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遊牧民族作戰,和漢人們打完全不同。漢人們和那些已經漢化了的高句麗人有城池不一樣。高句麗人至少還能找得到人,和段氏還有宇文部打的時候,雙方都已經約定好時間地點,面對面的槓,看誰懟得過誰。就是慕容泫打的那幾場,除了冉閔那一回用了計謀,把人給引出來之外,其他的都是正大光明的打。
但是和草原上的遊牧民族,你是很有可能連正面槓的機會都沒有的。因爲遊牧民族之所以是遊牧民族,那是因爲他們根本就沒有一個定居的地方。寬廣的草原到處都可能是他們的家,天冷了南邊走點,要是草被牛羊吃光了,那麼就另外尋找水草肥美的牧場。
這樣的,到了草原上連著幾天都找不到人相當正常。
所以找到搶劫目標就成了頭等大事。
出來打劫,結果連打劫的人都找不到,傳出去都要成笑話。
好在高車人特徵明顯,匈奴和鮮卑加在一塊都沒有高車那麼引人注目。鮮卑和匈奴習俗很相近,要遷徙,最多也只是拖著牛羊還有部民們上路。但是高車人的車高過了牛身,在草原上那絕對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既然下定決心要去搶劫高車,那麼就必須要事先知道高車到底在哪個位置。然後接下來就看慕容泫怎麼吩咐了。
塞北草原廣闊,人站在草原上一眼望去,幾乎望不到盡頭。想要不打草驚蛇的找到高車部落所在,還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過更嚴峻的還在等著燕軍。
秦萱滿頭大汗的把身上的棉襖給扒下來丟到一邊,身上僅僅剩下幾件單薄的單衣,她不怕被人看出來女兒身,她的壯碩胸肌之名早已經響徹慕容泫手下這支燕軍。她覺得除非自個脫光了,不然都沒有幾個有那個眼睛能夠看出來她是個女的。
說起來上回在薊城和慕容泫胡天胡地,她脫得就剩下一件單袍了,結果慕容祁還是沒有認出她是個女的來,還以爲她把慕容泫給上了,簡直不知道說什麼。雖然她也的確是把慕容泫給上了……
“阿孃的!”胡歸一進來就是罵罵咧咧,“這天怎麼變得這麼快?今早上還是冷的打顫呢,怎麼到了這會,熱的比七八月還厲害!”
胡歸和安達木都是在遼東長大的鮮卑人,遼東冷的厲害,一年到頭,幾乎是半年多都在寒冬中度過的。其他鮮卑人也是在寒冬裡頭長大的,寒冷對他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但問題是,草原上天氣變幻莫測,早上還冷的和要下雪似得,結果現在就熱的他們恨不得脫光身上所有衣服跑出去裸奔。
鮮卑人怕熱不怕冷,這會的天氣簡直和要了他們命一樣。
秦萱還苦逼一些,胡歸這些人,能夠把自己脫得只剩下個褲衩,她就只能跑到慕容泫那裡脫的只剩下個褲衩了。而且要屏退衆人,不能叫人看見的那種。
“將軍,高車人那邊還沒有消息嗎?”趙布擡起頭,滿臉的可憐兮兮。漢人居住的地方比草原上要溫和多了,至少不會出現前天熱的喘氣,過一天就冷的把過冬的衣裳都套上的地步。
趙布真的是想念中原了。
秦萱黑著個臉,岔開腿坐在那裡,胡人穿的褲子都是合襠褲,和現代的褲子差不樂多少,所以不用擔心走光的問題。
這會熱的有些厲害,秦萱把脫下來的棉襖隨意往手邊一塞,草原天氣變得太快,這些棉襖指不定夜裡就能穿上了。
“這會還不知道。”秦萱板著個臉答道,斥候就算有高車的情報過來,也一定是先稟告慕容泫,然後再是他們這些屬將。
“這天氣,哪天要在這裡屯軍田的話,種瓜不錯。”秦萱抓過個東西胡亂給自己扇了一下。
