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走得並不順利,也不知道是哪個將門口的事告訴了管事,管事可不是甚麼脾性好的人,在秦萱擡腿要走的時候,立刻派人叫住她,把她叫到跟前給臭罵了一頓,無外乎就是領著主家的錢財莫要幹吃裡扒外的事。
管事可能是在裴家事做多了,兩隻眼睛生在頭頂上。對著眼前有一半鮮卑血統的少年,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
秦萱沉默著聽完,也沒有和其他鮮卑人一樣傻兮兮的走開,或者是高聲爲自己辯解,“我在值的時候,並沒有放生人入內,就這一點我已經盡職了,至於外祖之事,我從未徇私。”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已做到,對外祖,我也不能真的不搭不理,那我豈不是成了不孝之人?”秦萱知道眼前的管事恐怕是把她當做目不識丁的鮮卑人看,她反正常常被人看做是鮮卑人,也早也習慣了,但是被人當做文盲,這滋味就有些不太好受了。
“聽聞郎主家乃是百年簪纓之家,難不成也要看著人見親不認?”秦萱心下算了一下,這個月纔剛剛開始,而上兩三個月的工錢已經拿到手了,她也可以不在這裡幹了。
秦萱沒想過要在裴家門口看幾年的大門,這活計也就做一下拿來過渡,等到做了幾個月就趕緊的撤。
“哎,你!”管事聽她這麼說,就知道她不想幹了,其實他也沒怎麼讀過書。那些書卷和竹簡都是士族們珍藏起來傳給子孫後代的好東西,這世道沒有幾個有幸可以讀書識字的。
管事沒有想到秦萱能夠說出那麼文縐縐的話來,而且招人也沒那麼容易。他瞧著秦萱掉頭就走,他在後面喊了好幾聲,結果那人連頭都沒有回。
一肚子窩火只能跳腳,他就覺得不能賣身爲奴的鮮卑人不好用!
安達木瞧著秦萱就這麼痛快的把身上的差事給辭了,簡直目瞪口呆。這守門的活兒在他看來算是好事了,至少很輕鬆,沒有多少費事的,而且給的也多。
“那你就打算給裴家看一輩子的大門?”秦萱聽了安達木的話,心裡很不高興,“算起來,那家是士族沒錯,要是還和當年一樣,還用得著另外讓鮮卑人來看門?”
秦萱知道那些士族是個什麼樣子,嗑藥發瘋裸奔,這就是他們的時尚,另外拿個塵尾談玄之類的。
他們對鮮卑之類的人也是從骨子裡頭看不起,說白了,在門口蹲著就和看門狗也沒有多少區別。
“這……”安達木瞧見她生氣,有些摸不著頭腦,也不明白爲何她會生氣。
“你該別是真的這麼想吧?”她臉色就變了。
“你別生氣!”安達木立刻說道,他說完垂下頭來,“其實,我還真的覺得挺輕鬆的,你看啥都沒做,就那麼站著,就有報酬了。”以前在叢林裡打獵的時候,忙活一整天也得不到多少。
“你……”秦萱嘆了口氣,她一把抓過安達木和他解釋起來,“你現在別看裴家這會還不錯,裴家原本起於河東,幾年前應該在洛陽的,現在洛陽成了那些羯人放馬的地方,甚至司馬家的皇帝都做奴隸去了,皇帝都這樣了,下面的臣子呢?這裡可不是南邊!”
“啊?”安達木聽得滿腦袋漿糊,他連漢話都不會說,跟別說是搞清楚洛陽皇帝和士族的那些關係,就連眼下遼東之外到底是怎麼回事都搞不清楚。
“我說天下已經亂了,皇帝都那樣了,別說那些士族。”秦萱當然知道自己這話有些託大,不過估計一大波的士族已經掛在流民的手裡了,她這話也沒算說錯。
“在裴家看大門能有個甚麼前途,難道還指望那家裡的人看你長得英俊高大,提拔你?”秦萱知道自己說話文縐縐的話,恐怕安達木聽不懂。
“我瞧著沒過幾年,說不定就要打起來,說不定機會就來了呢?”秦萱說到這裡就笑了。
她以前也聽父親說過遼東的局勢,遼東不是慕容家一家獨大,東北兩面有宇文部還有段氏鮮卑,另外還有一個高句麗半點都不老實。
慕容奎若是不想被其他幾部吃掉或者就是在遼東做個太平地主,那就在這裡窩著。但是她覺得,一定不會的。
亂世出梟雄,同樣也出野心家。這天下亂哄哄的,南邊也不知道有沒有那個本事收復故土,那麼北邊就只能更亂了。
在她看來慕容家展現對中原的野心也只是時間問題。
“這樣啊……”安達木撓撓頭,“那麼我和你一塊走好了。”
反正都是一塊來的,那應該是同進退!
