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適才見白翎力戰(zhàn)葉不色與沈無糧,輕功身法曼妙。但穀梁承元要挑戰(zhàn),都爲她這般嬌滴滴的模樣擔心。別說接他五招,就是給他用力頓腳一跺,只怕也會震倒。丐幫中有不少人曾見過穀梁承元顯示武功,當真是驚天地泣鬼神。白翎雖是敵人,但見她稚弱美貌,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想她武功再高,也必難敵幫主玄功通神,不免暗暗盼他不要痛下辣手。正憂慮時,聞聽十思君上前接招,都不由得輕舒一口氣。
十思君運氣揮掌,搶先出招。穀梁承元暗付:“就算你這幾日遇到神仙,又能長進多少,不信能擋住我的龍虎十象功。”想著,正面迎擊。
十思君右手食指、中指並在一起,氣貫指尖,順勢一點。這一點之中暗藏上下左右中五個方位,不論穀梁承元閃到哪裡,都逃不脫掌握。
穀梁承元變招奇速,手掌翻轉(zhuǎn),在面前化作一個圓圈,把自己團團裹住。一時之間,十思君手指發(fā)出的真氣竟不能破。他左腕微抖,手掌上翻,拇指壓住食指,用力彈去,打他手背虎口處的合谷穴。
穀梁承元手掌再翻,這次卻是握成拳頭,猛地朝前一擊。十思君看得明白,身形微閃,右手接連點出。
這幾下變招,當真只在頃刻之間,穀梁承元握拳攻擊三次,十思君指頭連點三下。卻已交換了三招。白翎看得明白,跳起來大聲數(shù)道:“三招啦!還剩兩招。”
十思君只聽得忽忽忽一陣急響,渾身衣襟都脹飄起來。方圓一丈內(nèi)的幫衆(zhòng)皆被真氣所逼,紛紛後退。穀梁承元已攻到面前尺許之處。這一下真是變生不測,別說抵擋,閃躲也已不及,危急下抖動手腕,右手揮掌推出,左手疾點他膻中穴。這是人身要害,任你武功再強,只要給打中,必定性命難保。
那是十思君無可奈何,才以兩敗俱傷的險招逼敵扯招自保。果然穀梁承元不願與他拚命,忙頓地躍起,只這麼一避,拳勁遲緩。十思君已乘機向後退了數(shù)步,將他虎拳的攻招解開。這只是一瞬間的事,但兩個人已是從生到死、從死到生的經(jīng)了一轉(zhuǎn)。兩人均展開輕功,向後急退,臉上大現(xiàn)驚懼之色。
只聽白翎大聲叫道:“好啦,我?guī)煾敢呀恿四阄逭校暧猩觞N話說?”
這幾下交手,穀梁承元已知這小夥子招式變化雖出其不意,內(nèi)功萬萬不及自己,若是以真氣相博,三招之內(nèi)定可將他打敗。但還有個小姑娘在一旁不停的喊叫攪局,胡言亂語,弄得自己心神不定,暗付:“且不理這少女胡說,我加緊出招,先將這少年打敗,再作道理。”於是袍袖帶風,龍拳晃動,又是一招極厲害的殺招當胸襲過去。
白翎大叫:“你這老乞丐不要臉!說了五招,卻又不住手。”她也不理會身後還有上萬之衆(zhòng),自管在那裡連蹦帶跳的嚷嚷。
十思君本就對穀梁承元心有顧忌,在接過一招之後,更是害怕,說什麼也不敢再正面接他第二拳,當下展開輕功,轉(zhuǎn)著圈的飛來遁去。揮手急點,幻成千百個指影。恍然中,竟若撫琴弄瑤。忽急忽緩,忽戳忽彈。
