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驕陽, 已經初見熱力,退去了春季的溼冷和寒涼,城裡街上的人們都換了舒適的輕薄短打, 一輛從城門口駛來的馬車, 在一家客棧門前停了下來, 車上下來的, 都是些俊俏的人, 這留城雖然大,每天出入的人也是成百上千的,卻極少見到這麼一大羣俊俏的人, 街上的人都不由駐足觀望,只想著, 哪怕是多瞧一兩眼也是好的。
“這是到了麼?”馬車的簾子給人掀開了一角, 一襲白色從裡面露了出來, 略顯蒼白的手,被一雙大手扶住, 然後,整個簾子都被掀了起來,從裡面下來一位少女,長得雖然不是絕色,卻也算的上是小家碧玉了, 不過, 身上那白絨絨的一片, 卻是讓人看著就覺得額角細汗直冒, 衆人皆知, 端午一過,就算是入了炎夏了, 誰還在這大夏天的,穿的這麼瓷實。
“沒呢,眼下快要天黑了,再繼續趕路,今晚上要露宿野外了,所以,今晚在留城歇一晚,明兒一早再繼續上路,估摸著下午時分就該到了。”扶她下車的男子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捏了捏她的手,微微皺了皺眉頭,道:“怎麼手還是這麼涼呢?我再給你拿個暖爐來?”
“不用了,我穿成這樣,已經很嚇人了,還抱著暖爐,那不是太駭人了麼。”少女聞言,連忙擺手,這一路上下來,她已經被人當成了怪物,都什麼天氣了,何曾見過像她這樣的還穿的這麼厚實的。
“什麼嚇人不嚇人的,你可是病人,哪裡顧得那麼多,吶,暖爐拿著,別跟自己身體過不去,都已經披了狐裘了,還在乎這麼一個暖爐?”另一名紫衣少女從車上蹦躂了下來,手裡還拎著一個黃銅的暖爐,不由分說一把賽進白衣少女的手裡。
車上下來的不是旁人,正是霜霜他們一行人,而在這個天氣,還穿的跟個北極熊一樣的,除卻了中了寒毒,身體虛弱的霜霜之外,不做他想了。
霜霜翻了一個白眼,好吧,她都已經是穿成了北極熊了,也不差這麼個小暖爐了。這大五月的,還穿著狐裘到處溜達的,怕是也只有她一個了,得,人家要看笑話就看吧,反正也看不掉她一塊皮肉去。
“你們在這裡等會,我去店裡看看,還有沒有上房。”周行書見幾人都下了車來,便將霜霜交由莫小小看管,然後去詢問住店的事宜去了。
“行了,你就甭抱怨了,這麼上等的白狐裘給你穿著,你還嫌,周財神還真是財神爺啊,也虧得他那麼個小氣的性格,居然捨得花千金爲你尋來這狐裘,你就知足吧。”莫小小見周行書進了客棧之後,纔不由得惱火的戳了戳霜霜的腦袋,真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江湖上哪個不知道有求必應的周行書,那是個數貔貅的,從來都是隻進不出的,他們臨出發那天,周行書獨自外出了一個多時辰,回來的時候,手上就拎著一個包裹,裡面裝的就是霜霜身上的這件白狐裘。這五月的天了,除了中了寒毒的霜霜,誰還需要這麼個玩意啊。倒是省了她一天到晚裹著棉被到處溜達,這死丫頭穿了之後,還挑三揀四的,當真是瞧得人恨得牙癢癢的。價值千金吶,除了她,還有誰能讓周大爺花這樣的血本吶,估摸著周行書弄到那狐裘來給她穿,自己都心疼的半死吧。
“呵呵。”霜霜聞言,只一個勁的傻笑。除了笑,她到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纔好,這一身雪白的狐裘,還真是省了她不少的事情呢,起碼不用揹著棉被四處跑,省了不少麻煩。
“行了,房間定好了,進去吧。”周行書從裡面出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店小二,一個幫著將行李搬下車,一個將卸空的馬車拉到後頭去,卸了車子,好好餵養馬匹。而霜霜等人跟著周行書進了客棧,回了個自的房間。
莫楚歌將紫苑送到房間,纔回自己的房間,坐在凳子上,喝了口熱茶,心中思緒萬千,霜霜那一身的白狐裘,一直在眼前晃,看她那神情,雖然她自己口中還是不肯承認,卻能從眉眼之間,瞧出她心中的喜悅來。
真是個好騙的丫頭,不過是一件白狐裘,就讓她樂得連眉眼之間,都掩飾不住,周行書這一招還真是一下就命中了。就衝著她最近一路行來,跟周行書之間的互動,少了不少的火氣,看來,那妮子失守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了,也不枉費他從中給他倆牽線了。