秦萱聽到這話,有些意外,她轉過頭對他點點頭。
賀拔氏老早就在秦萱暫居的地方等著了,秦蕊見著人來,聽丘林氏說是她外祖母來了,嚇得躲到家裡的角落裡死活不出來,賀拔氏和秦蕊說話,秦蕊說不到兩句就哭。賀拔氏讓孫子把秦蕊拖出來,秦蕊就發瘋似得尖叫,對著拉她的男人又抓又咬。
瞧著這樣子,賀拔氏連忙讓孫子住手。
蓋樓家也是前一段日子才知道自家的外孫來了大棘城的,一開始他們還不相信,連續盯了好幾日才能確定。
蓋樓氏自從出嫁之後,再也沒回來過。就算是賀拔氏對自己女婿的事兒也沒知道多少。
秦萱進來的時候,就聽到秦蕊抱著胳膊縮在角落裡抽泣,丘林氏也是一臉的發懵,好端端的外家來看外孫,怎麼小娘子哭叫的和甚麼似得?
秦蕊聽到姐姐回來了,才肯擡起頭來,秦萱看到妹妹滿臉淚痕,嚇了一大跳,她怒視那邊的男人。
賀拔氏看著她那一臉怒容,開口了,“沒把她怎麼樣,只不過怎麼見了人躲在角落裡頭不出來?”
說起這個賀拔氏自己都鬧不明白,明明女婿家也不是甚麼講究的漢人,女兒更不會將女兒養成這樣。
“……”秦萱只是把妹妹抱緊沒有說話。
“哎,罷了。”賀拔氏嘆氣,“我是你們的阿婆。知道麼?”
“……”秦萱擡頭看向賀拔氏,賀拔氏的容貌和記憶中蓋樓氏很是相似,她知道十有八·九賀拔氏就是她的外祖母了。蓋樓氏說過這個外祖母在家中說一不二。
“阿婆。”秦萱喚了一聲,她伸手摸了摸懷中妹妹的頭髮,柔聲道,“阿蕊,那是阿婆。”
秦蕊瑟縮在她懷裡,任憑秦萱怎麼說,就是不肯叫賀拔氏。
“說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賀拔氏拍了拍手,不在意秦蕊叫不叫她阿婆。
秦萱遲疑一下,看著這一家子是真的不知道她們發生了什麼,乾脆就將雙親接連去世,受到族人壓迫的事說出來,隨便將那個男孩的夭亡說成是她自己。
秦蕊聽到秦萱說她自己早就在當年夭折,不由得擡起頭來,結果被被秦萱一把壓了下去。
“……”賀拔氏越聽,臉色就越難看,最終說到陳氏的那些作爲,她大聲喝道,“當年你阿孃就該打死她!”
蓋樓家和女婿家隔著一段距離,那年月中原已經亂起來了,而且單于也和自家同胞兄弟打起來,賀拔氏的兒子就是在慕容部的內亂中把命給丟了。
一堆事下來,叫人焦頭爛額。
這麼些年下來,賀拔氏自己過得也不是很順心,兒子沒了,兒媳帶著兒子留下來的遺產走了,但是將孫子留下來了,她還得操持著將孫子帶大,女兒那邊距離又遠,實在是有心無力,但賀拔氏也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的變故。
“我已經把她給弄廢了。”秦萱說這話的時候,目色深沉,嘴角甚至勾起來。
“那你怎麼沒有要她的命?”賀拔氏聽出她留了陳氏一命,有些惱怒。
“阿婆,要折磨一個人,不一定非得殺了她。”秦萱道。
賀拔氏望見秦萱眼中的笑,頓了頓,“早知道,就應該將那些人都給教訓一頓!”
這親戚算是認下來了,賀拔氏決意帶著秦萱和秦蕊回蓋樓家中去,秦萱還有些猶豫,去蓋樓家固然身上負擔能夠減少許多,但是這一家的品行還不知道。尤其……她看向那個高大的大漢。
那個男人還把她妹妹給嚇著了。
“你兩個到蓋樓家去。”賀拔氏纔不管秦萱樂意不樂意,“你既然來了大棘城,就沒有瞧著你帶著二孃受罪的道理,難不成還要瞧著你繼續守大門不成!”賀拔氏看向旁邊的孫子,“虎齒,還不帶你弟弟妹妹回去!”
那個被稱爲虎齒的鮮卑男人,轉過身來看著秦萱,秦蕊是怕了男人,瞧著那個男人高大的身材和黝黑的臉龐,秦蕊嚇得又縮進她的懷裡。
“我親自照看二孃。”賀拔氏瞧見秦蕊這麼嬌嬌弱弱的,氣不打一處來,若是生於富貴人家倒也罷了,但是偏偏不是,再這麼下去,恐怕會有事。
秦萱聞言,看了看懷中的秦蕊,她再擡頭看了一眼賀拔氏,賀拔氏年紀大了,頭髮花白,但是雙眼明亮,說話也是中氣十足。
秦萱這段時間也在頭疼秦蕊的事,丘林氏說到底還是外人,實在是不知道能替她照顧秦蕊多久,而且這一代青年男人也很多。而她爲了生計,也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在秦蕊的身邊,一旦出事,便是無可挽回了。
想起妹妹的事,秦萱咬了咬牙,點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外婆:我親自照顧外孫女!
秦蕊:好可怕!還有姐姐剛剛那個混蛋欺負我!
秦萱:是時候讓他感受到神馬叫做鼻青臉腫了。
大漢:我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