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城門外屍骨積堆如山,殷紅的血在低窪處匯流成小潭。但是城門之內卻是喜氣洋洋一片。
人人對援軍盼著,朝思暮想的就是這個。畢竟泰山太守手裡不過只有七百人馬,而荀羨手裡卻有幾萬。七百對幾萬差距實在是過大,就算是孫子再世,恐怕也難以扭轉乾坤,幸好趕在太守赴死之前,援軍趕到了,並且就在城池之外將晉軍打的屁滾尿流。
賈堅特意在山莊內的太守府擺開宴席來款待秦萱和她手下的將領,秦萱還沒有到可以把自己手下的士兵分配給親隨讓他們爲將的地步,所以安達木和胡歸兩個還是到另外的地方去吃,不過對於他們來說吃了肉就去睡覺,恐怕是最好的了。
因爲山莊還是被晉兵圍了一段時間,賈堅爲了防止本地給晉軍提供補給,乾脆令人將城郊外的農田全部毀掉。到了現在圍城之危解了,但是城內也實在是拿不出多少可以拿出手的菜餚,畢竟被圍城的時候,除了糧倉裡頭的那些存糧之外,其他的根本就指望不上。
桌上的肉食還是讓人從郊外的林子裡頭獵的野獸,做好送了上來。
酒沒有,拿著水充酒算了。
秦萱這會也不適合喝酒,她這一路上改變了以前自個衝在前的習慣,在中軍指揮。不得不說,身體上的負荷減少了,但是卻壓力很大。
幸好這兩次都贏了。
“老朽沒有想到將軍竟然會如此年輕。”賈堅的讚歎不帶半點恭維,也沒有那個必要去恭維。他的出身和資歷擺在那裡,實在是沒有必要,向一個少年郎恭維什麼。
“讓太守驚訝了嗎?”秦萱伸手摸了摸臉,她這模樣就算是想要裝老成都裝不出來,慕容泫看上去是十八的臉,五十八歲的做派,但是她就不是很沉穩的那類。所以想要裝老成都沒地兒裝。
“老朽實在想不到,少年出英雄啊。”賈堅今日在女牆後親眼看著秦萱怎麼指揮作戰擊退晉軍的,“將軍是漢人?”
他聽說這位將軍是漢人,不過看他任用輕重騎兵聯合打擊晉軍來看,分明很清楚不同騎兵的優劣在哪裡,並且能夠運用自如。
“是漢人,不過家母是鮮卑人。”秦萱已經面對很多次這種問題了,每次別人聽說她是漢人,就一臉的不可思議,說句實話,她是漢人就這麼嚇人?
賈堅聽到秦萱的回答,點點頭,想起就算是漢人也有善於騎射的大將出現,他微笑頷首,“今日將軍的陣型,老朽還是第一次見到。”
賈堅見多了步兵陣,燕國是慕容鮮卑建立的,鮮卑以騎射爲根本,所以騎兵纔多起來。輕騎兵多用在偵察敵情上,像這般用輕騎兵牽制住敵人前鋒,甚至不斷消耗敵人力量,掩護重騎兵衝擊陣型的還是頭一回見著。
“這個,這個也是最近才練成的。”秦萱說起來也有幾分不好意思,這種其實是蒙古騎兵的陣型,她曾經想用過,但是慕容泫用兵有他自己的一套,不會輕易糅雜進去別的東西。而且他的用法是數千重騎兵用鐵索連起來,使得重騎兵進退如一。而她的做法就是讓輕騎兵不斷擾敵人,把他們耗的差不多的時候,就放重騎兵出去。
“原本也沒想過能有多大作用,如今也算是僥倖。”秦萱喝了一口水,是真的沒有放任何東西的水,甚至連蜂蜜都沒有的那種,不過喝起來也舒服。
“將軍過於自謙了。”賈堅雖然是漢人,但是善於射箭。援軍沒有來的時候,他自己帶領幾百人到城外去,左右張弓就射,殺傷晉軍一千多人。他也是有幾分本事的,“希望這次過後,能平靜一段日子。”
