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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初心

慕容泫已經(jīng)記不清楚自己到底等了多久,他記性很好,有時候幾乎是過目不忘,但對於痛苦的事,記憶太好並不是好事。當那些往事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想,將他折磨的遍體鱗傷。報仇了又如何,他把慕容煦一系斬殺殆盡又如何,登上帝位又如何,有些人一旦沒了就再也不會回來。

開始知道報仇,忍辱負重,將那些人都已經(jīng)收拾了,失去了卻再也不回來。

這種痛苦逼的他幾乎發(fā)瘋。

晚年的時候,他的的確確已經(jīng)開始喜怒無常,甚至還拿著慕容煦留下的那幾個爲數(shù)不多的孫子出氣,但也彌補不了心中的空虛。

重來一回,再看到秦萱。他似乎才慢慢平復下來。她比那些疾醫(yī)開出來的方子,更有用。他想要她這一世好好的,要很好很好。這個想法愈發(fā)強烈的同時,他更是想要日日見她,不管甚麼由頭,只要能見到她,聽到她的聲音就行。

這種渴望如同一個飢渴已久的人突然看到一頓美食,那種迫不及待和急切,不是旁人能夠體會。

不過他還是得壓住,不能表現(xiàn)的太過。這種日子到底要過多久?!

慕容泫看著案上的書卷,突然沒了耐性。

這打了一場大勝仗,鄴城距離遼東也有一段距離,趙國吃了這麼一個大虧,自然是不肯善罷甘休,但是短時間內,不會有動作。

這時馮封從外面進來,慕容泫聽到聲響擡起頭來。

“屬下見過將軍?!瘪T封抱拳道。

“嗯,”慕容泫點點頭,“那事辦好了沒有?”

“按照將軍的吩咐,一切已經(jīng)辦好了?!瘪T封答道。

再過一段時間,便是慕容泫嫡母的忌日,慕容泫對這位嫡母沒有見過幾面,更加沒有多少情誼,至於漢人的那一套嫡母纔是母的說法,更是不放在眼裡,他上輩子還廢了這位嫡母和宇文氏的皇后和皇太后之位。追封自己的生母和妻子爲皇后。

他對嫡系所謂的敬畏全都是裝的。既然是騙人,那麼就用點心,把人給騙好一點。他讓馮封準備祭品,到那一日,還要專門去一趟。

“嗯,那就好?!蹦饺葶鶎Υ耸虏贿^是問一問,到時候在人面前裝裝樣子也就過去了。慕容煦這會一門心思的恨著四郎,他不必去慕容煦面前扎眼。

“秦萱那裡如何。”慕容泫問道。

“秦萱今日以來,一切都好,也未聽到有不適應的地方?!瘪T封答道。

慕容泫將秦萱從新兵營調到滿是漢人的地方,換了一般的鮮卑人恐怕要崩潰。畢竟鮮卑人還是更喜歡打打殺殺,而不是擺弄算籌。馮封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只要見到秦萱有些不對,就嚮慕容泫提議,把秦萱再給調到身邊。

被漢人折騰一番,哪裡還會拒絕到將軍的身邊來做親兵。誰知道秦萱竟然適應良好,沒有半點不適。

“那就好?!蹦饺葶c點頭。

他這話一出,馮封就愣了愣,覺得自己越發(fā)不能摸清楚這位的心思了。

慕容泫自然是希望秦萱能回來,但也希望她能過得好。

他苦笑搖頭,自己這樣還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慕容泫將手裡的書卷一扔,從茵褥上站起來,大步向外頭走去。馮封見狀連忙跟上。

外頭已經(jīng)給慕容泫準備好了馬,還是那一匹最喜歡的白馬,慕容泫伸手在白馬身上摸了摸,“你說,她怎麼不喜歡你呢?”