原來他在和雲(yún)夢相處時,曾爲了哄她開心。便敲盆擊碗,與她伴舞。也是他少年心性,竟在武功之中把敲打樂曲指法配了上去。天地間歲時之序,草木之長,以至人身之脈搏呼吸,無不含有一定節(jié)奏,音樂乃依循天籟及人身自然節(jié)拍而組成,是故樂音則聽之悅耳,嘈雜則聞之心煩。武功一與音樂相合,使出來更是柔和中節(jié),得心應(yīng)手。
道家自開天闢地以來,原是普天萬教之始。於房屋狹窄內(nèi)不易見其長處。此時在曠野使將出來,端的是飄逸無倫,變幻萬方。他一直處在幽谷山林練功,於丈許方圓之內(nèi)當真趨退若神。穀梁承元武功雖然遠勝,但他一味騰挪奔躍,卻也奈何不了。只聽得噗噗哧哧聲,猶如敲竹擊木。急忙張開五指,發(fā)出一陣龍吟嘯聲。霎時間曠野衆(zhòng)中兩般聲音交作,忽輕忽響,或高或低。指法清脆,聽來心曠神怡。龍爪發(fā)出的轟鳴巨響卻是如碎石,說不出的古怪喧噪。
葉不色在旁觀戰(zhàn),想起少年之時在家中聽父親與莫老怪二人以內(nèi)功拚鬥的情景,此時思及,已如隔世。眼前這兩人武功雖妙,說到以內(nèi)氣拚鬥的功夫,卻尚不及葉無雙與莫老怪。
衆(zhòng)花子一個個膛目結(jié)舌,昏昏沉沉,雙手掩耳,看著惡鬥,滿臉迷惘,不明所以。
此時穀梁承元也已極不耐煩,自覺以一代宗主身份,來來去去竟鬥不下一個落魄少年,若再拖延,縱然獲勝,也已臉上無光,猛地裡左臂直伸,揮拳疾出,右手做掌狀,自頭頂往下猛拍!
二人遊鬥這許久,十思君輕功的路子已被他摸準了五成,這兩下殺招攔住了他上下退路,要教他讓得下面,避不了上。危急中十思君雙手五指齊點,身子急向後躍。穀梁承元大步猛進,已將他迫住。若是平常高手,早已被他砸碎頭顱。這一下絕招實是出乎人人意料之外,十思君大駭,伏低身子向前撲到,腳尖一蹬,只聽得嘭的一聲,雙拳撞擊。衆(zhòng)人驚呼聲中,穀梁承元搶身長臂,翻掌橫胸一撥,又向他猛擊過去。
十思君眼見他拳爪勢道大得異乎尋常,哪敢再硬接。只得以絕頂輕功旁躍避開。穀梁承元兩擊不中,叫道:“好輕功!”搶上去同時雙掌齊出,攔在十思君身前,手直抓他胸口。
龍爪來勢並不十分迅速,但卻於未到時,疾風已然撲至,勢道猛惡之極。穀梁承元在擊這一拳時,已先行料到對方閃避方位,因此在空中繞了半個圈子,向他身後急追。十思君這一躍一避,正要慶幸,卻見這老乞丐雙掌箕張,竟自攔在身前。花子們耳中鳴響,面前塵土飛揚,目爲之眩,無不驚心。
白翎見十思君遇險,情急關(guān)心,順手撿起樹枝,奮力躍起,向穀梁承元抽去。只聽噗的一聲,正打在他左臂,只是穀梁承元力道實在猛惡,只震得她雙手虎口迸裂,鮮血長流,斜向一旁飛出數(shù)尺,摔在地下。
十思君一瞥眼見穀梁承元中招,但自己身在半空。情急智生,並指點向大樹,藉助回力,輕輕巧巧的滑落,溜到了他背後,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了他的開山般掌力。
穀梁承元明已得手,卻又被白翎從中阻撓,不但對方逃開,連自己也被擊中,真是生平從所未遇的大挫折。他本來清明在躬,智慧朗照,這時卻不由得大動無明,不待白翎起身,呼的一掌,已劈空向她擊去。按理他是一派宗師,對方既是後輩女子,又已摔在地下未曾起身,如此打他一掌,和他身份及平素的自負實是殊不相稱,但盛怒之下也已顧不得這許多。