莫楚歌啜著一抹不及眼底的笑意,緩緩的喝著手中的茶,若不是此刻心情尚算不錯,這樣粗糙的茶,哪裡能及得上紫苑泡的茶萬分之一呢,簡直是難以入口的,想到紫苑,這丫頭這次到真是傷得嚴重,要好起來,怕是還需要一些時候啊,身邊沒有她伺候,還真是不習慣呢。
正如莫楚歌所想,霜霜此時,心裡頭卻是是掙扎得厲害,身上的白狐裘,一路上的悉心照料,雖然那張毒嘴還是常常氣的她頭皮發麻,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可是,周行書的一番心意,她若是還弄不明白,那可就真是傻了。
她傻嗎?當然不,所以,她將周行書的心思瞧了個明白,若之前,他的退讓是出自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則,那如今,就是十足十的讓著她,包容她了,先前她還可以說,看不出來,反正,他倆一路上下來,也都是這麼吵架拌嘴走來的,可是這價值千金的狐裘往身上一穿,也就由不得她還說自己不清楚了。
周行書有多摳門,一路上走下來,她可是深有體會的,別說是價值千金了,就是幾個銅子,他都能跟你算得清清楚楚的。完了,你要是欠了他錢,哪怕是幾個銅子,他都能時不時在你耳邊提起,讓你記得還上。這樣的一個人,你說他會無緣無故的花費千金,去買一件不論在哪個朝代,都絕對是奢侈品的東西來,只爲讓她不覺寒冷?說他對自己沒那啥,誰會信吶?
只是,正是因爲這樣,她才這麼糾結,她都糾結了一路了。不得不承認,她很拜金吶,對於某人這一擲千金的做法,甚是滿意,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啊,甚至都有幾分包袱款款,跟他走了的打算。
正是這樣的心態,讓她先是有幾分心驚,然後有幾分心虛,然後不斷在心裡問自己,若是這周行書一直那麼小氣下去,她會不會也有想一輩子跟著他走的想法,只是,那答案,她自己也很茫然,跟著吧,就這樣吵吵鬧鬧的過一輩子,好像也不錯,生活每天應該都會很精彩。不跟著吧,就她跟她那半路上認來的傻哥哥,兩人一起過活,憑著她的本事,要生活的好點,倒也不是難事。
其實,如果,周行書一直是那麼冷冷淡淡的,那麼,她可以想象的到,等到她許了三個願望之後,他們終有一天會分道揚鑣的,秦霜霜雖然只是個孤兒,只是個乞丐,卻有很強的自尊心,有記憶以來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保護好自己,絕對不會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板凳的。
好吧,她不會去貼人家的冷板當,可是周大爺啊,他居然偏偏就這麼大方了一回,偏偏就這麼赤果果的將他的心思袒露在了她面前,於是她糾結了。接受吧,她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他呢,拒絕吧,咳咳,說實話,她還真有幾分不敢呢,而且也怕自己會遺憾,會錯過。她現在只是很迷茫而已,卻也不是對某人完全無感吶。
別看著自己平時膽大妄爲,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其本質,卻是個膽小,自私,懦弱的人,不但如此,還很小氣,說起來,這樣的品性,她真是十分好奇,周行書怎麼就看上她了呢。被他看上的人,別的不說,光是從花錢的態度上來講,那可就真是天差地別了。
霜霜糾結了一路,卻不知道他口中的某人,早就已經將她看光光了,而且還視她爲自己人,這對自己人和外人,錢的花法,又豈能一概而論呢,他是小氣沒差,可是,你幾時見他對自己苛刻過,就是露宿野外,那吃的,喝的,也絕對是事先準備好的,不差的,衣著的布料,用的也都是好的,進了城,投宿,選的也都是城裡有名的大客棧,從來不委屈自己。當然,這些好的,可都是給自己的。旁人卻是一點便宜都佔不到他的,就連救命恩人也一樣。
所以,一個內人,一個外人,不過是一字之差,可那裡頭的區別,何止是天差地別四個字能形容的。
周行書絕對就是這麼個古怪的人,他古怪的堅持,對金錢異常的嗜好,以及那不知道是正還是邪的行事,再加上他格外執拗,偏執的性格,以及睚眥必報的德行,這纔有了江湖上人人提起都十分感嘆的‘鬼見愁’的外號。就他處事的態度,招惹了他,挖空心思的報復回去,還真是人見人愁,鬼見鬼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