白馬通人性,聽明白了慕容泫的話,老大不高興的揚了揚頭。

養(yǎng)馬人聽見慕容泫的話,只得苦笑,郎君們平日裡知道這馬難得,是好馬??梢膊恢篮民R照顧起來,沒有豐厚的家底根本就養(yǎng)不了。

好馬沒有好主人,也只能是被糟蹋。想起這白馬被送出去過了一段時間又回來的樣子。養(yǎng)馬人恨不得抱住白馬好好哭一場。

到底是哪個沒長眼的把馬給折騰成那樣?瞧著馬身上的勒痕就知道那幾個兔崽子讓這馬乾了駑馬才幹的活計。

簡直是沒長眼!

沒長眼的秦萱在帳子裡突然覺得鼻子癢,連忙伸手捂住鼻子,強行把鼻腔裡頭的癢意給憋了回去。

身邊傳來一聲輕笑,她轉過頭去看。瞧著那個少年歪頭瞧著自己笑,這個少年長得不錯,頭上包裹著漢人庶人所用的方巾,看著似乎沒有什麼,不過他衣裳上衣料的暗紋,告訴人他的出身並不簡單。

在這兒時間久了點,秦萱也知道這裡人的姓名,這個少年出身河東裴氏,是個如假包換的世家子,名叫裴敏之。

說實話,這地方是漢人的天下,但大多數(shù)都是寒門子弟,多出這麼一個世家子,多少讓人覺得詫異。

秦萱對世家不熟悉,也不知道爲何裴敏之會出現(xiàn)在此處,乾脆就當做看不到他,也當他不在身邊。

裴敏之卻不是個叫人省心的,他看起來好像沒有多少和同僚打好關係的想法,每日裡做完了事,就自己坐在那裡閉目養(yǎng)神。

其他人做完了幾乎都是要和同僚說上幾句,偏偏他不一樣。而管事的李主簿也不怎麼管他。

秦萱向李主簿打聽過了,說這次調她過來,雖然說是上頭的意思,不過聽著似乎只是因爲人手不夠,所以把她調過來。等到眼下這事完成了,說不定她也就可以回去了。

聽了這個,秦萱頓時就心滿意足了。

這裡待遇不錯,一人一個帳篷,每日裡還有熱水。但也就只有這個了,升遷最重要的軍功,也是半點都沒有指望。

她還是想要一些看得見的好處,若是隻是爲了這點安逸,她何必來軍中。

把手邊的那些簡牘整理完畢,秦萱就瞧著裴敏之吊著一雙桃花眼覷著她。

秦萱早就練就了一身視而不見的本事,她只是擡眼看了一眼,然後又垂下頭去。裴敏之也不怒,噗嗤一笑,他拿起手裡的塵尾,白玉做成的手柄輕輕點在她打過的那些草稿上。

算籌用不習慣,只有靠手算,她寫的那些數(shù)字在裴敏之看來就是一串鬼畫符。裴敏之小時候見過道士的符咒,這個比那些符咒還稀奇些,符咒上面七拐八拐一連串如蛇一樣的。這些個一個個分開,意思左看右看也看不明白。

“這些是甚麼?”他問。

秦萱不想和人多解釋,看了一眼,“算術。”

說著,她已經(jīng)得出結果。也不是甚麼很複雜的計算,就是加減法,她算的很快,但還是故意比別人慢了一些,有時候心血來潮,還會擺弄那些算籌,來回憶一下算籌的用法。旁邊的人瞧著她和孩子一樣的擺弄,看見了也當做沒看見。但是裴敏之就不這樣,偶爾興致上來,指點兩句,偶爾說幾句類似“算籌都不會用,也不知道你怎麼進來的。”

這話是當著人面說,而不是私下。李主簿一聽就擡起頭,面上有不悅。秦萱到底是誰調來的,李主簿心知肚明。寒門子在鮮卑人這裡想要有一席之地,原本就不容易。他也是個知趣的人,別說秦萱是能夠做事的人,就算什麼都不會,他都會好好將人安頓下來。

裴敏之倒好,一開口就把人得罪的死死的。當天下人都吃士族所謂名士那一套?!

