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長街深處，有一偌大的宅院，門前，放著兩座雕琢質(zhì)樸的石獅子。朱漆大門上，掛著一塊黑漆匾額，上頭如行雲(yún)流水般寫著“顧家莊”三個大字。寬大的石階上，幾個身著灰色長衫的下人分站兩旁，一六十來歲、管家模樣的***在門口，見馬車來了，連忙迎上去。
“大小姐回來了？”
“嗯，我娘現(xiàn)在情況怎樣？”
“老爺請了好幾個大夫，正在裡頭瞧， 還不太清楚。”
“大哥、二妹和小妹回來了麼？”
“公子和二小姐已經(jīng)回來了，三小姐應(yīng)該快到了。”
兩人說話間，玉靈等人已跳下馬，穆澤仙、香芩、素綾和小丫也下了馬車。
“大小姐，這幾位是……”
女子拉過玉靈，很是激動的說：“赫叔，你看這是誰？”
管家打量了玉靈好一陣，只覺頗爲(wèi)眼熟。
“赫叔，這是小睿啊，我們找了多年的小睿。而這幾位，是小睿的朋友。”
“小睿？”管家頗爲(wèi)震驚，上下打量著玉靈，一雙眼逐漸溼潤，“跟夫人長得這麼像，是小公子沒錯，太好了，終於找到了。”
玉靈有些彆扭的瞅著他們：“那個，只憑一個胎記，如果認錯了，別怪我啊。”
“不會錯的，長得這麼像，又有胎記，怎麼會錯？走吧，大姐帶你去見爹孃。”
玉靈撇撇嘴，有些求助的看向楊靖奚。楊靖奚連忙跟過去：“沒事的，別怕。”
穆澤仙拉著如楓湊了過來：“就是，別緊張，高興點。”
一旁的鄭穎看著楊靖奚和玉靈，心下隱隱覺得，這幾天，他們兩個，似乎有些不對勁。
一行人跟著女子進去，來時他們已從她口中得知了她家的一些情況。
他們家是本地最大的布商，家境殷實，女子名叫顧欣若，今年二十五，在家中排老二，上頭有一個哥哥，叫顧昕澤，年近而立，已成婚有兒女，如今負責(zé)家中的生意往來。
顧欣若另外還有兩個妹妹，顧欣媛和顧欣蕊，一個二十出頭，一個才十六。三姐妹都已出嫁，且都嫁的不算太遠，平常還可以回來走動。
玉靈原名顧昕睿，是他們家第四個孩子。他們的爹此生就只有他們娘一個，所以他們一家子的感情非常好，只是玉靈走丟一事，一直是他們心裡的痛。
而當(dāng)年，據(jù)說是他們大哥顧昕澤帶著才一歲多的玉靈出門玩，就這麼不小心弄丟了。他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爲(wèi)此，顧昕澤一直很內(nèi)疚。
他們的娘，若非當(dāng)時發(fā)現(xiàn)懷了小妹顧欣蕊，恐怕也難以承受這等打擊，只是後來時常悶悶不樂，身子也不太好。近兩年，更是到了起不了牀的地步。
這次他們兄妹幾個匆匆趕回來，就是因爲(wèi)他們的娘病重。
玉靈邊走邊打量著四周。雖然這裡的一切，都很陌生，但他心下，倍感親切。
穿過幾道長廊，他們來到後院，此時，院子裡站了好幾個人。顧欣若一一打招呼，原來，是她大哥大嫂二妹和二妹夫。
“大哥，娘情況怎麼樣？”
顧昕澤皺著眉，神色頗爲(wèi)嚴肅：“怕是不太好，這幾位是……”
“大哥，這是小睿，小睿回來了。”顧欣若將玉靈拉到跟前，笑道。
顧昕澤瞪大雙眼，細細打量著玉靈，顧欣媛聽到這話，也湊了過來：“小睿？大姐，你在哪兒找到的？”
“就在安成街頭那裡，無意中碰上的。”
