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我去了前線救護站，忙活很晚纔回來，直到第三天晚上我才又去找巴克萊小姐。她還沒下班，我就坐在醫(yī)院的辦公室裡等她。辦公室內(nèi)外雕刻著許多塑像，都是用大理石雕的，看起來都很雷同，使人覺得十分單調(diào)無趣，倘若是銅像或許就不至於這樣。當(dāng)然還有比這更糟糕的大理石雕像，不信的話你就去熱那亞看看。這醫(yī)院前身是德國某個大富豪的私人別墅，那麼這些雕像肯定都造價不菲，雕刻它們的師傅肯定也下了不少工夫。可惜我對這些雕像看了半天，也終究沒能看出什麼名堂來。
石像沒什麼可看的。此刻我手裡還拿著一頂帽子，或者準(zhǔn)確地說，是一頂鋼盔。你不想戴也沒辦法，這是命令，因爲(wèi)鎮(zhèn)上的居民都還沒有撤退。我到前線各救護站去的時候，就把它戴在頭頂，同時還隨身攜帶一個英國生產(chǎn)的防毒面罩，很地道的傢伙。手槍也是要隨身佩戴的，就連醫(yī)生和衛(wèi)生員都得如此。你最好要把手槍佩戴在別人看得見的地方，不這樣做你就有可能被捕。不過雷那蒂這傢伙卻並不把這當(dāng)回事，他就只佩戴手槍皮套，裡面盡裝些衛(wèi)生紙。我自己則把槍隨時帶在身上，感覺自己儼然已經(jīng)是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軍士了。我還用那支七點六口徑的阿斯特拉牌手槍練習(xí)了幾次。槍筒很短，槍響時劇烈地抖動，所以很難打中目標(biāo)。我練習(xí)了很長一段時間，儘量克服這槍本身的不利因素，最後終於可以在二十步外命中目標(biāo)。開始佩槍的時候我多少有點新奇感，之後又總覺得老帶它出門很可笑，後來就漸漸地習(xí)以爲(wèi)常了，即使帶著它也覺得沒什麼。櫃檯後有一個勤務(wù)模樣的人不時打量著我；我又看了看牆上的壁畫，覺得這些壁畫倒還可以，比那枯燥的雕像強多了。
凱瑟琳·巴克萊小姐終於下來了，她朝我走過來，樣子很可愛。我們相互打完招呼，便決定到花園裡去。進
了花園，我們走在鋪著沙子的車道上。
“之前你去哪兒了？”她問。
“我去救護站了。”
“你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連個口信都不留？”
“這樣做不太方便。而且我以爲(wèi)當(dāng)天就能回來。”
“你應(yīng)該跟我說一聲，親愛的。”
我們走到樹蔭下，停下來，我握住她的手，開始吻她。
“我們就在這兒散步嗎？”
“是的，我們沒別的地方可去。”她說，“你不在的日子我感覺過了很久。”
“我現(xiàn)在不是回來了？”
“你愛我嗎？”她望著我。
“我愛你。”
“你說過你愛我吧？”
“是的，親愛的。我說過。”我撒了謊。
“你繼續(xù)叫我凱瑟琳吧。”她說。走了一會兒，我和我的凱瑟琳在另一棵樹下停住。
“親愛的，告訴我這是真的，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凱瑟琳。這是真的。”
“我太愛你了。你不要離開我。”
“不會的，我會永遠(yuǎn)陪伴在你身邊。”
“你不要騙我，親愛的。”她緊握住我的手。我貼近她，卻發(fā)現(xiàn)她正緊閉著雙眼。我吻了吻那雙緊閉著的眼睛，心裡卻想，她怎麼有點神經(jīng)兮兮的。不過我也沒必要去計較這個。這種感覺總比每晚去逛窯子要強多了。你跟那裡的姑娘談不上特別的交情。不過話又說回來，對於凱瑟琳·巴克萊小姐，我承認(rèn)我並不愛她，甚至於這種念頭也沒有。說白了，這其實不過是場遊戲而已，就像別人在玩橋牌，我們所玩的就是談話。我們空口許諾著，又爲(wèi)了這個許諾而彼此應(yīng)付著，卻並不是真正要爲(wèi)了什麼，而我自己反正也無所謂。
шωш ?Tтkā n ?c ○ “我真想換個地方去。”我說。靠這種方式來維持的愛情
，讓我感到了危機。
“能去哪兒呢？”不知她心裡這會兒是怎麼想的。我們在一條石凳上坐下來。凱瑟琳卻不讓我摟她。
“這場戲演得糟糕透了，不是嗎？”她說。
“你說什麼？”
“別裝蒜了。”
“我沒有裝。”
“你總是在裝，而且裝得很好。我已經(jīng)受夠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真心愛你的。”
“別撒謊了，犯不著這樣。咱們彼此都坦白點不是更好嗎？剛纔那場戲就是我故意演給你看的。其實我頭腦很清楚，我可不是什麼神經(jīng)病；我只是偶爾會發(fā)一點瘋。”
“親愛的……凱瑟琳……”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凱瑟琳？再聽你叫這三個字真覺得彆扭。不過我得承認(rèn)，你是個好人，非常好。”
“教士也這麼說過我。”
“你還會來看我嗎？”
“當(dāng)然會。”我說。
“謝謝。我得回去了，晚安。”她站起身。
“讓我吻吻你。”
“我很累，親愛的。”
我又說我想吻她，她終於答應(yīng)，但隨即又將我推開。
“別這樣。求求你。”她說，“晚安。”她轉(zhuǎn)身走了。我一直注視著，直到她走進門去，我也就回家去。這天夜裡很熱，羣山中，戰(zhàn)鬥又打響了，可以不時看見炮彈劃過的亮光。我中途在一座玫瑰別墅前休息了一會兒，不久就到家了。雷那蒂不在，他回來時我正在脫衣服。
“怎麼了？看你這臉色，是不是愛情受挫啦？”
“你去哪兒了？”
“玫瑰別墅。玩得很盡興，我們還都唱歌了。你幹啥去了？”
“拜訪英國人去了。”
“謝天謝地，我不用跟英國人糾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