秦萱沒有和李主簿一樣心中不快,她只是笑笑,“我雖然不會,但也不是算出來了麼?”她是不太愛和世家子說話,不過既然裴敏之開了口,她也不會不答話。

“這倒也是?!迸崦糁肓讼耄坂托α艘宦?,似乎完全不在乎她話語的隨意。

秦萱曾經(jīng)在裴家門口守過一段時間的大門,休息的時候也和其他裴家裡頭的鮮卑家奴嘮嗑。

漢人士族很喜歡買鮮卑人做騎奴,裴家自然也沒有例外,秦萱聽那些鮮卑騎奴說過世家子的做派。喜歡和女人一樣在臉上擦粉,腳只有巴掌那麼大,走路的時候若是沒有人扶著就顫顫巍巍之類的。

不過其中還有一個就是,這些個世家子吃多了沒事做,喜歡服用五石散,故而脾氣比較暴躁。發(fā)作起來連對方的爺孃都能一頓臭罵。

這些秦萱只是從旁人口裡聽來的,自己沒見過。所以她小心的把面前的少年打量了一下。

裴敏之的打扮,除了那一身和北地天氣不太搭調的寬大長袍和手裡拿著的塵尾,似乎也沒有什麼和旁人不一樣的東西。

她說完這話,將手上的東西收拾一下,這邊點算出來,外頭還有拿著這個數(shù)再仔仔細細的數(shù)一次,力求能夠對得上纔好。

裴敏之自己說話不客氣,但聽到秦萱這麼一句也不生氣。他嘴角含笑看著秦萱在收拾案面,他一隻胳膊撐在案上,“你學的那些都是從哪裡學來的,完全都沒見過?!?

“……家父教的。”秦萱收拾好了東西,想也不想,飛快答道。

“哦——”裴敏之聽著拉長了調子,聽裡頭的意思似乎是不相信。

秦萱垂下頭去,該收拾什麼就收拾什麼,半句話都不多說了。裴敏之一雙桃花眼骨碌碌的,大有興趣的盯著她看??吹乃郎喩砩舷露疾粚?。

後來李主簿看不下去,把裴敏之請到外頭去說了幾句。還真的是請,李主簿好聲好氣的,看的秦萱都目瞪口呆。

鮮卑士兵之間的尊卑都是用拳頭打出來的,上頭的軍官揍下面的士兵也是和揍孫子一樣,這麼和氣的上司倒是少見。

她不知道李主簿和裴敏之說了什麼,等到回來,裴敏之倒是安分了一點。至少沒有纏著她繼續(xù)說話了。

裴敏之似乎不太和其他同僚說話,除非必要,不然不輕易開口。也不過是看了她寫的那些數(shù)字,又見她不用算籌,算出結果卻要比旁人還要快,起了興趣。

這興趣多少有些像小孩子見到了沒有見過的玩具,看到了便上來戳一戳。她曾經(jīng)在慕容泫的弟弟慕容明身上看到過。

她瞧見終於裴敏之終於是老實下來,雖然他的老實還是有幾分不將旁人放在眼裡。不過對於李主簿來說,這小子能夠老實下來一段時間,已經(jīng)是要謝天謝地了。

裴家小子可以不把他們這些寒門子放在眼裡,但是終不能不將燕王之子,一軍主將不當回事。河東裴氏是高門士族沒錯,可是裴家人如今也在慕容氏的手下做事當差!

今日到了時間,衆(zhòng)人點算好所用的墨錠和其他東西,相繼離去,那些無用的竹簡人手一把,拿回去做廁籌。

秦萱回到自己的帳篷裡,才把門簾掀開,就聞到一股香味。定睛一看,面前那一桌子都是準備好了的飯食。

不僅僅有漢人的粟羹,還有半隻烤羊,看著似乎還很眼熟。秦萱以爲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飯食還是好好的在那裡。

這到底是誰送來的?

秦萱看了一眼不遠處守著的士兵,才升上來的疑惑又下了下去。方纔她想去問一問那個士兵,但又想起自己恐怕問了也沒多大用。

“……”她不介意好好大吃一頓,可是又怕吃了別人的到時候又嘴短。

啊啊啊啊,好煩躁。

秦萱走進來坐在食案的旁邊,一臉仇大苦深。吃還是不吃,這是個問題。她糾結了半日,最終一拍大腿。

“孃的,吃了再說!”她實在是忍受不住烤羊肉散發(fā)出來的幽幽香氣,乾脆伸手端起飯碗。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反正她現(xiàn)在吃的也是殺人飯,吃誰的都一樣!

