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煅雲在房間外坐立不安,不時往屋裡探頭查看治療情況,懸腸掛膽,一想到此行多災多難,不如當初她信誓旦旦的時候就不讓她來了,雲鶴自然也不好過,雖然端坐在一旁波瀾不驚,實則手心全是冷汗,也不理會周煅雲的逡巡徘徊,他知道羅心悅這次傷重,以王一禾的醫術是難保萬一,心裡反覆糾結要不要帶羅心悅去上界醫治。
一天一夜,王一禾終於走了出來。
“怎麼樣?”周煅雲衝上去,拉著王一禾,滿是期盼地問,雲鶴本也想問,見周煅雲如此急切,終究沒有開口。王一禾氣色也不大好,只是嘆了口氣:“師妹這是火毒入體,陰氣纏身,內外煎熬,好在唐棕沒有用十成法力···”“那她沒事了嗎?”周煅雲有了些希望。王一禾苦笑一聲,搖頭:“命是保住了,但冰火兩重天她還得受著,以我的醫術一時難以將她治癒,恐怕還得帶她回去讓師父爲她醫治。”
雲鶴頓時鬆了口氣,想了想,默默地離開了,周煅雲忙謝了王一禾,和佟嗣風,楊路進屋去看羅心悅。
羅心悅已經轉醒,正咬牙忍受著渾身烈火灼燒的滋味,見周煅雲進來,忙將眉頭給舒展了些。“心悅,感覺怎麼樣?”周煅雲憂心地看了看她頸上外傷,又把了把她的脈。羅心悅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嫌棄:“你,就是沒有云鶴長老,聰明,一點也不,不曉得,談判的道理。”“你的手怎麼這麼燙!”周煅雲根本聽不進去她的話,伸手又摸了摸她的額頭,喊道,“師姐,師姐,心悅這是···”“別叫了。”羅心悅咬咬牙,又緩了口氣,“這傷哪是,那麼容易好的。”周煅雲還想說什麼,羅心悅趕緊對楊路招招手:“快將他拉出去,好吵。嗣風也出去吧,我沒事。”楊路見她難得說一句整話,知道她恐怕內傷在身,難受得緊,拉起周煅雲:“師兄,我們讓心悅先休息吧!嗣風,走。”佟嗣風也心疼地衝她笑了笑,說:“好好休息,我們就在外面,有什麼事就叫我們。”見羅心悅點頭,便和楊路硬把周煅雲拉了出去。
等到他們都離開了,羅心悅終於卸了一口氣,爲了忍受渾身的灼熱,她咬著被子來回打滾。
王一禾交代周煅云爲羅心悅煎藥,終於騰出手來醫治何問情。何問情拼死相護,受了不少外傷,但經雲鶴及門人弟子醫治,已無大礙。“你的傷沒事麼?”何問情見她有些疲憊,知道她肯定爲羅心悅的傷費神了。王一禾搖頭,爲他把脈,有些哀怨:“沒想到我惹來了這兇神,害得心悅···還有你。”
“不,不會的,懸壺濟世,是我們的本分,你不也這麼說。”王一禾笑了笑,並未作答,何問情的傷對癥下藥,沒有性命之虞,她還是寫了一副藥方,讓弟子爲他煎藥調理,隨後向他行了一個大禮:“多謝何掌門捨命相救。”“這我可受不起!”何問情掙扎著起身扶她,王一禾卻讓他躺下,正色:“若不是你護我,恐怕堅持不到雲鶴長老前來,如何受不起。”“其實我···”何問情見她一絲不茍地模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苦笑,“我也是爲大局著想。”
雖說王一禾爲羅心悅調理了一番,保住了小命,但時而烈火燒身時而寒冰刺骨實在讓羅心悅難受至極,最後整個人都渾渾噩噩,湯藥也喝不下去了。“現在可怎麼辦?”周煅雲好似比羅心悅還要煎熬。王一禾也是一籌莫展,只能在她身上施針,保證她喝藥的時候清醒,其他時候還是隻能她一個人扛。“再這樣下去,恐怕她也撐不了多久。”王一禾沉吟,羅心悅現在這狀況,帶她回御辰仙府恐怕是不行,得儘快請朱玉瑩到這裡來纔好。
“一禾,我看有兩處祥雲近了,可能有上仙駕臨!”何問情清早望氣,見到天邊異動,忙來告訴王一禾,王一禾擡頭看清了那仙蹟,大喜過望:“是師父!”