“一定會的。”秦萱想了想,“不瞞太守,在下是從卞城那邊過來的,才和晉軍交過手。”
“卞城?那麼將軍一定是大勝而歸了。”賈堅聽秦萱說她是從卞城來的,頓時多了幾分敬意。卞城那塊地方原先是燕國境內,但是上回慕容燕在卞城被荀羨所殺,算起來,還真是個恥辱之地,秦萱從卞城趕來,若不是大獲全勝,也不敢讓自己陷入腹背受敵的處境。
“不過是僥倖,算不上甚麼。”秦萱淺笑,她喝了幾杯水,又吃了幾塊肉。
“這次大勝,俘獲了荀羨的幾位子侄,將軍可要見一見?”賈堅問道。
戰場上實在太過混亂,尤其是敗兵潰逃的時候,幾乎都是各自逃命去,什麼將軍什麼百夫長幾乎都沒有人管了,各自逃命。混亂之中原先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們要是跑的不夠快,或者是手下人不夠忠心,還真的會淪爲階下囚。
“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秦萱聽說去看那些個被俘虜了的世家子,頓時就提起了精神。對於一個土鱉來說,沒有什麼是看明珠蒙塵更有趣的了。
賈堅不算是什麼名流世家,不過他在渤海郡的的確確是一方豪強,當年冉魏代趙,他不願意爲官,就在家鄉安享天年,當慕容燕軍打來的時候,他做了俘虜,便投降了慕容燕國。前塵往事,在心中已經算不上什麼了。只求做一代臣子,就盡忠一代。求個問心無愧。
“在下聽說,太守的箭法精妙絕倫。”秦萱也是從慕容泫那裡聽說這位老人善於射箭,他說他前世看到這位老人的箭法,歎爲觀止。秦萱這會見著真人了,也想要一飽眼福。
“不知太守能夠展示一二?”秦萱有些不好意思,她說這話的時候不禁抓了抓頭髮,傻傻的笑了兩聲。
賈堅聞言大笑,他原本以爲面前這位少年將軍是個老成的,沒想到和平常年輕人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不過也好,這樣相處倒也很容易了。
賈堅爽快的答應了秦萱,並讓人將一頭牛趕上來。他手持弓箭,讓牛站在百步之外,秦萱看著都覺得有些心裡有些緊張,要知道就算是弓箭手在百步之外射箭,也會出現一定的差距,更何況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了。
賈堅搭弓上箭,他年紀大了,但是那股勁頭還在,將弓拉滿,在場的人只聽得嗖嗖兩聲,只見著兩支箭貼著牛背和牛的肚臍擦過。牛安然無恙。
“妙,妙極了!”秦萱鼓掌,她看向已經將手中弓箭遞給一旁的僕役的賈堅,“太守的箭法果然如同傳說的那樣精妙。”
“我年輕的時候恐怕是射不中,年老了倒是能。”賈堅笑道,“射箭在於不中爲奇,如果只是爲射中,那還不簡單,不過是一支箭罷了。”
秦萱點頭稱是,老人家明顯就是射箭裡的老手了,而且他說的這話的確在理,不過也只是提高到一定境界的人來說。這箭矢緊貼牛背和牛肚而過,這分明是藝高人膽大才能使出來的。
“太守技藝高強,下官心服口服。”秦萱對賈堅抱拳。
“不是甚麼高強,手熟而已。”賈堅笑道。
秦萱對這位箭術出衆又自謙的老人家很是有好感,兩人在席上又說了不少話。梨塗等到秦萱出來的時候,連忙把手裡的藥碗遞給秦萱。
“主人也要多注意休息。”這孕婦都是需要休息的,梨塗看著秦萱這跑來跑去的,心臟都提在了嗓子,生怕秦萱有個好歹。
