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烈陽道尊忽將齊河的頭捧住察看,此時頭上傷處的瘢痕已經脫落,只是還不曾長出頭髮來,然兩邊頭角上的旋紋,仍能看得清楚。他仔細端詳了幾眼,拍齊河的肩頭笑道:“你不用急不知道你的親生父母,我能使你一家團圓;不過一時不能辦到!。”
齊河大喜,忙道:“你老人家怎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我不是義父於正月十叄日,在大河裡拾的嗎?”
烈陽道尊道:“如何拾的,我雖不能斷定,然十年前的正月十叄日,落到你義父手裡,是一定不錯的。至於怎知你的親生父母,這事也真是湊巧!十年前的元宵,我恰在徽州府。城裡叄教九流的人物,認識的極多。聞聽人說,城外大河內來了一隻大船,船上載的是官眷,不知何故要買一個週歲的男童。不怕價錢大,只要頭上有兩個螺旋紋的。於今城裡頭的弄婆,都想張羅這筆買賣,尋找合適的孩子。有一班無賴,得知這個消息,也想趁此發一注橫財。到處打聽有周歲男孩子的人家,打算買通人家底下人或老媽子,用調虎離山之計,將男孩弄到手,去賣給那船上的人。有些男孩的人家,也聽了這不好的消息,多是幾個人圍守自家的孩子,怕被人偷了去。我很覺得奇異,查訪數日,不曾探出原因來。只知那船上是官眷,乃閩州人在安慶府候補的鄭震嶽之子一家。少奶奶是徽州府大紳士曹寅的小姐,這回是從孃家回婆家。那船上的人,皆不肯說出買孩子的緣由。後來也知花了一千多兩銀子,買下一個裁縫的兒子,帶到慶元去了,我也沒再打聽。”
齊河只聽得雲山霧罩,目瞪口呆。
烈陽道尊接著言道:“又過五年,鄭震嶽因事誤丟了前程,年歲也老矣,就全家回到閩州原籍,但不知他是那府那縣的人!適聽你所說,觸發了我十年前很覺得奇異的事。心想:買人家小孩,作自己兒子的有。然從未聽說要限定是週歲,而頭上又要有兩個螺旋紋的!說是自己原有這麼一個小孩去了,要買一個同樣的補缺。你說同學的揶揄你,是十年前正月十叄日在大河裡拾的,和我所見的年月日都對。而那時的你,恰好又只週歲。我心裡已有八成,可斷定那船上要買的就是爲補你之缺。但須看你頭上,有兩個螺旋紋沒有。於今雖然脫落瘢痕,不曾長出頭髮。然髮根的紋路是看得出來的,很顯明的一邊頭角上一個螺旋紋。由此可見,你毫無疑義就是鄭震嶽的孫子。你的生父叫鄭戴維,但不知何故會掉在水裡。十之八九是因領你的奶媽不小心,這事除了你當日同船的人外,沒有旁人知曉,所以打聽不出。”
齊河聞聽,淚流滿面道:“我果還有親生父母在世,卻爲何也不到鄭家坪一帶來找尋?可憐父母見吾落水,亦不知哀痛到甚麼地步!我怎的出世才週歲,就有這麼不孝!於今既承你老人家指點,親生父母現在閩州;我豈可再逗留在外,不作速歸家,慰我父母的懸望?”
烈陽道尊頷首道:“你這十來歲的孩子懂禮盡孝,很是難得!我既救活了你的性命,應得成全這一片孝心!不過你的年紀,畢竟太輕。此地離閩州千餘里,山川險阻,盜匪出沒無常,就算江湖中人尚不易行走。你一個末成年幼童,豈肯教汝如此涉險?況且你父母是閩州那府那縣的人,還不知道。再者福建一省那麼大的地方,貿然到那裡尋找?”