十思君見他怒視白翎,擡肩縮臂,知他要猛下毒手,暗叫:“不好!”若是搶步上前,縱然擋得一擋,白翎仍然不免受傷,危急中不及細思,一招翻手爲雲(yún),全身躍在空中,向他頭頂搏擊下來。穀梁承元掌力若是不收,雖能將白翎斃於掌底,自已卻也要喪生於這凌厲無倫的無影掌之下,當下掌力急轉(zhuǎn),“嘿”的一聲呼喝,手掌與十思君相交。
十思君人在半空,無從借力,順著對方掌勢翻了半個筋斗,向後落下。穀梁承元卻穩(wěn)站原地,身不晃,腳不移,居然行若無事。白翎素知十思君的武功,見後大駭,心想這老乞丐的功夫?qū)嵤巧畈豢蓽y。
其實十思君向後退讓,自然而然的消解敵人掌力,乃是武學正道。穀梁承元給白翎一搗亂,攪得臉上無光,硬要爭回顏面而實接十思君掌力,卻是大耗內(nèi)力真氣,雖似佔了上風,內(nèi)裡卻是吃虧。二人均是並世雄傑,數(shù)十招內(nèi)決難分判高下。穀梁承元勉強在一招中先佔地步,雙臂卻不免隱隱生疼,好在對方只求救人,並不繼續(xù)迸招,於是口脣緊閉,暗運內(nèi)力,打通胸口所凝住的一股滯氣。
白翎死裡逃生,起身來奔向十思君身旁。十思君也正過來探視。兩人齊聲問道:“你沒事麼?”兩人同時點了點頭,臉上同現(xiàn)笑容,雙手互握,滿心喜悅。
白翎隨即撿起已斷成尺許長的樹枝,俏聲道:“老乞丐,你服是不服?”
錦衣堂花子們盡皆不服,眼見穀梁承元與十思君比武已然勝了,對方出了一個搗亂的白翎,紛紛叫嚷:“你們以二敵一,羞也不羞?”
衆(zhòng)位堂主卻明白事理,覺得若以招式論,十思君雖然稍勝一籌,單說內(nèi)功,穀梁承元更高出許多。但十思君方纔二十多歲,若勤加練習,日後修爲真真不可估量,必定成爲一代宗師!
素衣堂見錦衣堂衆(zhòng)花子喧擾,也是大聲喝罵,與他們對吵起來。雙方各抽兵刃,勢成羣毆。
穀梁承元正暗運內(nèi)力,白翎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卻不敢開口說話。
白翎見狀,已自猜到三分,忙大聲說道:“各位英雄請聽,這老乞丐前方言道,若能接他五招,從此後便退出江湖,永不踏入一步。是也不是?”
素衣堂幫衆(zhòng)吩咐喊道:“是,我們都聽見哩。”“沒錯,是這麼說滴。”
穀梁承元氣得臉皮紫脹,又忌憚十思君武功了得,眼見素衣堂人多勢衆(zhòng),若是羣鬥,己方定要一敗塗地。好漢不吃眼前虧,只得先行退卻,再圖報復(fù),於是大聲說道:“今日打成平手,老夫認栽,大夥兒隨我走罷。”他右手一揮,錦衣堂齊向山下退出。他遙遙向說十思君施禮,說道:“兩位少俠,今日領(lǐng)教高招。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十思君躬身答禮,說道:“大師武功精深,在下佩服得很。承蒙手下留情,多謝。”
白翎忽地想起一事,叫道:“喂,若以後再遇到你,又當如何?”
穀梁承元恨極白翎狡猾無禮,對她的話毫不理睬,徑自去了。
十思君見朱無果合上眼沉沉睡去,心想也不知該找何人醫(yī)治。時玉皇頂前前後後歡聲雷動,都爲白翎與十思君力勝穀梁承元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