“我也想,但是閒不下來。”秦萱一屁股坐在牀榻上,將手裡的湯藥一飲而盡,她也想好好休息一會。不過這誰能夠閒的下來呢,卞城那邊才把晉軍打的滿地找牙,山莊又告急,只能連忙回過頭來幫忙,一來二去的,就算她想要閒下來,都不可能。
“這會到處都是在打仗。”秦萱把空了的碗遞給梨塗,“可就是這樣,纔有我們的一席之地啊。”
武將也只有這個世道纔會有很廣的路子,當然對外擴張也是好時候,但也要抓住機會。
她哪裡閒得下來,至於嫁給慕容泫,那就更加想都不用想。
諸王的王妃們是要出去見人的,皇帝都已經認識她了,難道回頭要皇帝看自己突然從臣子變成了兒媳。
她覺得慕容奎說不定能夠撅過去。
既然如此,那麼就好好努力。沒有其他可說的了。
山莊已經保下來,卞城已經不成問題。在皇帝新的命令到來之前,暫時是沒有多少問題了,秦萱就在自個難得的有限時光裡去參觀了一下俘虜們。
俘虜們的待遇從來就不會好,就算是想要宣傳德政,在這個年頭也不過是不殺俘虜罷了,至於什麼給俘虜吃肉,完全不可能,自己的士兵都在喝稀粥,哪裡給戰俘們好吃好喝。
秦萱和賈堅進了關押俘虜的地方,普通士兵渾身上下被剝的只剩下腰下遮羞的牛鼻竇袴,雙手被反剪在背後,一排排的蹲在那裡。
那些個有身份的世家子,待遇稍微比普通士兵好些,至少沒有被剝去衣褲,身上的衣服還是完全的。
只不過渾身的狼狽是少不了,至於說什麼名士氣度,那個只有在物質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才會有。
秦萱見著木柵欄裡頭的人污頭垢面,頭上的髮髻勉勉強強簪著,頭髮都快要結成了板。
“太守和將軍過來了,起來起來!”士兵們對這些人沒有半點尊重可言,見到賈堅和秦萱來了,直接一根棍子捅進去,把裡頭的人給捅起來。
“……”裡頭的那人聽到泰山太守和將軍來了,終於是有了點活氣,他撲了過來,帶著一股濃厚的腥臭味兒。
“賈堅老兒……”裡頭的男人見著賈堅,伸出手來,露出來皮膚稍微乾淨的地方還是能看出原先的白皙和細膩,知道這人以前的生活十分的優渥。
“你背棄朝廷正統,你祖父父親都是朝廷命官,如今竟然忘記祖宗,爲慕容做事,你有羞恥嗎?還有何顏面茍活於世!”
秦萱沒想到過來參觀,人見著了,沒聽到求饒倒是聽到責罵了。
這人有種,的確有種!不過秦萱覺得應該是這傢伙苦日子還沒過夠,不知道里頭的厲害,等到哪天被送去哪家宗室或者是臣子家裡爲奴爲婢的時候,就知道好歹了。
俘虜一般爲了不激發敵軍的對抗之心,對於戰俘如果能夠收爲己有,就收爲己有,如果不能那就只能坑殺。
像外頭的那些,最大可能是被送去中山常山以及河間屯田。而這裡頭的,自然是送去做奴婢,一來是滿足獵奇心理,畢竟不是誰都有那個本事讓世家子著青衣爲奴婢的,二來就是從身心上完全的摧毀羞辱那些所謂的世家自尊。
秦萱覺得眼前這人不過就是嘴上罵的歡快,要是真的盡忠,爲何不就在戰場自盡?這種方式可是避免自己被敵人侮辱,家族遭受恥辱的最好辦法。
“當年是朝廷不要北方的臣民,又不是我背棄朝廷,百姓無明主,遇上強者,爲了活命自然會歸順,我既然已經在人家的手下爲官,自然得盡節。至於活在世上,郎君你都能不自盡,我有爲何沒有顏面活在世上?”
