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的動作真快,我跑出院落時,已不見了他的身影。好奇心驅(qū)使我回到出事地點,已經(jīng)不見了“能球”鏡的刀光劍影,想必它被師傅制服了。幾個螳螂人慌慌張張地走過,看他們的表情似乎在有意躲避著什麼。
幾輛巨輪一樣的飛行器,發(fā)出嗚哇嗚哇的警報聲,漂浮在距地一米高的空中行駛,陸續(xù)出現(xiàn)在事故地兒。那聲音給我的感覺就像救護車的聲音。他們在搶救受傷者。
這陣勢我第一次見到,心中忐忑不安。我猶豫著該不該到傷員身邊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旁邊花壇裡嘩啦一聲,那蟾蜍跳了出來。由於沒把握好平衡,它前爪著地的同時,嘴巴也磕著了。它打了個滾兒才站穩(wěn)。那動作相當可笑,但,我心裡在笑,臉卻是崩著,沒露出笑紋。
它自覺有些難堪,右爪抹了一把臉,說:“你肯定沒見過像我這樣的胖子……做側(cè)空翻……”
“……”我面無表情。
“想笑就笑出來吧!”它嘴一撇,“我見過比你更……呃!裝腔作勢的人。”
“哼哼哼!”我還是笑出了聲,不過是皮笑肉不笑。
“嗯?”它正襟危坐,動了動,“你應該哈哈哈……這樣笑。結(jié)果?你很有城府!”
我覺得他很無聊。我揚頭看天。
“你跟伊莉莎……很有……交情,我很好奇。”
我收回目光,乜斜著它。
“有什麼好奇的?”我質(zhì)問。
“伊莉莎從來沒有,從來沒有這樣過……”它顛顛肚皮,老於世故地虛朦著眼睛。
“哼!你操的心可真多?”我瞅著它的頭,心說:虧得你不長頭髮,要是長,恐怕毛兒也掉的差不多了。
我接著說:“你似乎很關(guān)心她?”
“那是,我看著她長大的,這地方的一草一木,我都瞭如指掌……”
它的語氣充滿了感情,好像慈祥的老人回憶過去。我不由得對它產(chǎn)生了好感。我在它面前蹲下來,伸手摸摸它。
“你!是一隻很可愛的癩蛤蟆!”我柔柔地道。
“癩蛤蟆?”
“哦!不好意思,蟾蜍。你是一隻可愛的蟾蜍,有情有意……我很高興,你對伊莉莎這麼好……謝謝你!”
它突然靦腆起來,羞澀地笑笑。
“你也是,謝謝你!”它真誠地說。
我們注視了好一會兒。情意滿滿。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兒。“對了,上次蟬棍昏迷,你說‘它死了你也完蛋’是什麼意思?”
它愧疚地眨眨眼,“對不起!我說的太難聽了。”
我盯住它。
“是這樣,星艦上所有的雄性螳螂都是戰(zhàn)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武器,而且只有一樣。如果丟失或死去,戰(zhàn)士就成了廢物,失去了戰(zhàn)鬥的資格,最後的結(jié)局就是成爲研究用的試驗品,被關(guān)在廢品庫,等待研究使用。”
“有這麼嚴重?”我暗吃一驚。
“君子無戲言。”蟾蜍正色道。
我捉住它的前左爪,用力握了握。
這時候,一輛“救護車”打附近呼嘯而過。我們都扭頭張望,目送他們遠去。
師傅表情凝重地走過來。
“不好!”蟾蜍憂慮道,“伊莉莎這回真闖禍了……”
“後果怎麼樣?”
“不好說。”
我朝師傅走過去。
“師傅!”我叫。
師傅拍拍我的肩膀,沒說話,徑直朝伊莉莎的閨宅走去。我朝蟾蜍招招手,尾隨師傅走回去。
伊莉莎傷心過度,哭鬧累了,正在呼呼大睡。
我們在客廳裡落座。我給師傅泡了杯蠶砂茶,遞到他手上。茶幾上放著伊莉莎的防身武器——能球。我走近它,仔細打量一會兒。造型就想地球古代的銅鏡,可以肯定材質(zhì)不是銅的,背面是螳螂幼蟲的抽象浮雕。我心說,這東西太混蛋了,就是它惹的禍。
“師傅!是不是很麻煩?”
師傅嘆口氣。
“都怪我,我不該逗伊莉莎……”
師傅看了我一眼,“你跟伊莉莎怎麼了?”
我把事情的經(jīng)過簡單彙報了一下。師傅喝了幾口茶,泄口氣,安慰我:“沒你什麼事兒!你不知道也不懂……都怪伊莉莎……她,太刁蠻,任性……早晚會出事兒的……嗯……”
“伊莉莎違犯了什麼規(guī)章制度嗎?是不是很嚴重……”我剛說到這兒,騰騰騰,地板振動,一股勁風涌動,伊莉莎的父親——塔拉多巴將軍跨進客廳。
我噤若寒蟬。立馬閃到角落裡。
“父親大人!”將軍行了個勾頭禮,在一側(cè)落座。
“你來的正好,我正在考慮,是不是請你來商議。”師傅展眉道。
“我剛剛接到通報,傷了5個,死了一個。”將軍汗如雨下,“聽他們一說,我就懷疑是伊莉莎的武器所傷,事實是嗎?”
師傅沉默不語。
將軍見父親這樣,心中已經(jīng)瞭然。他朝伊莉莎的閨房望了望,問:“伊莉莎呢?”
“睡著了!”師傅抽著螺螄菸嘴兒,面沉似水。
將軍起身,走進伊莉莎的寢室。
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到師傅跟前,悄聲說:“師傅!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師傅揮一下螺螄菸嘴兒,“給將軍發(fā)個茶!”
“啊!”我沒回味過來,“哦……”我本來想躲開將軍,師傅怎麼不理解我的心情呢!
我只好發(fā)茶。乘將軍還沒出來,趕緊把茶放在他的座位上。然後,又縮在角落裡,木偶似的大氣兒也不敢出。過了一會兒,我憋的快要窒息時,將軍出來了。
“他睡的很香,”將軍眼裡露著喜色,悄聲說,“我們小聲一些,別吵醒了她……”
師傅笑瞇瞇地點點頭。
然後,兩人頭夠在一起,說起了悄悄話。
師傅:“……這回麻煩可不小……”
將軍:“傷亡慘重……星艦上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師傅:“你看有什麼辦法解決?”
將軍:“按照法律……伊莉莎恐怕要坐牢……”
師傅:“何止……按照法律?……按照法律……恐怕要殺頭……”
將軍:“……”
師傅看看將軍——他的兒子,眨巴幾眼,又眨巴幾眼:“……”
將軍看著他的父親,眨巴幾眼,又眨巴幾眼。
將軍:“怎麼辦?”
師傅:“你說。怎麼辦?”
師傅嘿嘿笑了幾聲。
將軍無聲地笑了幾聲。
我在心裡笑了幾聲。
將軍附耳對他父親嘀咕了幾句,老頭兒樂得嘴都合不攏。
“就這樣就這樣!”師傅連連點頭。
將軍這才端起茶,咕嘟咕嘟喝了個底兒朝天。我這才走出角落,準備給他們添茶水。將軍楞住了,他失色道:“你?你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我啞口無言。
師傅不以爲然地說:“自己人,別緊張。”
嘿嘿!我對將軍討好地笑笑。正在這時,一陣警笛聲由遠幾近。
“這麼快?”師傅失聲道。
警笛聲在大門口戛然而止。
我想了想,隨口道:“警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