*

慕容泫帶著隨從騎馬到燕王府邸門口。裡頭的閽者聽到了響動,已經(jīng)把側門給打開,探出頭來看見是慕容泫,連忙帶著幾個家人迎接上來。

“三郎君?!?

慕容泫從馬上下來,手中的馬繮和馬鞭都交給家奴,自己大步走入府中。

慕容奎沒有在妻子的祭祀上話費太多的心思,這會纔打贏仗沒多久,哪裡還有心思來給辦祭祀?

簡直是掃興!

不過礙於妻子那邊的部落,慕容奎就讓慕容煦去辦這件事,反正辦的怎麼樣,是好還是壞,都看長子自己的本事了。

慕容泫回來之後沒有見到慕容奎,守在門口的人說是大王已經(jīng)早早休息了。

慕容泫說了幾句阿爺保重身體之類的話之後,就去了慕容煦那裡。哪怕心裡這會對慕容煦恨不得抽筋拔骨,但面上還是要做到,至少一個兄弟友愛的皮實要做出來給人看。

宇文氏聽侍女稟告說慕容泫來了,立刻伸手抹了一把髮鬢。她特意戴上了金燦燦的步搖,慕容部貴族不論男女都喜歡戴用步搖,男人的步搖冠,女人頭上的鹿首步搖。

金燦燦的步搖在年輕女人烏黑的頭髮上熠熠生輝。宇文氏轉頭在銅鏡裡看了看,才滿意的笑了。站起身來,去外面見這位俊美的小叔子。

她懷著的心思只有她自個知道,鮮卑人沒漢人那麼多規(guī)矩,叔嫂之間更沒有所謂的倫理。鮮卑和烏桓都是父子妻後母,兄死妻嫂的習俗。

宇文氏每逢想起慕容泫那張絲毫不遜於慕容煦的面龐,自己一個人呆著都能樂上好久。

她帶著侍女走到屋子外,伸手抵開厚重的門簾,裡頭兄弟說話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些都是我爲了阿孃準備的?!蹦饺葶嫔蠋?,將手裡的一卷布帛雙手遞過去。

聽到這個庶出的弟弟對自己母親的祭祀這麼上道,臉上的笑容也濃厚了些。

三郎一向知情知趣,從小就知道不和他爭,只不過最近這麼一年,很是得阿爺?shù)闹赜茫煽此囊馑?,還是以他這個阿兄馬首是瞻。就算是老好人的二郎,這回也只是草草讓人將東西帶到,人不知道到哪裡去了。至於四郎……那個臭小子,這會被阿爺寵的不知輕重,心裡頭哪裡還有他這個嫡兄!

“你也費心思了。”慕容煦瞥了一眼,上頭的東西都是需要費不少心思才能弄到,原來的那些因爲慕容泫得到父親重用而起的不平也稍微平復下來。

“你們兄弟都在說些甚麼呢?”宇文氏含笑的話語傳來。

慕容煦和慕容泫聞聲看去,瞧見一個美豔女子娉娉婷婷走來。

宇文氏的年紀並不大,滿打滿算也不過是十五六而已,比慕容煦都要小了幾歲。她來之前精心打扮過,站在那裡一顰一笑都是風景。

慕容泫看到是她,眼睛便垂下來,“阿兄,我先告辭了?!?

慕容煦先是一愣,而後猜到慕容泫是爲了避嫌而離開,心中更是舒坦,“不必,我們鮮卑人沒有漢人迂腐的男女大防,見一見你阿嫂也無妨。”

話是這麼說,可是慕容泫哪裡真的會將慕容煦這話當真,“阿姨那裡我還未曾去拜見?!?

