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霜跟著風染寒往地牢走下去, 說實話,兩輩子活下來,這還是頭一回下地牢呢, 以前別說是地牢這樣的地方, 就連局子裡她都沒有去的。一貫都是良民的她, 對牢房這樣的地方, 當真是敬謝不敏的, 這一次若不是爲了莫楚歌這個算是被她牽連了的倒黴蛋,她纔不會到這鬼地方來。
霜霜用袖子掩住鼻子,雖然已經提前整理過了, 可是,奈何她五官比一般人要靈敏了不知道多少, 即使是已經清理過了, 可是空氣中還是殘留有血腥和腐敗的味道, 嗆得她直犯惡心。只恨不得立刻就掉頭逃跑就好。
說起她比一般人要靈敏的五官,她不由得想要問問風染寒, 風染霜小時候也是這般麼,還是,小時候沒有這麼靈敏,到了大了,纔開始變得這麼難伺候的。
“你自小就五官靈敏, 從來聞不得異味, 每次若是有不好的味道弄在身上, 一定要立刻淨身沐浴, 每次一洗就是兩個時辰, 不泡到全身肌膚都起皺,絕不從浴池裡起來, 然後再將染了味道的那一身衣物給燒燬,纔算罷休。所以,我剛剛纔讓人先來把這裡收拾收拾的,不過,估計,對你而言,還是太爲難了些。若是實在難受得緊了,咱們就先出去。”
風染寒見霜霜一直用袖子捂著鼻子,她自小五官就比常人靈敏,一丁點異味都不能忍受的,這牢裡雖然已經收拾過來,但是,對她而言,只怕還是起不了什麼作用。
霜霜連忙搖頭,都已經走到這裡來了,卻連莫楚歌的面都沒有見上,就轉身離開,她先前受的罪豈不是白受了。不過,她倒真是好奇,她也就罷了,可是身體的原主人,那麼愛乾淨的一個人,當初是怎麼撐過來的啊,當乞丐的生活,註定要與各種異味爲伍,何況那時候才五歲多,她是怎麼活下來的。
風染寒見她意志堅定,知道說服不了她,只好帶著她繼續往下走。一路上下來,大牢裡每隔三步就有一名守衛,牆上更是每隔幾步就有火把,將整個地牢裡照得燈火通明。絕對不會發生因爲路面幽暗,看不清階梯摔個狗啃泥的事情。饒是霜霜那累贅到不行的大袖,以及身後那拖得老長老長的後襬上繡的花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走下階梯,轉彎就瞧見莫楚歌被吊在牆上,又黑又粗的鐵索,將他整個人固定在牆面上,霜霜完全可以相信,若是沒有那兩根粗大的鐵索,莫楚歌一定會像死狗一樣癱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儘管他現在已經換上了乾淨的中衣,就連頭髮也都經過了梳理,可是,那樣的狼狽,卻並不能因爲換了一身衣服,梳理了頭髮,就能掩蓋住。
霜霜用手掩嘴,將自己的驚呼給嚥了回去,身子都有些微微的顫抖,艱難的邁動步子,朝莫楚歌走過去,不過短短幾步的距離,霜霜只覺得邁動得分外艱難,一雙手都不知道要去扶住他身上的什麼地方纔好,她擔心,自己哪怕只是輕輕一碰,就會觸到他的傷口。莫楚歌現在的樣子,簡直太慘了。看著現在他,你絕對無法相信從前那個嬉笑怒罵,帶著幾分邪氣的帥氣貴公子,就是莫楚歌。
霜霜做了一個深呼吸,這才伸手將莫楚歌的衣領揭開,入目的肌膚,竟沒有一處是完整的,烙印,鞭痕,刀割的傷口,密密麻麻麻的佈滿莫楚歌身上的肌膚。看得霜霜倒抽一口涼氣,心中寒意瀰漫。這樣的傷勢,都不知道要養多久,才能養得回來。
霜霜猛然轉過頭,狠狠的瞪著站在她身後的風染寒,那副神情,簡直能吃人了。看得風染寒皺了皺眉頭,他顯然沒有想到,只是區區一個莫楚歌,能讓霜霜對他有這麼大的意見,要知道,他們本來就是站在對立的立場上,莫楚歌對他而言,可以利用的價值,也不過是在用霜霜來要挾周行書以火蓮子作爲交換的時候,能增加一兩分的籌碼而已,所以,至今爲止,這莫楚歌才能繼續活下去。
事實上,他並沒有對莫楚歌怎麼樣,只是將他扔到地牢裡而已,莫楚歌這一身的傷痕,不過是這牢裡的掌刑之人,私下裡動手而已,而他只是知道了沒有阻止而已。這莫楚歌對他而言,也不過就是個江湖宵小而已,算不得什麼大角色,死了也不惜。然後,如今這麼一個不重要的小角色,竟然能讓霜霜對他橫眉怒目,這可就讓風染寒覺得心裡頭不那麼是滋味了。
