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所以這就更奇怪了。人的容顏衰老很容易,可要恢復卻幾乎不可能。難道還會隨著時間漸久,師父心中悲痛漸淡,容顏便又恢復青春了麼?”玉谷城道。
“當然不可能。”葉谷文道。
“而且後來,師父每年有一半的時間都要閉關,再不像從前一般,常年帶著我們出遊。而他每次出關,精神就越來越好。”玉谷城道。
“閉關參透武學,取得進展,精神當然就好了。”葉谷文雖然心中也開始疑惑,可她還是想給師父找個理由,讓這一切都顯得自然。只因她有一種感覺,好像承認了師兄說的話,就否定了她過去的一切一樣。
玉谷城搖了搖頭,道:“阿文,你知道的,那是不一樣的。”
“我纔不知道,我纔不像你,老是暗地裡觀察師父。”葉谷文有些不高興。
“我也是關心師父,想知道師父到底是怎麼了。”玉谷城聽葉谷文這樣說話,急切分辨道。
葉谷文看師兄神情,也覺得自己方纔的話說得有些重,便換了口氣,道:“那……你現在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麼?”
玉谷城搖頭道:“不是很清楚,不過我覺得二師叔和三師叔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這說的都是廢話。”葉谷文道。
“其實,我猜和師父的夢話有關係。”玉谷城忽然道。
“啊?夢話?”
“嗯,師父說要師叔把什麼東西拿走,但這個東西卻好像很不容易拿走,所以師父纔會說‘切掉也好’。我懷疑,是那個拿不走的東西讓師父一下老了那麼多。”玉谷城道。
“什……什麼東西?”葉谷文緊張道。
“不知道。”
葉谷文想了想道:“也沒見師父有什麼東西啊。”
葉谷文說到這裡,不自覺握緊了左手,不會是“眼淚”吧?葉谷文不知道自己怎麼忽然想到了這個,心裡沒來由地緊張。可轉念又想,如果是“眼淚”的話,自己也受了傳承了,怎麼會一點事情都沒有呢?
正巧這時玉谷城道:“我一直想,會不會是跟聖物有關。”
葉谷文不由嚇了一跳。
“阿文,你怎麼了?”玉谷城發現葉谷文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還不都是你,沒事提這些陳年舊事,把人嚇得不能安生。”葉谷文瞪向玉谷城道,好像這樣,就能擺脫自己心裡忽然出現的恐懼。
玉谷城道:“你不必害怕,這些事情現在還跟咱們沒什麼關係,也不到能傷著咱們的時候。”
葉谷文沉默了一下,問道:“這些事情,我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你怎麼今天忽然想起來了?”
玉谷城笑了笑,道:“我再說下去,你不怕了?”
“你不都說過了麼?這些事情師父現在都不讓咱們知道呢,那我現在怕什麼?”葉谷文的好奇心被激起,也顧不得那些猜想了。
玉谷城看著葉谷文,道:“我跟你講一講,那你也要記得你剛纔答應我的,告訴我你來這裡做什麼。”
葉谷文不耐煩道:“好好,我告訴你,你快些講好不好?”
玉谷城道:“你還記得,那天師父說過,要我跟無音來是因爲我來更方便。可你想想,這是多重要的事情,便是師父不能來,也該跟在後面,再不行,也要時不時傳傳書信,問問我這裡的情況。
可是這麼多天以來,師父從不問我這裡的情況,都是我給他傳信。他的回信也大多簡短,好像他正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在做一般。而且……”
“而且什麼?”葉谷文忍不住問道。
玉谷城道:“你們走的那日,三師叔的神情實在奇怪。她好似要與我說什麼,卻又無法下定決心似的。你當時沒有注意,她看向你的眼神很難過。可後來二師叔催促她快走,若非如此,我想她大概就要與我說些什麼了。
我總覺得師父他們還有一些事情是沒有告訴我們的。我有些擔心……現今你又沒有原因地來了……”
葉谷文聽玉谷城這樣說,道:“你別要瞎想了,再有什麼秘密沒說,師父他們也不會害咱們啊。況且,我哪裡是沒有理由來這裡的?”
“哦?那你什麼理由?”玉谷城問道。
葉谷文瞪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就等著我說這個呢?”
玉谷城笑了笑,道:“難道你還要跟我有秘密麼?”
葉谷文有些猶豫,這並不是爲了她曾答應過雲翎澄什麼都不能說。在她長大的這些年裡,她偷偷告訴過玉谷城太多的秘密,可以說她與玉谷城從來就沒有過秘密。她並不覺得這是對師父的背叛,只因他們太親近了。
葉谷文其實心中很想告訴玉谷城自己來這兒的原因,只因方纔玉谷城說的話,讓她心中不安。她雖然總說玉谷城在瞎想,實際上自己卻也在煩惱那個師父當年想要擺脫的東西到底是不是“眼淚”呢?
而另一方面,葉谷文又有一種直覺,若是她將一切都告訴了玉谷城,玉谷城一定會從她這裡想到更多另她不願相信的事情。她莫名地感到心慌。
玉谷城見葉谷文遲遲不說話,道:“阿文,你怎麼了?”