齊河顫聲道:“不管多遠,也必去尋找!莫說還知父母是在福建,便是不知,只要明白我的親生父母確實尚在人間,那怕連姓名都不曉得,也要尋遍天下!上天若可憐見,總有相逢的一日!”
烈陽道尊見他小小年紀,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心裡不由得愈加喜愛,拉住他的手坐在牀沿上安慰道:“好孩子!不用急!你有這一片孝心,自有父母重逢之日!剛不是說了,能使你一家團圓的話嗎?這事包在貧道身上!我即刻託人去閩州打聽。汝父是很有聲望的人,大概打聽還不難。等有了著落,我就親身送你去。你父母此時的年紀,不過叄十多歲。便再過叄年五載,也不愁沒有見面的日子。我見你資質聰佳,想收個徒弟傳授衣鉢。像你這般天份加以猛進之功,叄五年就可橫行天下。那時,你自己也不難獨自去閩州尋找父母!”
齊河也是頗具慧眼之人,合該成爲宋末元初的一代大俠!所以鬼使神差的從週歲掉在河裡落到齊二手中,纔有迷路被牛挑下山澗的事。若在鄭家帶回到閩州去,又如何能從道尊處學道?當聽了烈陽說自己是有夙慧的人,自然滿心歡喜。即刻立起身,伏趴在地,猛叩四個響頭。
烈陽道尊彎腰扶起道:“這齊河的名字,是你義父傍取的乳名;人家聽了不雅。你本姓鄭,我給你一個名字,叫鄭少琪。你就住在這太極洞中,朝夕用功修練;我不帶你出外,你獨自不許出外!”
鄭少琪連聲應是,從此便在觀內跟烈陽道尊修煉內功劍術。太極洞在萬載石龍山窮谷之中,終年不見人跡,不聞雞犬之聲,絲毫沒有妨礙修練的東西。只專心五年,劍術已是大成!
起初烈陽道尊不許他獨自出外,兩年過後才放出來。就在石龍山上,追逐飛禽走獸,輔助外功。叄年後,便教他去各省的深山大澤中,尋覓草藥。這採藥一門,是修道的舟楫。目的並不是給人治病,原是用以輔佐自己內外功的一種工具。劍術不過是修道之人,在深山窮谷中一種自衛的手段。到各處尋覓藥草,時常與毒蛇猛獸相遇,也是不可少的。
鄭少琪向師傅稟道:“弟子從師五年之久,雖朝夕專心修煉,然每一念及親生父母,心中總是難過!於今仗您老傳授的劍術,不論甚麼險惡的地方,弟子也能獨來獨去。求師父準弟子去閩州,尋覓高堂。等家父母終了天年,再來此待奉!”
烈陽道尊欣然應允,少不了敦敦叮囑。
鄭少琪便辭別師父,遂一人趕到閩州,整整探訪四年。三路八十府郡都走遍了,還是不曾打聽出父母的住處來。料知已不住在閩州了,只得仍回太極洞,想慢慢的探訪。在這四年之中,烈陽道尊又收了許多徒弟。論年紀,多有比鄭少琪大幾歲的。但論次序只鄭少琪居早,所以他做了大徒弟。
這日,鄭少琪因事從鄭家坪經過,遠遠即聽得喊救之聲,儼然和打仗一般。暗付:“記得小時候在義父家中,曾屢次聽說:新安、臨安兩縣的人,因爭甚麼碼頭,在鄭家坪聚衆打架;每年不是春季,便是秋季,總得大打一次。此時正是二月:這喊殺之聲,一定又是兩縣的人在這裡械鬥。我自從離義父家,恍惚已十年了!前五年因在太極洞一心修道,不能任意出外。後五年遠在閩州尋親生父母,所以不曾到義父家去探視過一次。義父母養育的恩典,豈可就這麼忘卻不報!他們爭碼頭的舊例,只要是行走得動的,不論老少男婦,都得從場去打。不過老弱婦孺在後面燒飯、挑水、搬石子、運竹巴、木棍。不願從場的,須出錢一串,津貼從場的老弱。那時年幼,得義父母鐘愛,不教我從場,每年貼出一串錢。義父母雖然年老,是每次要去的。我於今練成這一身本領,恰好又行至這裡,何不助義父母一臂之力,趁此報答二人養育之恩?