柵欄裡頭的年輕男人聽到賈堅這話,越發惱羞成怒,破口大罵起來,當然世家子也罵不出多難聽的話,說來說去不過就是那幾句之乎者也。
“你與其在這裡犬吠,不如想些法子怎麼討好將來的主人吧?”秦萱心中對賈堅這位老人還是有幾分敬重,更何況賈堅說的話她也認同,當初是朝廷拋棄故土,而不是故土的臣民拋棄了朝廷。
秦萱這話一出,裡頭的人停止了叫罵,愣愣的向後退了好幾步。
這下終於安靜了。
賈堅出來吩咐士兵給人送去清水讓他好好清洗,“畢竟也是世家子,給幾分顏面。”
“太守,小人之前就送去了,可是那人根本就不會自己潔面和穿衣啊。”士兵也很無奈,那裡頭呆著的就是個現成的二世祖,連自個洗臉都不會,差點被把盆給摔了。
“水按時給他送去,之後怎樣都是他自己的事了。”賈堅道。
說完秦萱和賈堅對視一眼,生出些許惺惺相惜來。
慕容泫處置了高玉淑的事,一開始是遮掩起來的,他手下的人排查下來,在將軍府內,高玉淑不管做什麼都會有人盯著,身邊很少有缺人的時候,如果要查出身邊缺人時候和府內的奸細,那麼要查的人就多了。
消息報到慕容泫這裡,慕容泫眉頭都沒有動一下,一時之間,府裡頭的家人和奴婢幾乎被換了個遍。
慕容明帶著家族裡頭的兄弟跑到慕容泫這裡一看,發現除了長吏之外,其餘的人都是新人,不禁摸不著頭腦。
“三兄,你這裡人換了不少啊。”他看著那些面生的家人說道。
“是啊,因爲我全段時間被府中的姬妾刺殺了,也不知道誰指使她的,”慕容泫說起這話來,風淡雲輕的,半點憤懣都沒有,就好像和衆人在說今日天氣不錯似得。他這話出來,一羣人頓時面面相覷,慕容文和慕容遜兩人互看了一眼,他們今天不過是跟著堂弟慕容明出來到慕容泫這裡來坐坐,沒想到聽到了這麼勁爆的事!
“啊?”慕容明也呆住了,沙場之上風雲詭譎,就算受傷了,甚至死了都不奇怪。但是家裡的妾侍行刺,那麼就是罪大惡極了。尤其賀蘭氏的事都還沒過去呢。
“我之前沒有聽到消息啊。”慕容明看了身後同樣迷茫的堂兄弟們一眼,他們也回給他一個甚至迷茫的眼神。
“我壓下來了,把人關著呢。”慕容泫笑了。
慕容泫這樣子看起來實在是不像一個被刺殺後的樣子,別說氣憤,就連憤怒也見不著影子。要不是真的沒放在心上,那麼行刺的那人已經被折騰的完全作妖不了。
慕容明怎麼想都覺得是後面那種。
“是誰?”慕容明想起慕容泫明面上有兩個妾侍,一個是段部大人之女,另外一個乃是高句麗公主。後面一個還是高句麗第一美人,那會慕容泫徵高句麗大獲全勝,父親慕容奎爲了表彰他,格外的把這個第一美人賜給了自己這個越發能幹的兒子。不過慕容明還真的沒聽說過這個高句麗公主得寵。
“就是高句麗王的那個女兒。”慕容泫讓人給他煮一杯茶湯來,負責烹茶的人立刻垂首下去,過了一會,滾燙的茶水端了上來。慕容泫讓人給在場的慕容家的諸多年輕人都上了一杯。
茶葉是從南邊的晉國來的,因爲路途難行,一小盒茶餅等價同量的金子。用它來待客最好不過,雖然味道鮮卑人不一定能夠喝的習慣。
“喝喝這個,聽說能夠清腸胃的。”慕容泫道。
慕容明顧不上喝手裡的茶湯,他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是她?!三兄,你這事不該瞞下來啊,萬一這女人是被高句麗王給指使的呢?”
“我對她幾乎是不聞不問,想來也應當是受了冷落,要不就是受了外人挑唆。”慕容泫的眉目在茶湯的氤氳中越發模糊。
“問出來甚麼沒有?”慕容明關心的時候這個,他身邊的慕容文和慕容遜也聽得入神,上回慕容奎被賀蘭夫人捅了的事,把他們嚇了一大跳,沒有想到堂堂燕王也會和普通部民一樣,被自己的女人砍。這會又聽到慕容泫被自個不得寵的妾刺殺,簡直開了眼界。
“這女人的嘴緊的很,說自個就是爲了想要替高句麗報仇。”慕容泫沒有去私牢裡頭見高玉淑,但也知道這會的高玉淑恐怕已經是容貌已毀,完全看不得了。
“……三兄你等著,我這就去告訴阿爺。”慕容明平日裡和這個三兄有一些說不出口的敵對,不過在其他事上,還是統一戰線。
說完,慕容明從茵蓐上站起來,急急忙忙就往外頭走,跟著他一塊來的慕容文和慕容遜兩個也只能急急忙忙告辭。
三個人甚至連下人送上的茶水都來不及品嚐。
慕容泫低頭喝了一口茶,茶湯略帶苦澀的味道在舌尖上纏綿許久,他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問身邊人,“秦將軍今日到哪裡去了?”
