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郭秀秀家越近,錢志彬居然莫名的緊張起來。
頭一回上老丈人的門,不緊張就怪了,陸晴川假裝不知,問道:“錢師兄,你怎麼一頭汗啊?”
錢志彬朝她咧咧嘴,沒說話。
陸晴川以爲(wèi)他沒聽明白,又問:“你是不是不舒服?”
錢志彬搖搖頭,“不是你讓我少講話嗎?”
咳咳……好吧,少講話爲(wèi)好!陸晴川讓周麥生兩口子進(jìn)前頭,這樣的話,他們一進(jìn)門就能纏住郭石匠兩口子了,省得郭家的人把注意力全放錢志彬身上。
“石匠,弟媳,恭喜恭喜啊!”周麥生很難得的打招呼。
郭石匠兩口子連忙迎了出來。
“周隊長,春香嫂子,小錢,小陸,大家快進(jìn)來。”秀秀媽招呼著大家坐,卻不肯接衆(zhòng)人手上的東西。
陸晴川率先把用紅紙包好的禮金放在石桌上,“郭大叔,萬大嬸,這是錢校長求親的禮金。
“這是給秀兒做新衣服的布,還有錢校長孝敬二老的煙、酒,糧票。”何春香說完,讓周麥生把東西一樣樣擺桌上。
秀秀媽瞟了一眼,都是體面的東西,不算失禮。雖然她不大放心錢志彬,但還是不好打周麥生跟何春香的臉。再說了,郭秀秀爲(wèi)錢志彬要死要活的,鬧得十里八鄉(xiāng)無人不知,要是再不借坡下驢,當(dāng)媽的真要看著女兒一輩子嫁不出去?
不過,老話說得好,擡頭嫁女,她可不能讓錢志彬覺得秀秀好拿捏,她端端正正往椅子上一坐,“錢校長,咱們一不沾親,二不帶故,這些東西我可不敢收!”
錢志彬按照陸晴川的叮囑,對著郭石匠兩口子深深躹躬,喊道:“爹,媽!我們是一家人,孝敬你們是應(yīng)該的。”
一家人?郭石匠兩口子大眼瞪小眼,這不是來提親的嗎?怎麼爹媽都喊上了?是不是吃準(zhǔn)他們老郭家了?
這麼一想,郭石匠更不快活了,一聲不吭轉(zhuǎn)身,卻被郭秀秀堵在了竈房門口,她笑嘻嘻地遞過來用黃草紙封好的一隻小包,“爹,給!”
“我要這個幹什麼?”郭石匠本來心裡生著悶氣,被郭秀秀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弄蒙了。
郭秀秀硬把小包塞到他手裡,“爹,女婿改口了,做老丈人的不是得給改口費?我不是怕你麻煩嗎?所以,老早給你準(zhǔn)備好了,快進(jìn)去裝錢吧!”
“你……”郭石匠被她噎得差點沒背過氣去,這女伢子,算是白養(yǎng)了!
何春香聲色不動,拿胳膊肘撞了撞秀秀媽,“菊花啊,你瞧瞧,你不開口,郭石匠不曉得要包多少呢!”
秀秀媽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事情已經(jīng)走到這步,就隨了秀兒的意吧!她對郭石匠使了個眼色,“你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啊!”
“你個人去!”郭石匠氣哼哼地把小包放她手上,蹲在了竈門前,伸手往兜裡摸去,發(fā)現(xiàn)菸葉子和捲菸紙全沒了。
郭秀秀衝錢志彬眨眨眼,錢志彬從石桌上拿了包煙,又從竈臺上拿了盒火柴,“爹,抽菸。”
然後,扯扯嘴角。陸晴川一再交代他,少說話,多笑,他得做到。
“不用。”郭石匠開始硬氣得很。
抽慣煙的人,有煙癮,郭石匠是那種心裡越煩越想抽菸的人。陸晴川大步上前,抽出一支菸來,示意錢志彬點火,“郭大叔,這大前門香菸可不簡單啊,一般人買不到,是錢校長專門託洛將軍買的呢!你嚐嚐!”
衆(zhòng)人有所不知,這大前門從前是郭石匠的最愛。前些年,他時常被請去外頭給人刻碑,匠人每天得一包煙,有不少人給的就是這種大前門。後來破四舊,立四新,他的手藝也用不上了,就自己種些葉子菸來卷喇叭筒。
眼下那煙氣直往他鼻子裡鑽,勾著他的魂。周麥生兩口子又不停地敲邊鼓,煙蟲上腦,郭石匠實在是忍不住了,接過煙來,狠狠抽了兩口,就是這個味兒啊!
“爹,我以後都買這個煙給你抽。”錢志彬說著陸晴川教他的話,心裡直犯嘀咕,這女伢子神了啊,連郭石匠的喜好都摸得透透的,眼看著郭石匠幾口就抽到菸屁股了,他立馬又點了一支菸。
郭石匠總算緩和些了,又開始心疼錢來,“這煙老貴,往後就莫買了,抽喇叭煙一樣的,勁頭還足。”
聽了這話,衆(zhòng)人皆面露喜色。陸晴川趁機擡舉起錢志彬來,“郭大叔,錢你就不要操心了。等錢校長大學(xué)畢業(yè),人生又是個新臺階了,哪還會愁錢的事?”
“到他輝煌騰達(dá)那時,不忘秀兒就不錯了。”郭石匠說道,平心而論,到現(xiàn)在爲(wèi)止,他還是不放心錢志彬。
陸晴川笑道:“郭大叔,你這就有所不知了。錢校長大學(xué)畢業(yè)後,就是吃國家糧的了,上面有規(guī)定的,要是他作風(fēng)有問題,直接開除。”
“對對對,黨員幹部,都是這麼規(guī)定的。”周麥生跟著幫腔,錢志彬在陸晴川的授意下作起了保證,“爹,請你和媽放心,不管我今後成爲(wèi)什麼樣的人,都會對郭秀秀和你們好的。”
郭石匠把心放回了肚子裡,“那我也不要他買大前門,錢留著養(yǎng)外孫。”
趴在門上聽隔壁言的秀秀媽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又往稻草包裡塞了五張十塊的票子,滿面春風(fēng)地拉開了門,“志彬啊,剛纔你喊我們的時候,聲音有點小,我聽得不大清,你再喊一次?”
“爹,媽!”錢志彬又鞠了一躬。
“哎!”秀秀媽應(yīng)得那個甜啊,她女兒嫁的是隊裡第一個大學(xué)生呢!她將裝有一百塊錢的稻草包放在了錢志彬手裡。
恰巧郭平平兩口子進(jìn)來了。
郭平平盯著錢志彬手上的東西,鼓鼓脹脹的,一看就不少錢,她心裡不大快活,“媽,當(dāng)初我們家陳向平改口時,你們可就給了十塊錢啊!”
郭石匠兩隻牛眼睛一瞪,“十塊錢怎麼了?七八年前,你以爲(wèi)要在落煙坪撈十塊錢,像而今這麼容易?”
陳向前笑望著妻子,“你呀,怎麼跟秀兒計較起來了?志彬啊,你姐也給你準(zhǔn)備了包包,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