想罷即繞到臨安這方,舉眼看去,兩邊各有千多人,都是一字兒排開。近的拳棍相交,遠的用藤條纏鵝卵石子同對面打得如下雨一般。老弱婦孺,各離陣地裡多路,吶喊助威。雙方正在酣戰,還沒分出勝負。他估料義父母必在老弱隊中,遂向前尋找。
這時齊二已逾六十歲,老婆患病在家不能上陣。他不捨得出兩串錢,獨留老婆在家。自己還是勉強掙扎跟大夥上陣,在後方擔任燒飯。
鄭少琪找了好一會,才尋著。少年人的眼力和記憶力,都比老年人強些;方一落眼,便認出是自己義父來。
齊二愣子的老眼昏花,義子又完全長變了模樣,如何能認得出?
鄭少琪走過去,雙膝跪下喊了一聲義父。倒把齊二愣子嚇得錯愕起來。
旁邊有個眼快的老頭,一見就向齊二愣子喊道:“哎呀呀!你的齊河回來了!”
齊二愣子這才從恍然裡面鑽出一個大悟來!立時歡喜得兩淚交流,顫巍巍的雙手抱住義子,哭不來笑不出,張口結舌一疊連聲“啊”個不停。旁邊的人互相告語,都替他歡喜。
鄭少琪立起身來道:“義母現在何處?孩兒且去見了她老人家再說!”
齊二愣子看義子文士裝束,生得客儀俊偉氣度雍容:立在衆人叢中正如鶴立雞羣,不由得心裡更加喜悅!見他問義母在何處,忙答道:“你義母麼?她患病好多日子了。自不見你之後,心裡一急,又上了幾把年紀,就時常是病痛糾纏不清,近來更厲害得不能下牀了!等我告了假,帶你回家去罷!”正待轉身,找爲首的去告假;猛然見前面戰鬥的壯士,都紛紛敗退下來,後面的老弱婦孺,也登時大亂;呼號喊叫的,各自私竄逃生。他握住義子的手要跑道:“快逃,快逃!我們這邊打輸了!臨安蠻子就要追下來,落在他們手裡,便不能活!”說話時,神色慌張到了極點。
再看這一排的老弱婦孺,已逃跑大半。因是一坦平陽之地,看得分明:臨安那邊追下來的約有五六百人,異常奮勇!新安人隊裡,只望後退,已沒有反抗的能力。
鄭少琪暗付:我要幫助義父,正在此時!便立住不動,同義父說道:“一逃跑,就輸給臨安人了!孩兒可助殺一陣!你老人家且在此等,孩兒殺上前去!”
齊二愣子聞聽大驚,待喊住不放,眼瞅義子已一躍去了十多丈。
鄭少琪本想施出練成的武功來,忽心裡一動,顧念:這些上陣的臨安人,全是作山種地的蠻漢。雖其中也有練過一點拳腳的,然終是血肉之軀,那有甚麼內功?如何經得起我的招式!像割草一般把他們全體殺了,未免太傷天地好生之德。只需用碎骨釘只將他們一個一個戳傷,不能追趕這邊的人也就罷了!思量已畢,看看追趕的到了跟前,忙揭起長袍,從腰間百寶囊裡掏出一大把暗器來。
碎骨釘是用鋼屑煉就的,厲害無比!和牙籤一般粗細,每枝長不過叄分。使用時,全仗內功到家,可以打到百步開外,無微不人!那怕你穿極厚的衣,一粘身就鑽進皮肉裡面去了!心術狠毒之人修煉這種暗器,多用極毒的藥水煮過;見血即不能醫治!川陝、雲貴一帶的練家子,發明這種暗器,爲的是防備狼羣。流傳下來,便成了練劍的一種附屬武器。
當時鄭少琪掏出碎骨釘,朝追趕的新安人撒去。只聽得數百人,同時叫一聲哎呀!有中了要害的,即倒地掙扎爬不起!不曾中要害的,也疼痛得住了腳不能追趕!一時呼痛號哭的驚天震地!