秦萱是個坐不住的人,一兩天在家裡不動,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哪怕她能夠在府中的演武場上舞槍弄棒個一兩個時辰,但還是想著要到外頭走一走。
“秦將軍今日一早就出去了,說是走一走散散心。”家人聽到慕容泫這麼問,立刻答道。
家人都知道,這位秦將軍是郎主的心尖尖,要是這位秦將軍有個甚麼傷勢,他們這些人拿幾條命都不夠填的。
“至於去了哪兒,小人問了,秦將軍也沒有回答。”家人說這話的時候,額頭都在冒汗。那會和秦萱說話的也是他,他是真的仔細問了秦萱要去哪兒,秦萱說隨便在郊外走走,等到他還要再說,秦萱就已經打馬跑了。
家人心裡可真是和吃了黃連似得,有苦還說不出來。
這綏邊將軍是軍中正正經經的將軍,可不是阿貓阿狗。他在府中的下人面前固然可以作威作福,但是在綏邊將軍的面前,只要他敢露出個點兒威風的頭,回頭他這條命也就可以不要了。
慕容泫想起夜裡秦萱和他說過的話,這一次遷都她也不知道家裡有沒有跟過來,她想要去驛站送封信回去。遷都是一件大事,而且這會也和以前不同了,當初從大棘城遷徙往龍城,會有那麼多的部民跟隨,也是因爲大棘城郊外的河水水位上漲,大棘城都內澇了,不得不走。
但這回不同,不一定會有那麼多的部民相隨,如果說龍城還有可以供牧民放牧的草原的話,那麼願意來的人,也不一定比上回要多。部民們大多數還是願意在草原上放牧的。秦萱就是擔心若是賀拔氏留在龍城,自己將來可能會照顧不到,所以要送封信回去問問。
秦萱是綏邊將軍,勞煩驛站送封信回去再正常不過,驛站那些人也不會耽誤她的事。
慕容泫覺得這會秦萱出去應當也是爲著這事,只不過她還會在外頭走一走,指不定要甚麼時候纔會回來。
“我知道了。”慕容泫說完這句,再沒有說其他的了,家人心下這才如釋重負。
秦萱和慕容泫預料的一樣,往驛站去了。到了驛站,將自個準備的信讓驛站安排人送到龍城。
龍城到薊城的這段路早已經被打通,送信也不是什麼難事。驛站這地方一般只送官方文書和軍報,想要他們給私人送也不是不行,只不過要看有沒有順路的,另外還要多給點錢。
秦萱以前沒少找驛站把自個積攢下來的東西寄回去,自然是明白其中的道道。
一手交錢一手接信,事兒就這麼完了。
只不過秦萱還不想這麼早回去,這會是難得的寧靜,等到回到軍中又是要被一堆事忙的頭昏腦漲,偏偏這些都還是她建功立業的機會,有事兒幹就有錢拿,想要不興奮都難。只能趁著這會兒清閒,出來走一走了。
城中是沒有多少好看的,一開始她還很好奇,燕軍攻下一個地方後,她還會在假期裡頭和幾個同袍上街看一看。等到次數多了,發現城池中大同小異,城內的規劃都是在漢魏的時候就已經確定的,風景都是相似的。
看多了之後,秦萱就不太樂意去城裡頭看了,尤其那些個同袍心裡還抱著點男人之間偷偷摸摸不能見人的目的。
她跟著去一兩次,次數多了,就乾脆不肯了。
秦萱從驛站裡出來,直接就跑到郊外去了。打薊城的時候,沒有花費太多的力氣,不管是城內還是城外的城郊,和燕軍來之前沒有多少改變。郊外鬱鬱蔥蔥,漫山遍野的都是草木,這兒的地勢和關外一馬平川還真的很不一樣。
秦萱隨便跑到個地方,然後也不限制小黑一定要到哪裡去了,她放開繮繩,隨便小黑到哪裡去撒歡。
小黑沒了秦萱的管制,跑到一片豐美的草地裡頭,垂頭吃草。
安姬車就是在這個時候,在馬上看到了那邊的秦萱。她也是跟著人從龍城趕到薊城,其實她根本就不想要來,但如今也不是她任性的時候了,慕容明的脾性也算不上好,自從她到了慕容明的府上,這傢伙就從來沒有來過。自然也談不上什麼所謂的寵愛,不過對安姬車來說,這樣纔好,要是慕容明來了,她是伺候呢還是不伺候呢,伺候了心裡不舒服,不伺候好像又是她不對。
安姬車見到了秦萱,立刻拉住了馬繮。
“宇文娘子,有甚麼事嗎?”後面的人見著安姬車拉住了馬,立刻過來問道。
“沒有甚麼,我見到一個故人,要和他說幾句話,你們先回去,我待會跟上來就是。”安姬車見到秦萱,心情激動,她回頭和人說話的時候,眉梢眼角都帶著濃濃的笑意。
“宇文娘子,這樣不好吧?”來人道。
雖然安姬車也不受寵,但到底是前鋒都尉的妾侍,若是在路上有個三長兩短,回頭要是怪罪下來,他們都是吃不了兜著走。
“……”安姬車聽到這話,心下不耐煩起來,她要如何,旁人管這麼多作甚?