胡歸立刻結果來給秦萱扇風。
“瓜好吃,不過難吃到。”趙布聽秦萱說種瓜,立刻接口答道。
“……”種西瓜最好的地方就是在現在的西域諸國,現在看起來草原上也和那邊差不多了。
“小人都好久沒有吃到瓜了。”說起這個胡歸口水直流。秦萱對手下人很好,甚至有個什麼好吃的,也會一同分享。不過西瓜還真的出產不高,胡歸幾個人吃了那麼一次,他就深深的記住了那個味道,之後更是在夢裡回味千百回,可惜想要再吃是不可能了。那個西瓜還是大將軍賞賜下來的。能吃只能看運氣。
“……”秦萱聽胡歸這麼說,只能安撫一下他了。她在鄴城裡頭倒也吃過西瓜,不過也不多。
這年頭西瓜都是奢侈品了,嘖。
“司馬,大將軍召你前去議事!”秦萱和手下的幾個親兵正在說話,門口突然進來個人。
“好,我知道了。”秦萱看了看汗溼了的內袍,讓他們給他翻出一件乾淨的袍子來,然後把人都轟出去,自己換上。
趙布被轟出來,有些奇怪,“都這麼久了,還沒給將軍伺候過穿衣呢。”
“得了吧,咱們將軍是漢人,講究規矩,不用我們伺候。”胡歸道,說完他又笑的賤兮兮的,“大將軍器重我們將軍,在鄴城的時候,肯定撥了不少美人給我們將軍呢。”
秦萱每次回鄴城,都會被慕容泫留在府中,倒也有人傳過這兩個人不清不楚。但是軍中的人,尤其是和秦萱交手過的人,都知道這位軍司馬的力氣有多恐怖。這樣一個男人,雖然長得秀氣一點,但是要他心甘情願被人當做女人來用,那得要有多大的本事。
何況那位大將軍指不定在力氣上頭還比不過他呢,這不是自己找不舒服嗎?
當年秦萱剛剛參軍的時候,曾經被挑出來和慕容泫比試過。雖然慕容泫贏了,但是都看得出來,秦萱是讓了慕容泫的。
這樣子,還說秦萱如何如何,很難叫人信服啊。
所以胡歸堅定的認爲,自家將軍是被大將軍留下享福去了,而且有美人伺候。其實從某個方面來說,他想的也沒錯。
“……”安達木聽胡歸這麼說,嘴角抽動了下,沒有說話。
秦萱在帳子內整理好了衣著,出來瞧見三個站在一排了,“我去中軍大帳,你們不必跟隨,這會還有時間,想幹甚麼就去吧。”
她這麼說等於是給人放半天假了。
三個人一聽,頓時眼中發光。
秦萱心裡覺得,恐怕現在不休息好,到了幾天後,就沒這麼清閒了。
到了中軍大帳,發現人幾乎全部來了。朱洞妃對她很友好,見著她來了,還特意對她笑笑。但是慕與根還有孛兒帖就沒有朱洞妃這樣了,兩人礙於她是慕容泫嫡系,又是司馬,板著個臉,沒有給臉色看。
秦萱自然不會將這個放在心上,又不是他們給她軍功,他們的臉色好不好看和她有個屁的關係。
慕容泫一來,衆人連忙從胡牀上起來。慕容泫看了大帳內的人一圈,視線在秦萱的身上頓了頓,而後轉過眼去。
衆人行禮過後,慕容泫就讓將領們靠上前來。他們面前的是一張漠北草原的地圖。
“斥候已經來消息了。”慕容泫看著面前的地圖開口道,“在大青山一代發現了高車人的蹤跡。”
“小人聽說過,高車人分爲好幾個部落。”秦萱開口,“如果在大青山發現了高車人的一支,大青山靠近仇水,那麼彈汗山附近應當也會有。”
大青山和彈汗山都臨近河流,人要生活離不開水,高車人的部落大多數也會順著河流來的。
“高車幾個部落,部落之間也並非是鐵板一塊,”慕容泫看著地圖,“較爲有優勢的部落,會佔據上游位置,較差一點的會沿著河流而下,一路排過來。”
慕容泫看了衆人一眼,似乎沒有再看秦萱。
“大青山和彈汗山附近的高車部落,能探明的,斥候已經探明。接下來,就是看諸位將軍的了。”慕容泫道。
位置到了慕容泫這個地步的,除非情況緊急,否則也不需要他親自出馬,這會的慕容泫是要命令手下的那些將軍們出發,尋找到高車人所在的精確位置進行打擊。