那些逃跑的,忽見追趕的紛紛倒地,不倒地的也伏身子呼痛,還疑心用詐。有膽大的,回頭殺傷了幾個,不見臨安人反抗;才大家折轉身來,復奮勇向臨安人殺去。
鄭少琪暗道不好,使臨安人是這般駢首就戮,不和用寶劍殺他們的一樣嗎?師父是個仁德君子;若知這舉動,必然責備我殘忍。需從速將他們止住纔好!只是上陣的人多,一字兒排開的陣線長有數裡,他又不是新安隊裡的頭目,如何能夠止住他們?一時急中生智,見一面紅旗底下有個人在那裡擂鼓催進。鼓聲越急,反攻的人越奮勇。掌紅旗的,雙手舉旗,一起一伏的搖動。離紅旗十來丈遠近,有一面綠旗。下面也是一個人,提面大鑼立住不動。他心想,這鑼聲,必是令退的。惟有急將鑼搶過來,用力敲打一會,看是如何?再作計較!說時遲,那時快!觀他身手,何等疾捷!只將兩腳一墊,已經到了綠旗之下。隨**過鑼來,也來不及拿木槌,就握箸拳頭,敲得那鑼震天價響。
反攻的人突聞鑼聲,戛然而止。然臨安隊裡被殺死的、打傷的,已有十之五人。
鄭少琪見大夥停了手腳,即大聲喊道:“窮寇勿追!這回且饒恕了他們的性命罷!”
衆人得轉敗爲勝,也不知道原故。見臨安人均毫不抵抗瞑目待死,正是殺得高興。忽聽得鑼聲,雖則齊把手腳停了,但是心裡都疑惑,怎麼會金鼓齊鳴呢?一個個迴轉頭來看,聽了鄭少琪的喊聲,卻沒一個認識。
新安隊爲首的姓魏名大勇,在農戶中是很有貲資產的人。當文天祥經過安慶府的時,他還只二十多歲,就充當護國軍的小頭目,略知些臨陣的方法。拳棒工夫,也可以打得開十來個蠻漢。此時已有五十多歲,只因他家世代業農,薄約有些祖業,所以不願認真投身行伍。不然,那時由行伍中發跡的,十分容易。有了他這種資格,早已是提轄的地位了!如何會在這裡,當這種全無名義的首領!
魏大勇初見自己的隊伍敗退下來,正無法阻止也跟著後撤。陡見一文人裝束的少年,從老弱隊中,一躍十多丈,到了陣前。將長袍一揭,隨左臂一揚,便見無數火星相似的東西,撒開來向對面人身上射去。臨安隊正奮勇追趕,一遇這些火星,頓時個個受了重傷。心中好生詫異,才招呼自己人回身殺去。又見那少年搶鑼打,心裡更是驚訝。待聽他高聲喊了幾句話,忙跑過來拱手問道:“足下是那裡來的?爲何不乘勝追殺,反敲鑼停止進攻?”