“如何不好?如果你們擔心自身的話,那是你們自己的事,和我沒有關係。”說完,安姬車拉過馬頭,再也不管身後這些讓她煩心的人,直接雙腿一夾馬肚子,朝著秦萱的方向奔去,安姬車騎術極其好,那些男人都比不過她,眨眼間,她已經如同離了弦的箭一般,迅速的奔了出去,那些人等到反應過來,她都已經跑遠了。
“這宇文娘子還真是不替我們這些人想一下啊。”看著安姬車跑的沒影子了,留下來的人紛紛抱怨。
安姬車纔不管那些人呢,那些個人平常除了在她耳邊說所謂的規矩之外,就不會幹別的事。一副恨不得她一天十二個時辰全部留在府中的樣子,人又不是牛羊,人哪裡能夠真的十二個時辰呆在房子裡頭不動,到時候不是關瘋了就是關傻了,也虧得這些傢伙好意思說出口。
她心裡怕自己速度慢了,秦萱就真的走遠了,她雙腿加緊了馬肚子,催令馬兒跑的快點。
秦萱在小黑背上到處看風景,結果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傳來,她下意識去看,就見著一個鮮卑貴婦坐在馬上,急急向她奔來。
秦萱立刻就催促小黑到另外的地方去,免得擋了人家的道。鮮卑貴族說白就是奴隸主,多少都有些蠻不講理。她還是避開爲好,結果纔要掉頭就走,那個貴婦出聲了,“你等等我呀。”
哈?
秦萱有些不可思議的轉過頭來,那個貴婦是在叫她?
安姬車已經趕在秦萱離開之前,跑了過來,她拉住馬繮,見著秦萱還在,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擡頭對著還在發呆的秦萱一笑,“可算是追上你了。”
秦萱見鬼似得瞪著一雙眼,面前的容貌有些眼熟,她愣愣的看了對方好一會,才認出是誰來。
安姬車瞧著秦萱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她不禁害羞的低下頭。說起來,她今日裡頭還沒有好好打扮過,就是臉上和脣上的胭脂都是隨便塗得,要是知道遇見秦萱,她說甚麼都會好好打扮一番。
秦萱才經過高玉淑那件事,這會見著安姬車,尤其看到小姑娘對著她面露嬌羞,秦萱內心裡頭頓時落下了兩道寬淚。
“你……宇文夫人在這裡啊,真巧,呵呵呵……”秦萱不知道要對安姬車說什麼,安姬車當初是由她親手抓住的,而且她還沒有放過她哥哥的意思。
說起來她們兩個也算是仇敵了吧?
“甚麼宇文夫人?”安姬車聽到秦萱這話,頓時柳眉倒豎,“我可不是宇文夫人。”
“如今你已經是前鋒都尉的……”秦萱猜想恐怕沒幾個女人願意聽到那個字,乾脆就把話給吞下嗓子眼去,“叫一聲夫人也是應當的。”
安姬車聽到秦萱這麼說,眉宇間染上一層薄薄的愁緒,“你嫌棄我嫁了人?”
這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