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在哭,這個好哭鬼...
";還沒有哭夠?";
程浩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一種嘲諷,小園把臉扭向一邊不理他。
";對於薛澄,我可以等,但有人等不了,公司也等不了。除了我那裡還有好幾千口人等著吃飯、養(yǎng)家。";他的聲音很平靜,但好像有了一點溫度。
";你說,我該怎麼辦?";
聽到程浩的話,向小園突然怔住,眼淚也能收住了。
她轉(zhuǎn)過頭驚愕地望著程浩,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用這樣誠懇的態(tài)度和自己說話,一時竟語塞。
";我本來是想再隱瞞一陣,可是連你都知道了,已經(jīng)根本不可能再瞞得住了。公司不能沒有董事長,否則會出大亂子。薛澄雖然不主事,但地位在那裡放著。";
小園咬咬嘴脣還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傾聽。
";唐淵是薛澄的表哥,算是直系親屬,只有他接手,別人纔不會有爭議,纔不會讓那些想拆分公司的人得手。而且,他有能力將一切穩(wěn)定下來,讓公司重新走上正軌。";
頓了一下他接著說。
";這陣子我的壓力的確很大,我也和你一樣著急。薛澄這次出事,我難辭其咎,請?zhí)茰Y也是萬不得已的辦法。等他接手之後,我會引咎辭職。";
他的態(tài)度很平靜,用敘述的口吻緩緩說道。
但是向小園依然感覺到這平靜背後的驚濤駭浪,那裡是她不瞭解,甚至想都想象不出的世界。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幼稚,很荒唐,很衝動,竟然在這個時候去質(zhì)問他。
自己不能幫他分憂,還要給他添亂,也幫不了薛澄。
";那...你不會不管薛澄吧...";小園怯聲道。
知道程浩要找人代替他,還以爲(wèi)他是爲(wèi)了自己的利益要拋棄他。
";他是我的兄弟...";程浩一字一句。
每個字都砸在小園心裡,這是最好的答案。
她靜靜望著他的眼睛,不同於往日的冰冷,只看見誠懇與堅定。
什麼都不用說了,他不會做保證,也不用他做出保證,";兄弟";兩個字便足矣了...
不管他說的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她願意相信他,那種無條件的相信,孤注一擲的相信...
也終於知道了薛澄在他的心裡究竟算什麼...
";程先生...";小園的聲音顫顫的,聽起來就像飄過的一縷風(fēng):";對...對不起...";
沒等她說完,程浩突然打斷她的話。
";把手給我。";他還是用她最熟悉的命令口吻在講話,只是這次她聽起來竟然覺得沒有那麼冰冷。
小園猶豫著伸出一隻手,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程浩突然拽過她的手,連沒有伸過來的那隻也一起拽過來。
向小園沒有防備,整個人差點都被他拽過去。
程浩將自己的額頭埋入她的手心裡,她的手心溫?zé)岢睖幔瑓s能緩解這些天來一直都纏繞和壓抑著他的惡劣情緒。
她的手真的很小,自己的手能將她的手包裹進(jìn)去。
攥著她的手指能摸到細(xì)細(xì)的指骨,很流暢的骨骼,仿若書中所說,動起來就會如環(huán)佩般清脆作響。
可是現(xiàn)在他很安靜,覺得心裡很安靜,從來沒有的一種寧靜。
只想這樣靜靜地埋在她的手心裡,想象自己就像一隻小小的鴿子...