鄭少琪放下銅鑼,也施禮答道:“敵人已死傷得不少,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不欲多傷人!豈可盡情殺戮?小子便是十年前的齊河,今日路過此地,特來相助我義案一臂之刀,並非有仇於臨安人!死傷過多,仇恨更深,循環報復,更無了時!老先生此時,即可將大衆遣散。小子就此告別了。”復拱了拱手,折身見自己義父,就立在後面。
原來齊二急義子像個文弱書生,如何能和別人打架。適才未曾拉住,很放心不下!自己的眼睛,又看不見多遠。鄭少琪施放暗器、臨安人受傷,以及新安隊反攻上去的種種動作,他都不曾看得清楚。只聽得旁邊的人忽加倍的吶喊,又聽大家歡呼之聲。問同伴的才知齊河在綠旗底下,和魏大勇說話,臨安人已是大敗虧輸。方將一顆老糊塗心放下,急忙走到綠旗跟前來。他原是個極忠厚的人,見自己的首領在這裡,還不敢上去,就立在背後等。
鄭少琪攙住他的胳膊道:“扶你老人家回家,看義母病得怎樣了?”
齊二點了點頭,說道:“好可是好!但是我還得向魏先生告假,才能帶你回去。這是有辨則的!不然,就算是臨陣脫逃,得罰我五串錢!”
鄭少琪道:“甚麼魏先生?他在那裡?孩兒去替你老人家告假,你隻立在這裡不動。”
齊二搖頭道:“這是便不得的!不論是誰,都不能託人告假;我是要親去的!剛和你說話的,便是魏先生。”
魏大勇還未走開,齊二的話聽得仔細。即過來說道:“齊二爺,汝只管回去!我遣散了大夥,還要到你家來和他談話呢。”說時,用手指鄭少琪。
齊二聽了,歡喜不盡。在他心目中,以爲魏大勇是個很有身分的人。能得他來家一趟,真是蓬蓽生輝!慌忙鞠躬致敬,連稱不敢當!
鄭少琪也懶得多說,攙住齊二就走。回到家與義母自有一番安慰,另自有一番問長問短。
且說臨安人方面,有上百人都受了鄭少琪的碎骨釘。被新安人殺死的也有數十名,打傷者有逾百人。只被碎骨釘刺了,沒被打被殺的,倒容易恢復了原狀。原來,鄭少琪的碎骨釘上面,沒有毒藥,受刺的不至有性命之!往常兩方打架,照例是打輸的就即時散去。這年認了輸,且待次年再打;然從來死傷到一百人的時候很少!
這回臨安人本已打勝,卻來鄭少琪助陣。反將勝的打得一敗塗地,死傷如此之多!
臨安隊中首領姓唐,名禹哲。是臨安一郡中,財力最雄厚的農人。雖不曾讀過書,但爲人卻甚是精明幹練。爭到鄭家坪於他家農務上的益處極大,所以都奉他爲首領。
誰知唐禹哲見已大勝,領大衆爭先追殺。不提防受了鄭少琪一碎骨釘,又被新安人在他肩頭上打了一鐵鋤頭。還虧得一鋤就打得昏死過去,新安人以爲是已經死了纔沒打第二下。待對方退去,大夥七手八腳的將他擡回家醫治。
唐宅在不遠處的一座小城鎮裡,進城就迎面來了位跛腳叫化,正低頭一偏一點的走來。擡唐禹哲的人,因走得太快,跛腳叫化避讓不及,竹竿尾子正巧在跛腳叫化的額角上撞了一下。叫化呼了聲哎呀,雙手將竹竿扭住,罵道:“你們瞎了眼?充軍到煙瘴地方去嗎?怎麼是這般亂衝亂撞的?”
幾個隨從剛吃敗仗那有甚好氣,朝叫化臉上啐口唾沫,也罵道:“你不是瞎了眼,如何不早些讓開?你真是個不睜眼的東西!也不去打聽打聽,看我們擡的是誰?”
那叫化聞罵反笑著晃了晃腦袋,說道:“我確是個不長眼的!倒要看看你們擡的,可是一個叄頭六臂的人物?”
唐禹哲雖受了重傷,心裡卻還明白。起初聽隨從在和人拌嘴,以爲無意的撞一下,算不了甚麼事,便懶得去看。及聽這叫化說出來的話,既不是本地的口音,又不像尋常叫化的口氣。見說要看看可是叄頭六臂的人物,即張眼一看,不由心裡大爲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