鮮卑重母而輕父,雖然慕容家因爲漢化而比普通的鮮卑人家尊父一些,但母親還是十分重要。

“原來你還沒有去見過你阿姨?!蹦饺蒽懵勓源袅艘幌?,“那麼快去吧,高娘子最近身體不好,你多去探望她,有兒子在身邊陪伴,說不定身體就好起來了。”

“是?!蹦饺葶c頭,然後站起來退出屋子,經(jīng)過宇文氏身邊的時候,都沒擡眼看她一次。

宇文氏心中納悶,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撫髮鬢,明明出來的時候都仔細裝扮過了,頭髮也是梳的一絲不茍,半點亂髮也沒有。難不成是自己妝容不好,所以嚇著人了?

“怎麼就走了呢?!庇钗氖蠑E眼看見慕容煦坐在那裡喝茶,走過去輕聲問道。

慕容煦放下手裡茶盞,裡頭深褐色的茶湯隨著他放置茶盞的動作輕輕晃動。茶餅是從南邊漢人那裡來的。

只是小小的一盒子茶餅,要價就是等量的金子。北邊不產(chǎn)茶,南邊纔有。慕容煦原本是聽裴鬆感嘆南邊茶湯的精緻和好味,好奇之下,讓人弄來點,第一次喝的時候,慕容煦險些把口裡苦澀的茶湯給吐出去,不過後來發(fā)現(xiàn)這種茶湯清腸胃,而且喝了之後整個人都精神多了,才漸漸喜歡上。

“還不是因爲你來了?!蹦饺蒽氵@話一出來,就換來嬌妻的輕捶。

“好好說話,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慕容煦瞧了妻子一眼,“你沒事問起三郎作甚?”

“不是說了我還有個未出嫁的妹妹麼?”宇文氏隨意拿了個話頭來搪塞,男人有時候比女人還善妒,她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你那個妹妹,要是你阿爺不鬆口,那麼沒辦法,何況三郎看上去對女子沒有興趣。”慕容煦說到這個就笑。

男人女人到了年紀就會有欲~望,家中男子到了年紀之後,就會有人教導男女之事。慕容泫早就到了年紀,可是他聽說那些前去服侍慕容泫的女子,統(tǒng)統(tǒng)被趕了出來。久而久之,也沒有侍女再敢到慕容泫的房中。

他心下都猜測這個弟弟是不是在男女之事上力不從心。

“怎麼會。”宇文氏道,“還會男子對女子沒有興趣?!?

“爲了你妹妹好,還是別早做決定。”慕容煦說這話的時候,眼中似笑非笑。

宇文氏抿了抿嘴脣,沒有說話。

慕容泫去高氏那裡得時候,高氏已經(jīng)就寢,不見人了。高氏的脾性十多年來一直如此,哪怕對唯一的親生兒子也是不怎麼過問。只要她躺下,哪怕慕容泫來了,她也不會去見。

“三郎君,高娘子已經(jīng)睡下了。”說話的僕婦心裡都有些埋怨高氏有些狠心。就這麼一個兒子,卻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

“嗯,我知道了?!蹦饺葶诟呤蠈嬍议T口一拜纔回過身離開。

他一到自己的屋子裡,就不耐煩將身上的袍子解開,隨意的丟到地上。身後的侍女望見,隨手撿起來,就往外面退。

這位郎君俊美無雙,一開始還有不少人打過主意,可是見到那麼多人被趕出去,私下裡都有人猜測這位郎君根本就不好女色,有那些漢人的喜好。

“那袍子燒了?!蹦饺葶肫鹪谀饺蒽隳茄e聞到的宇文氏身上濃厚的薰香味道,頓時心下一陣作嘔,毫不猶豫的吩咐道。

看到宇文氏,就讓他想起了小宇文氏。

小宇文氏讓他兩個兒子受苦,也把他妻子孃家鬧得雞飛狗跳。自從小宇文氏過門開始,他就沒碰過她。小宇文氏先是和他吵,他不和她吵也不和她鬧,結果最後小宇文氏也不知道從哪裡聽說的,說他和秦萱的妹妹秦蕊勾三搭四不清不楚。