這時候就不是憑藉著大將軍的指揮才能,而是手下將軍的真正本事,和各部軍中的人才多寡了。
接著,就是慕容泫將斥候已經探明瞭的位置標明出來。但是肯定還有更多的沒有被標出來的,但這些就看個人的運氣。
草原上各處的風景都一樣,能不能碰到敵人,敵人的多寡都是看自己的運氣。哪怕事先計劃好了都沒用,必須臨場發揮,隨機應變。
要是運氣不好,在草原上狂奔百里,說不定別說人,連頭馬都見不到。
秦萱是頭回在草原作戰,心裡有些沒譜。她倒是和宇文部打過,但那會說實話,和漢人打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到了高句麗,完全就是攻城戰。這會要自己主動去尋找敵人,就讓她心底沒底。
不過沒底一樣要打,要是沒打過就不行了,她也不必吃這碗飯了。
“秦司馬。”慕容泫突然道。
“屬下在!”秦萱反應不滿,幾乎是慕容泫話音落下的同時,秦萱就立刻起立叉腰彎腰。
“……”慕容泫看她,面上沒有笑容。
秦萱從中軍大帳裡頭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暈乎乎的。外頭已經熱的有幾分不像話了,她出了大帳,頭頂明晃晃的陽光照的她有些眼花。
“果然秦司馬是少年出英雄。”背後突兀的傳來一句略帶蒼老的聲音,秦萱回頭一看,就見著慕與根站在那裡,面上的笑容怎麼看都有些不懷好意。
慕容泫讓秦萱去找高車部族中左賢王所在,也就是高車首領他弟弟在的位置。這個任務別說秦萱本人,就是那些老資格的將領聽了都目瞪口呆。
慕容燕國還是慕容部的時候,也曾經是用過匈奴人的那一套,左右賢王的位置代表著什麼,沒有人不知道,左賢王代表的是這個部落的太子。
左賢王的大帳恐怕離首領的也差不了多遠,同樣的,守衛甚嚴就別說了。高車人並不是什麼溫順的羊,可以說草原上能夠活下來的,就根本找不到什麼善茬。
秦萱肩膀上的重任真是有千斤重。偏偏在旁人看來,她這是理所應當。畢竟身上這麼高的職務,還受了大將軍那麼多的恩惠,前去冒險也理所當然。
“老將軍過譽了。”秦萱知道慕與根就是要刺她一下,但是她就站在那裡任憑別人對她冷嘲熱諷,她纔不會那樣。
她臉上露出笑容,顯得胸有成竹。慕容泫手下一共八萬軍隊,他自己留兩萬,然後其他將軍手下,幾乎每個人有幾千騎兵。就連慕與根這樣的老將軍都不例外,一個老資歷的將軍,最後卻要和她這個後生差不多,還真是叫人不舒服啊。
秦萱那話和麪上胸有成竹的神情,成功的激出慕與根的怒氣,“年輕人有幹勁那是好事,不過記著了,草原上的是狼,不是漢人那樣的羊。把狼當做羊,小心有去無回。”
“老將軍此言差矣,如果漢人真的是羊,那麼如今朝廷和軍中任用的漢人怎麼來的?難不成老將軍會認爲陛下會任憑一羣沒有多少用的羊,在朝堂中咩咩叫麼?軍中的漢人將軍難道不是靠著軍功上來的?”
秦萱就是喜歡看見這些個鮮卑將領跳腳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如今燕國的就是鮮卑人作戰,漢人在朝廷中主事,鮮卑人對如何馬下治國,如何休養生息根本一竅不通,只能依靠漢人。
這個不是鮮卑人的鐵馬金戈就能搞定的。
更何況軍中也不是沒有漢人將軍。
“小孩子年紀不大,口氣卻不小。”慕與根記得秦萱沒有給他面子,把他的族侄拖出去當著衆人的面施加軍法的模樣。他臉上的肉幾乎要抽起來,“小心見著了狼,別嚇的尿褲子。”
說罷,他掉頭就走,秦萱在後面笑,“尿褲子的恐怕不是在下,而是那幾個前段時間被打的尿褲子的那幾個吧?”
