍。
“是她丈夫?”玉谷城問道。
無音點了點頭。
螢宮曜卻沒有吭聲,只是埋頭吃飯。
玉谷城道:“這個素嫿還真是奇怪,她看到我們找東西,也不阻攔,也沒責怪。照她的脾氣這實在奇怪。又告訴你那人的身份,她想做什麼?”
無音搖了搖頭。
螢宮曜想起她問自己的那個奇怪的問題,想要說出來,可最終也沒有說。
玉谷城和無音對視了一眼,心中都很奇怪。
這很可疑的地方,不該是螢宮曜關心的麼?他卻很反常……
“大概是他太累了。”無音心想,便也沒有再說話。
第二日玉谷城仍去翻書,螢宮曜卻帶上了乾糧,朝山頂走去。
越往山頂,冰雕越少,白色的蓮花卻越多。快到中午的時候,螢宮曜發現了一隻雪狼。一隻正在吃白色蓮花的雪狼。
螢宮曜吃驚地盯著那隻雪狼,直到它已開始吃第二朵花的時候,螢宮曜才相信,雪狼是以花爲食的。
那隻雪狼這時也看到了螢宮曜。好似它也沒有想到會有人這時走到這裡來,愣了一下,便呲著牙開始示威。
這本該是使任何人都有所戒備的,但是剛剛看了雪狼吃花的螢宮曜卻無論如何也戒備不起來。
戰神的坐騎,兇猛的雪狼,是以花爲食的?
大概那隻雪狼也被螢宮曜盯得尷尬了,它猛然轉身快速朝山上奔去。它沒有像螢宮曜一樣沿著山路,而是哪裡順意就走哪裡,同時好像是有意迴避山路,它一次都沒有踏上山路,速度卻是極快。
螢宮曜也不示弱,沿著山路朝山上奔去。
只是奔出一段他已發現。那些可以看到的雪狼全都在山壁陡峭處。也就是說,他如果想接近它們,只能放棄這條上山的路。
螢宮曜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樣做。
只是他沒有雪狼鋒利的爪,走起來不僅緩慢而且危險。只是這樣一來,怕是還沒等他走到地方,雪狼便已散去。
螢宮曜看了看四周,他驚奇地發現,他擔憂的事情目前一點發生的跡象都沒有。那些雪狼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他們沒有露出進攻的姿態,也沒有離去,就只是站在那裡看著他。
“素嫿說過,雪狼是不會主動攻擊任何人的。只要我不攻擊它們,過去的路上,也不用擔心它們偷襲我。”螢宮曜主意已定,便攀爬起來。
螢宮曜過一段時間就要擡頭看一眼,雪狼始終沒有離去的意思。
“說不定可以在蓮花上做手腳,也能逮到只雪狼……”螢宮曜正因這個忽然的想法而鼓舞時,他踩到的一塊冰碎裂了。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長久存在的是無計可施,當你終於有些眉目的時候,卻又會遭遇新的不幸。而且這個不幸,總是讓人還毫無防備,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挫傷你。
螢宮曜說不清自己忽然從陡峭的山壁上掉下時的感覺,他大概只是剛意識到糟糕,便已滑下了兩米。他的手什麼也抓不住,冰渣的刺痛從掌心和手臂傳來,他還沒來得及品味這一次的刺痛,下一次的便已到來。他的心猛地沉下去,還沒來得及給自己勇氣,便感到腦袋沉重地一痛,他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螢宮曜不自覺彎了彎嘴角。因爲他忽然覺得好笑,這麼多年了,最後,他竟然是死在雪狼峰的山隙裡。
溼熱的舔舐,又似乎有絨毛的溫暖。
一切都好像是阿翁講的故事裡的情景。那個迷了路的少年,被一頭猛獸背出了迷霧……
“嘶……”一股大力帶來撕扯般的痛,螢宮曜覺得自己好像突然就從夢境回到了現實,痛得不能再痛的現實。
只是太疲憊了,螢宮曜沒有力氣睜開眼。只能任由那股痛楚深入腦髓,將他擊昏。
淡淡的血腥味,又帶著股蓮花的清香。螢宮曜只覺得溼熱的液體流入了自己口中,使他不得不吞嚥。
他用盡所有的力氣,想要睜開眼,卻也只看到一個朦朦朧朧的白色人影,一頭烏髮,揹著滿山冰雪映照的光,像是天神,將他引回人間。
螢宮曜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黃昏了。他坐起身來,四周靜悄悄的。除了蓮花,便只有滿山的冰雪,和一輪圓圓的落日。
外面陽光再明媚,也融不了雪狼峰的一片雪。
螢宮曜看了看自己,他的傷竟然已奇蹟般地好了。他四處去看,忽地瞇起眼睛。在他掉下來的崖邊,素嫿側身站著。站在密集的白色蓮花中,看著落日。昏黃的餘暉灑了她一身。這麼遠的距離,螢宮曜根本看不清她的臉,卻能無端感覺到一種落寞。她已站在這裡,看過一千年的日落了,卻從未感覺過陽光的溫暖……
素嫿似乎也感覺到了螢宮曜在看她,她附身摘了一朵蓮花,便順著斜坡下來了。迎面的風吹起她的髮絲和衣衫,她輕盈地好像她手中的蓮花,隨風落在了螢宮曜面前。
素嫿直直地看著螢宮曜,將左手裡的蓮花伸向螢宮曜。
螢宮曜坐在地上,沒有理會那朵花,他看的只是她。
素嫿皺了皺眉,朝前走了兩步,蹲下身,又把花伸到螢宮曜面前。
這個時候,螢宮曜已不需要擡頭就可以看她。
“吃了它,你就沒事了。”素嫿開口道。
螢宮曜沒有接花,他忽然問道:“一千年……是不是很久?”