葉谷文猛然一驚,道:“沒……沒什麼。”
玉谷城道:“我知道是師父讓你來這兒的,也是師父不讓你告訴我你來的原因的,對不對?”
葉谷文點了點頭。
玉谷城道:“可你此刻猶豫,定然不是因爲要違背師父的話,對不對?”
玉谷城太瞭解葉谷文了,她對自己根本就沒有那麼多的戒心。
葉谷文無奈地又點了點頭。
玉谷城道:“那你便先告訴我,爲什麼師父不讓你同我講你來這兒的理由呢?”
葉谷文道:“師父說你在保護無音跟長明草,未免尷尬,所以要避著你。”
“尷尬什麼?”玉谷城問道。
葉谷文道:“尷尬……唉,這事情說來話長了。”
玉谷城道:“我們馬上就要走了,怕是咱們沒時間說那麼多了,你就長話短說吧。”
葉谷文道:“我帶了一個人來,她是搶長明草的,可她有恩於咱們,幫她帶路這個忙又不得不幫。不過你放心,她功夫很差,根本拿不到長明草的。”
玉谷城皺起了眉頭,道:“你越說我越不懂了。就是方纔我看到的那個小姑娘麼?她搶長明草做什麼?”
葉谷文道:“反正事兒也辦完了,你別想這個了,我有另外的事想要同你講。”
玉谷城道:“什麼?”
葉谷文將左手伸了出來,道:“你看。”
玉谷城瞪大了眼睛,道:“這……這是什麼?”
葉谷文道:“還記得師父手心裡的胎記麼?那就是‘眼淚’,是聖物幻化而成的。師父將它傳承給我了,有了它,能感覺到長明草的所在,師父讓我用它給那人帶路。”
玉谷城一聽,急道:“這是個不好的東西,師父怎還會給你?什麼人值得拿你去冒險?”
葉谷文道:“我倒希望它在我身上呢,那樣師父就沒事了。”
玉谷城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葉谷文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想說,我也受了傳承,可我一點事兒都沒有啊。若是你說師父當年的怪樣子是跟聖物有關,那爲什麼我沒有事呢?可要說沒關係,我心裡……”
“篤篤篤”
葉谷文的話被敲門聲打斷了。
玉谷城去開了門,是一根道人來叫他一起走了。
玉谷城回到屋裡來,對葉谷文道:“阿文,我這會該走了。不過我們這次只是去探探路,要不了幾天就會回來。你在這裡等我回來,你手上的這個東西,我總覺得有古怪,等我回來再想辦法。”
葉谷文點了點頭。她本來也想跟去的,可想到悠兒還在樹林裡等著自己,便只能作罷。
玉谷城看了看葉谷文,心中總覺不安,可想到幾天後就會回來,葉谷文在這裡也很安全,便不再多想,出了門去。
葉谷文跟著玉谷城出了屋,見一根道人與螢宮曜已在門口牽馬站著,而無音正從屋裡拿著兩個水囊出來。
無音看了看葉谷文,想跟她說句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時愣在了那裡。
葉谷文見無音望著自己,便也走到他跟前。他兩個相處時日本來就短,之後的見面也總沒機會說話。葉谷文心中雖將無音看得很親近,可畢竟沒有玉谷城那般熟悉,更何況此時她心中糟亂,饒是平日裡外向活潑,此時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到得最後,滿肚子的話也只變成了一句叮囑:“你功夫不好,和他們一起時不要逞強,小心一些。”
“嗯。”無音答應著,想問問她近來可好,怎會忽然到了這裡,是從她師父那裡偷跑來的,還是她師父已不再罰她了,可又覺得這些話囉囉嗦嗦,怕葉谷文不愛聽。可若就此扭頭走了,覺得心中似有遺憾。
無音正不知所措間,卻聽葉谷文問道:“你可有話跟我說?”
“我……你……”無音吞吐半天,問了一句廢話:“你……留在這裡等我們回來麼?”
他問的雖是廢話,葉谷文卻也聽出他語氣中的期待,心中很是歡喜,嘴上卻故意道:“你總想著和我分開走,我現在留在這裡你是不是也不準?是不是想要我快走?”
無音一愣,方纔明白過來她說的是棄山兩人分開之事,急道:“我怎會想要你快走?我……”
“你什麼?”
“我……”
“你兩個的悄悄話還沒說完麼?”玉谷城的笑意絲毫不加掩飾地傳達過來。
葉谷文聽了玉谷城的話,恨恨地朝院門口方向瞪了一眼,心道:“師兄就會嘲弄人。”臉上卻也不自覺紅了。耳邊只聽無音匆忙道:“我走了。”擡起頭時,便只看到了他一片衣角匆匆略過院門,便不見了。
葉谷文想出門看看他們,又不好意思被他們瞧見,便又等了一等。待出了院門,便只能瞧見四人的背影了。
葉谷文自語道:“爲什麼每次我問無音到要緊的地方總有人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