慕與根那幾個族侄當場就被刑官打的尿褲子了,真正的哭爹喊娘,就差喊要阿爺阿孃接他們回去了。
慕與根臉皮抽動幾下,鼻子裡頭重重的哼了聲。
“秦司馬,慕與根將軍並不是好相處的人。”朱洞妃把那幕看在眼裡,有些擔心對秦萱說道。
“慕與根將軍算是個大長輩了,聽說年輕的時候,就已經效命陛下。他……”朱洞妃不知道該怎麼說慕與根,這樣的功臣,行事霸道再正常不過。秦萱這樣的,雖然有濟北王在背後做靠山,但也有些不好。
“我明白的。”秦萱笑道。
人都得罪了,說再多也沒有用處。再說了,她都已經把人給打了,難不成還要去送禮嗎?到時候可能人家就要以爲她好欺負。
回去之後,秦萱立刻叫人把自己手下的那些親兵和百夫長統統叫來,既然是去找左賢王,那麼就要全體都警醒起來了。
胡歸幾個練了一會馬槊,打算去找個水洗洗。結果就秦萱拍人來找他們。
來找人意味著有大事,有大事很有可能要打仗,要打仗就是軍功啊!
頓時三個把盆子一丟,樂顛顛的就狂奔向秦萱所在的營帳。
秦萱這次特意讓百夫長把自己隊伍中,曾經在草原上生活過的人挑出來。她自小和鮮卑人混在一塊,問題是遼東的草原並不遼闊,在那裡生活的鮮卑人是靠著單單大嶺,也就是日後的長白山生活的,打獵或許在行,但對草原並不是很熟悉。
所以她根本不具備在草原上識別方向的能力,至少白天不能,晚上看北斗星她能夠分出個方向來。
於是以前在草原上長大的士兵就成了最重要的。
秦萱對立功的士兵的慷慨,沒有人不知道。百夫長們挑選作爲軍向的士兵的時候,那些鮮卑匈奴士兵都很積極,最後挑選出來好幾個人。
爲了測試,秦萱還專門把人給帶到一片草原上,讓他們自己回來。來鑑別他們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個本事。
準備了幾日,終於出發。秦萱騎在馬上,心裡比之前已經平靜些了。這次不是慕容泫指哪打哪,而是要她自己帶領手下的兵,照著她的指揮去作戰。他們的生死和榮譽全部在她一人的手上。
幾千個人全部聽她一人的,要是她自己還慌慌張張,這些人的性命就根本不要了。
秦萱壓力大過了頭,到了最後就冷靜下來。
她帶著幾千人在這邊草原上馳騁,在馬上可以盡情的欣賞著片草原的一望無垠。綠色的平地和山坡每處都是一樣的,幾乎找不到半點不同之處。
那些挑選出來的士兵們充當隊伍中的嚮導,對於在草原上長大的人來說,在草原中辨別方向,幾乎是他們的本能。
而且他們最大的本事,就是從些許蛛絲馬跡中尋找高車的蹤跡。
士兵們在一條河的附近仔細查看,甚至還翻開草叢,不放過半點線索。
秦萱坐在帳子裡頭,喝著冷水。水是才從河裡頭打出來的。眼下也來不及喝熱水,生火需要一點時間,口渴的厲害,只能拿冷水壓一壓。
“將軍,高車人應當路過這裡!”她將水囊裡頭的水緩緩喝完,就有人來稟告。
秦萱將手裡的水囊放下,看著前來的人。
“河邊附近的草已經被吃了不少,有些地方都已經禿了出來,而新生出來的不過才露頭而已。留下來的羊糞還在,那麼應當還不久。”
一個大部族的遷徙是不可能沒有留下半點痕跡的,牛羊要喝水,要吃草,自然是留下大塊的痕跡。
草原上還有屎殼郎這種生物存在,既然留下來的羊糞牛糞都還在,那麼說明離開的並不很長時間,甚至只有那麼兩三天的距離。
“你做的很好。”秦萱點頭,然後看向身邊的人,“給他記下。”
秦萱賞罰分明,做好了自然有功勞。做錯了,就要挨罰。
軍向退出去之後,她站起來,令人將羊皮地圖拿出來放在腳下。手指沿著仇水緩緩上移,這次燕國要對高車採取行動,可以說是沒有向高車說明,直接就出兵了。
原本就是打算去打劫的,不可能還派個人去說‘我要來搶劫你們了,你們要做好應對準備’?
秦萱看著地圖,眉頭緊鎖。她這趟出來,隊伍裡頭有幾個貴族子弟是真的,但她不能真的把人家拖進來議事。他們的爹的確是身經百戰,但和他們卻沒什麼關係。
所以要拿主意,只能她一個人。
這感覺還真是好奇妙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嬌花:寶寶被拒絕了,一個人在舔傷口
秦萱:一個人帶兵找人PK,這感覺簡直比蹦極還忒麼刺激啊!
嬌花:→_→你不心疼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