向小園嚇得動都不敢動,僵直了肩膀,就這麼捧著他的額頭。
他弓著身子,自己能看見他後背的肩胛骨,就這麼埋著頭在自己的懷裡。
她不明白程先生爲(wèi)什麼會這樣,他第一次放下高貴的頭顱,將自己的背面交給別人,樣子好像一個孩子。
他的手攥著自己的手背,自己的手心裡託著他的額頭,不知是他額頭的汗,還是自己手心裡的汗,全都黏在一起。
溼溼的,皮膚都粘連著,就怕拿開手皮膚好像都會被撕下來。
不知道這樣的動作保持了多久,小園覺得手臂已經(jīng)不像自己的,手指也僵硬的不會動了。
程浩這才慢慢擡起頭,衝她笑笑。
第一次看見他這樣的笑容,眼睛裡很乾淨(jìng),只是微笑,很單純的微笑。
小園使勁扯扯嘴角,露出那種近似於笑的表情。
不知道是驚愕,驚嚇,還是驚魂不定,總之道歉也忘了。
";去睡吧,不早了。";程浩站起身。
爲(wèi)什麼在她面前,總是要表現(xiàn)出脆弱的一面,爲(wèi)什麼要把這些話說給她聽,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所以只能背對著她,不想讓她在此刻看見自己的臉。
";程先生...我收回我的話!";
看著程浩就要邁出門的一霎那,小園突然大聲喊起來。
";您不是冷血動物,我說錯了,我向您道歉!";
程浩只是微微停了一下,沒有回頭,繼續(xù)走去,好像什麼反應(yīng)都沒有。
向小園看著自己依舊顫抖的雙手,是的,他的額頭是熱的,他的心怎麼可能是冷的?
他怎麼可能是個冷血動物呢...
程浩站在窗邊靜靜吸著一根菸,臥室沒有開燈,只有戶外淡淡的光反射進(jìn)來,將他的影子拖得悠長。
他不明白自己爲(wèi)什麼要對她講那些話,爲(wèi)什麼要解釋,要澄清,難道只是因爲(wèi)她說自己是";冷血動物";?
他也不明白自己爲(wèi)什麼要做出那樣的舉動,那種行爲(wèi)他根本解釋不了。
解釋不了自己的行爲(wèi),也解釋不了心裡的感受。
像一個受傷的孩子在尋求庇護(hù),更像一條千瘡百孔的破船在暴風(fēng)雨時,去尋找一個避風(fēng)的港灣。
外面的光暗下去,他知道樓上熄燈了。
其實有很多事,他都沒有對她說。
比如說,在董事會上那些人含沙射影說薛澄失蹤是自己的陰謀,自己早做好了謀權(quán)篡位的準(zhǔn)備;比如說,蜂擁而來的記者每天都對自己圍追堵截,自己常常在躲避中疲於奔命;比如說董事會的幾大股東面似平和的找自己談心,隱喻著自己到了該重新站隊的時候;比如說,一些膽小的投資商紛紛撤走項目投資,甚至不惜賠償不菲的違約金;比如說,有許多雙眼睛在暗處觀察著自己,等待著看自己如何收場...
這些他都沒有對她說。
那是一個她根本沒有見過的世界,是在所有浮華與利益背後的黑暗世界。
一霎那天堂,一霎那地獄。
只有血雨腥風(fēng),只有你死我活,沒有寵辱不驚,雲(yún)淡風(fēng)輕。
只希望她的永遠(yuǎn)接觸不到這個世界陰暗的角落,只希望她的世界永遠(yuǎn)都是這樣單純透明。
就這麼一直簡單的,傻傻的過下去...
第二天,小園上課,程浩不在家。
向小園靜靜地抄著筆記,劉勇沒來,要連他的那份也也一起抄下來。
老師通知了畢業(yè)考試的時間,還有下個禮拜要照畢業(yè)照。
這麼快就要畢業(yè)了,小園竟然有些茫然,以後再也不用忙忙碌碌來回奔波,可是一下鬆懈下來,心裡竟然空落落。
回到宿舍鍾原她們正在泡糉葉和糯米,原來端午節(jié)就要到了。
晚飯後大家坐在一起用五彩線纏彩糉,小園也沒有一個人窩在宿舍複習(xí)功課,而是陪著她們一起纏。
端午節(jié)歷來是送五毒的日子,大家把對健康平安的祈禱都纏在彩糉裡,希望像今年這樣的日子再也不要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