素嫿呆了呆,好像在奇怪螢宮曜這個忽然的問題。可她沒有說話,隔了片刻,她見螢宮曜還沒有接花的意思,便準備站起身。
誰知這時螢宮曜忽然將手伸過來,拿住了花。素嫿猝不及防,被他力量一帶,朝前傾去。她爲保住平衡,本能地跪到了地上。
螢宮曜也沒想到素嫿那時正要起身,見她要摔倒,忙伸手來扶。
他扶住了素嫿,素嫿則是單膝跪在地上,右手扶著螢宮曜。
她離他那麼近,近到螢宮曜都能看清她的眉根,聞到她身上蓮花的清香。那一瞬間,螢宮曜好像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他不敢呼吸,不敢心跳,不敢出聲,也不敢眨眼,好像素嫿是個魔咒,正好這一刻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只好慌亂又暗藏欣喜地接受。
素嫿卻只是呆呆地看著螢宮曜,許久,她問了句:“你是誰?”
螢宮曜一愣,有些清醒過來。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素嫿便站了起來。
她的眼神變得凜冽,就像螢宮曜第一次看到時的樣子。
素嫿變得咄咄逼人,盯著螢宮曜道:“你這個樣子是要做給誰看?你是本來就知道還是看到那些畫纔想起來的?你把她藏到哪兒了?你爲什麼三番四次打雪狼的主意?你是不是想救她?到現在你還是這樣,你爲什麼要一直騙我,南瑾尋!”
素嫿的眼中滿是淚水,螢宮曜卻被問得滿頭霧水。
“你說什麼?”螢宮曜邊問邊站起身。
素嫿的淚終於沒有流出來,她微揚起下巴,斜覷著螢宮曜,並不說話。
螢宮曜又道:“你把我當做別人了?你以前不可能認識我,我纔不到二十歲。”
素嫿的神情卻仍然戒備,不過她說話了:“那你爲什麼總是揪著雪狼不放?”
“我……”螢宮曜遲疑了。
“說。”
螢宮曜看著素嫿問道:“我剛纔暈倒的時候感覺喝了什麼東西,好像是血,那是不是雪狼的血?”
素嫿沒有說話。
“我就是想要雪狼的血救我娘。”螢宮曜終於說了出來。
“救你娘?”素嫿問道,她的神情顯示她還不是很相信。
螢宮曜點頭道:“她的魂魄一直養在棄山的冰蔓中,我想要她活過來。”
素嫿的神情忽然顯出了落寞。
她喃喃道:“你不是他……”
那語氣說不清是欣慰還是失望。
螢宮曜又道:“我……”
可他還沒說出口,素嫿便打斷了他,她決然道:“我不可能給你雪狼的血。”
“爲什麼?”螢宮曜急切道。
“我爲什麼要給你?”素嫿傲然問道。
螢宮曜一時語塞。
素嫿接著道:“既然你只是你,那麼如果你再亂來,我就不客氣了。”
螢宮曜心中一驚,繼而感到一陣痛楚:“她之前對我好,是因爲認錯人了麼?她把我當做誰了?山壁中的人?”
素嫿被螢宮曜盯著,好像也顯得不自在,她道:“你回去吧。”
螢宮曜卻覺得心中憋悶,不由問道:“你認錯人了,所以救我,給我喝雪狼的血?這個人是不是山壁裡的那個人?他已經死了對不對?我一定有什麼地方和他很像,所以你纔會因爲他救我!你一定救不了他,否則你早就讓他復活了。你爲了一個沒有一點希望的人都可以救人,爲什麼不能救一個有希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