先是哭,然後就是進宮向皇后吵鬧。鬧得家裡雞飛狗跳完全安寧不下來,小宇文氏心情潑辣,從宮中出來,就衝到秦蕊夫家那裡,親自把人給打了。

他每次見到宇文氏就想起她的妹妹。這一對姐妹日後哪怕把她們都給收拾了,但心裡說不煩躁那是不可能的。

甚至哪怕是看一眼,他都從心裡覺得噁心。

這樣的日子,他幾乎沒有多少耐心了。慕容泫嘆氣。

*

秦萱今日依舊在忙,擺弄算籌來加減乘除簡直不要太麻煩,尤其偶爾有人突發(fā)興致,抓著一把算籌來卜個卦,占卜明日出行吉還是兇,或者是家裡懷孕媳婦肚子裡頭的是個大胖小子還是個姑娘。什麼亂七八糟的都能拿出來占卜。

秦萱以前在鮮卑士兵那裡聽說,這個就是個讓人暈暈乎乎進來,再暈暈乎乎出去的地方。一羣算來算去的話,能把鮮卑人的腦子都給轉暈。

她剛開始以爲這都是一些一板一眼的人,結果時間久了,她發(fā)現(xiàn)這裡壓根就是一羣逗逼!

“啊,明日似乎不適合晚上出行。”一人看著被自己擺的亂七八糟的算籌,摸著鬍鬚感嘆。

“爲何要晚上出去,難不成還要行偷香竊玉之事?”

男人們湊在一堆,最多的話題就是女人,只不過比起粗魯?shù)孽r卑人,這裡的人說話要文雅的多。

“三千五百六十三?!鼻剌孀匀皇遣豢赡芎湍切┤司墼谝黄鹫f女人,其實也沒啥好說的。她把手裡的筆放在一邊,然後將被她畫的一塌糊塗的布趕緊的收拾起來。

一旁的裴敏之聞言,往她案上瞥了一眼,已經(jīng)見她將案面收拾乾淨。他輕笑一聲,坐在那裡,一雙桃花眼裡水光斂豔。

“都已經(jīng)算好了?”裴敏之繼續(xù)擺弄手裡的算籌。

“嗯?!鼻剌纥c頭。這已經(jīng)是算了三四遍了,再算下去她都要煩。

“那也挺好。”裴敏之點點頭,突然他擡眼,“你入軍中是爲了甚麼?”

這話問的突然,秦萱怔了怔,“自然是爲了家中人能夠過得好。”

這年月前途基本上就看自己上戰(zhàn)場,漢人們除非南渡長江,不然留在這背面的都要習慣這些胡人的作風。

“也是。”裴敏之瞧見面前這眉清目秀的少年呆呆愣愣的,不由得輕笑。他第一眼瞧見這少年,不過以爲是哪家寒門走了門道硬生生塞進來的。後來過兩日他就發(fā)現(xiàn)出不對勁來,比起旁人,這個少年身上有一股血腥味道,那是在戰(zhàn)場上粘過來的。

身上有血的人和沒血的,完全不一樣。

在這種煩悶地方既然遇見這麼一件有趣的事,簡直是太妙了。他時不時和這個少年說上那麼幾句話,逗弄逗弄,偶爾察覺到少年眼中的不耐煩他都覺得十分開心。結果李主簿把自己叫出去好生一番勸說。

裴敏之瞧了瞧秦萱,“那麼是想通過軍功?”

“自然。”秦萱頭也不擡的答道。這裡雖然安逸也沒有戰(zhàn)場的廝殺,甚至每日都是算算首級數(shù)或是其他的事,安逸的簡直讓人從骨子裡覺得發(fā)懶。只要你算的沒錯的話。

但這種日子不是她想要的。

“那麼好,”裴敏之笑了笑,看在此人讓自己有那麼一點興趣的份上,他還是很樂意提點一二,“那麼莫忘初心,有些事一旦做下,污名上了身,就不容易洗掉了。”

“?。俊鼻剌媛牭秒?yún)裡霧裡,什麼初心,什麼和什麼?。?

她倒是想問裴敏之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裴敏之神秘一笑,轉過頭去,繼續(xù)擺弄他的算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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