朱玉瑩作爲西海首屈一指的醫仙,不宜輕易外出,雲鶴找到她時她還以爲是瘟疫已經查清楚了,得知是衆人都被襲受傷,羅心悅恐怕支持不住了,忙和雲鶴一同趕來。“弟子見過師父。”朱玉瑩腳剛沾地,便急匆匆地往羅心悅房間走去,王一禾行完禮,急忙跟上,將羅心悅的傷情跟她說了一遍。朱玉瑩倒沒有說別的,只是時不時嗯了兩聲,看了雲鶴兩眼。
羅心悅正好清醒著,見朱玉瑩來了,身後跟著雲鶴,越發忍耐,即使已經冷得打顫了,還是一聲不吭。雲鶴看在眼裡,眉頭沉了沉,一言不發。朱玉瑩爲她檢查了一遍,吩咐了藥方,讓所有人都離開,單獨爲她療傷,雲鶴才和其他人退了出去。
整日裡擔心羅心悅傷情,周煅雲也沒顧及和雲鶴見禮,雲鶴也不計較,仍坐在一旁等候。何問情看兩人沉悶,開口問道:“百笑鎮之事,雲鶴長老可上報了?”雲鶴點點頭:“已經呈報上界,你不必擔心,瘟疫和百笑圖都會得到妥善處置。”何問情心中大石終於落地,欣然道:“這次有勞御辰仙府各位仙友出手相助,何某感激不盡。”雲鶴擡擡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專心看著羅心悅的房間,希望朱玉瑩能夠儘快讓她擺脫煎熬。
朱玉瑩親自出手,也花了三天三夜纔將她帶離了冰火反覆的折磨,後續卻還要靜養,只能靠她自己了。
朱玉瑩因著療傷的事元氣大傷,雲鶴也不能離開御辰仙府太久,兩人便先行離去。上界派來了兩位上神,處理了百笑圖殘頁,並且對瘟疫的治療方案做了指導,假以時日,瘟疫便可以消除。
“下次能不能學學雲鶴長老,放聰明些,你越是在意,唐棕便越是猖狂。”羅心悅一口把藥喝淨了,又吃了兩個藥糖,擦擦嘴,安逸地靠在牀頭上,教訓周煅雲。周煅雲自是委屈:“你沒聽他說,反正御辰仙府弟子多,少你一個不少。”
“周大哥,你怎麼能信壞人的。”於小廣都翻起了白眼。“看到沒,小廣都懂的道理,你怎麼不懂。”羅心悅摸摸於小廣的頭,以示誇獎,這次其實是自己輕敵冒進,也算自作自受,雲鶴的老成和周煅雲的衝動當然各有道理,她心下明白,只是總想揶揄他兩句。周煅雲不服氣,戳了於小廣兩下:“你偷偷跑上山來做什麼,還不回家去,小心郭天寶又打你!”
“他沒空管我了,現在百笑鎮一團亂,好多人都離開了,我後爹忙著撈錢呢。”
羅心悅和周煅雲突然心頭沉重了幾分,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
“羅姐姐,百笑鎮是不是,變了?”於小廣天真無邪地看著羅心悅,單純又善良,他纔看過幾個春秋冬夏,看過幾場悲歡離合,就面臨著百笑鎮殘局,前途未卜。
羅心悅笑了笑,說:“是變了,變好了,你呢,你想好以後怎麼辦了嗎?”“我想學醫!我要治病救人!”於小廣想也沒想就答道。
“爲什麼要學醫?”周煅雲問。
“因爲我爹說大夫是天下第一好人!”
羅心悅和周煅雲都笑了起來,心頭都許了他一個光明未來。
傷勢漸好,羅心悅等人也要離開了,何問情雖然不捨王一禾,但也無從挽留,只好答應她會盡自己所能,扶危濟困,青囊濟世,並將於小廣收爲親傳弟子,親自教導他醫術。
“此次你們解決百笑鎮瘟疫,忠勇智善,堪爲典範,西海其他門派都對你們讚許有加,望你們善加總結,傳教其他弟子。”葉一雲給他們準備了好些獎勵,又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了好些漂亮話,羅心悅自然是乏了,不愛擔這場面,早早地溜了,雲鶴早在外等著她開小差。
“你的傷勢如何了?”
“無礙了,那時候腦子裡一團漿糊,也不怎麼難受。”羅心悅輕描淡寫地說。
“如此甚好,那天我並不是真的···”雲鶴笨拙地想要解釋那日對峙言語,羅心悅卻奇怪地看著他,說:“你我並肩作戰幾百來年,這點默契總是有的,你擔心這個做什麼?”
雲鶴仰了仰腦袋,心裡突然空落落了許多,只得看向別處,苦笑:“怕你對我再添些誤會。”羅心悅輕聲笑了笑,行禮:“弟子告辭。”而後從容離開,沒有一絲拖泥帶水,只留雲鶴呆愣在原地,久久沒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