“放了他!”霜霜努力將自己心頭的怒火壓下,用理智告訴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將莫楚歌救下來,所以,絕對不能跟風染寒翻臉,不然,不但救不了莫楚歌,還有可能將自己也給搭進去。到時候,風染寒看在他們是兄妹的份上,也許還不會對她做什麼,可是,莫楚歌就慘了,還指不定這風染寒會不會將更加殘忍的手段用在莫楚歌身上。
莫楚歌已經是被她連累,纔會被風染寒給捉了,如今這身傷勢,已經不知道要養多久才能養好,若是再加重幾分,只怕就活不下去了。若真是這樣,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絕對要將他救下來,否則,他在繼續在這地牢裡待下去,一定會將小命交代在這裡。
“染霜,你要知道,他是我的敵人。”風染寒皺著眉頭看霜霜,他還留著莫楚歌一條命就已經是很客氣了,可是將敵人放走,等於是放虎歸山,這樣的事情,可不是他風染寒會做的事情。
“他現在這樣,也威脅不到你,可是再讓他呆在這裡,他一定會死的,他是我朋友,我絕對不會看著他死的。”霜霜態度堅決的看著風染寒,就像她所說的,她絕對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莫楚歌沒命,若是那樣,她這輩子都不會安心,都會揹負這罪孽。所以,她能做的,就是讓風染寒放人,哪怕是用威逼的方式。
風染寒瞇著眼看霜霜,臉上早已經沒有了先前溫和的表情,白髮白瞳,襯著他冷下來的面孔,以及他周身散發的氣勢,讓牢裡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有的獄卒,甚至還在他的威壓之下,連站立都顯得十分困難,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
直面承受風染寒威壓的霜霜,此時也是有苦說不出,她心中的恐懼也上升到了一個極限,奈何,一想到她若是退縮了,她身後被她連累的莫楚歌就會身首異處,只得再咬牙堅持著,哪怕她的雙腿也在微微的發抖,哪怕她此刻也覺得每呼吸一口,都異常的艱辛,可是,她還得咬牙撐下去。
“啪啪啪!”風染寒突然將氣勢一收,然後一臉笑意的拍起巴掌來,直到片刻之後,才聽到他說:“很好,不愧是我風家的人,果然膽識過人,就衝這一點,我也不能拂了你的臉面。來人,將莫楚歌放下來,送到染霜閣,然後叫大夫過來給他治治,別讓他死了。”
風染寒說完,就斂了笑意,甩袖而去,徑自留下霜霜一人在地牢。反正,這寫下人,也不敢對她怎麼著,倒是自己這口火憋得難受,若是不出去找些事情來做,發泄一番,只怕,到時候會將兩人的關係弄得更加糟糕。
霜霜也不管風染寒臉色有多難看,只一個勁的叫著那些獄卒手腳輕些,再輕些,千萬小心,別碰到莫楚歌的傷口,從她下來到現在爲止,莫楚歌虛弱得連一句話都不曾對她說,只是一直在哼哼,霜霜慶幸自己清醒的還算早,若是她再多昏睡個幾個,只怕,莫楚歌這條小命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等到一干獄卒將人擡到染霜閣,又來了一位大夫,爲他治療之後,並且保證,莫楚歌身上的多半都是外傷,只要調理得好,這條小命一定不會有問題,霜霜這才送了一口氣,總算是從閻王爺手裡將人給搶回來了。彼時,距離風染寒甩袖離去,他們離開大牢,已經足足過了三個時辰了。
經過這麼一折騰,霜霜先前在亭子裡吃下去的那些食物已經消化的差不多了,加上精神一放鬆,整個人都跌坐下來,頓時覺得筋疲力盡,外加飢餓難耐,正在此時,先前伺候她梳洗的那名藍衣女子從門外進來,走到她身前,微微福身,道:
“暗主,到了該用膳的時辰了,幽主已經備好了膳食,在外間等候暗主了。”
霜霜原本打算拒絕跟那個風染寒共同進食的,說實話,她這口氣還沒有消呢,只是,轉念一想,好吧,人家纔剛剛退了一步,應了她的要求,將莫楚歌給放了,她也不好再拿喬,做得太過分,不然,將拿人惹得惱羞成怒,再將莫楚歌給關起來,可就得不償失了。而且,她也不敢肯定,這風染寒就一定不會狠下心來收拾了她這個半路上才尋回來,實在是沒有多少感情妹妹。
打定主意,霜霜遂點頭,然後起身,跟著那藍衣女子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