“太好了，娘看到小睿回來，病肯定就會好的。”顧昕澤拉過玉靈的手，眉宇間頗爲(wèi)激動，“小睿，走，我們進去看看娘。”
玉靈抿著脣，有些不自然的抽回手：“我、我自己走就行了。”
顧昕澤一愣，猜想他是一時半會不適應(yīng)，便吩咐下人好生招待墨錦他們，領(lǐng)著玉靈進屋。
推開門，裡頭有股很濃重的藥味。玉靈微微蹙眉，跟著顧昕澤和顧欣若來到牀前，待見到牀上那臉色枯黃、虛弱無力的女人時，不由得鼻子一酸，落下幾滴淚。
顧老爺站在一旁，見這情形，心中驚疑不定：“他是、是……”
顧欣若擦了擦眼角，笑著點點頭：“爹爹，我把小睿帶回來了。”
“小睿……”聽到顧欣若的話，顧夫人勉強睜開雙眼，“是小睿回來了？我的小睿……”
玉靈上前，握住顧夫人的手，才發(fā)覺她很瘦，整隻手幾乎沒有肉，可以說是皮包骨，且冰冷得如同臘月寒霜。他不禁哽咽起來，一股難言的酸澀感涌入心頭。
“娘。”
聽得玉靈這一聲帶著顫音的呼喊，顧欣若等人皆紅了眼眶。
……
前廳，墨錦等人正靜靜等候。穆澤仙、小丫和香芩沒心沒肺的吃著水果糕點，如楓和墨錦在一旁小聲議論著什麼，唯楊靖奚站在廳外，眉頭微蹙，不知在想些什麼。
“閣主在擔(dān)心玉靈公子？”鄭穎輕聲走來。
“嗯？沒有，只是感慨。”楊靖奚不自然的笑了笑。
鄭穎淡笑道：“也是，沒想到，玉靈公子還有這麼多家人。茫茫人海都能遇到，真是老天垂憐。”
楊靖奚眸光微動，看了眼裡頭：“別站著了，進去吃點東西吧。”
“嗯。”
顧夫人的病，主要就是其心中鬱結(jié)難舒、多思成疾，而今見玉靈歸來，心底自是驚喜萬分，再加上玉靈本身也懂些醫(yī)術(shù)，所以她這病，算是穩(wěn)定下來，沒有加重惡化。
一家人團聚，原本是高高興興的，可隨之，一件事猶如當(dāng)頭棒喝，將玉靈震得差點回不過神。
“成親？大姐，我纔剛回來，成什麼親啊？”
“是當(dāng)年爹爹跟別人定下的娃娃親，原本你失蹤，這親事算作罷，可如今你回來了，對方也正好還沒嫁人，那當(dāng)然得繼續(xù)這門親事。”
玉靈拼命搖頭：“不要，我都不認識人家，成什麼親。”
“弟弟，你看連小妹都已經(jīng)嫁人了，我們幾個，就只剩你了。而且，”顧欣若頓了頓，似嘆了口氣，“娘現(xiàn)在的身體，家裡辦個喜事沖沖也好，也讓她高興高興。”
玉靈垂下眼簾，沉默。雖然他跟他們纔剛剛相處，可那種至親的感覺，真的難以忽視。想到那個躺在牀上，陌生又親切的娘，他心裡就難過。他也想她能儘快好起來，想讓她開心。可成親這事，真的不行啊，他已經(jīng)有靖奚了，怎麼還能跟別人成親？
“弟弟？”
“我……大姐，我不想成親，我心裡、心裡已經(jīng)有人了。”
顧欣若訝然，轉(zhuǎn)而笑道：“弟弟有喜歡的人了，是哪家的姑娘？我去跟爹爹說下，取消這門親事，讓你們成親。”
玉靈尷尬不已，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不著急，我們不著急，大姐，我暫時還不想成親，你讓爹爹取消親事便是。”
“這個……弟弟，你也不小了，都十八了，那位姑娘多大？你這樣拖著對人家不好。”
“他、他不會介意的，好了，大姐，就這樣啊，我找我朋友去！”玉靈丟下一句話，匆忙離去……
玉靈找了個時機，將楊靖奚叫到自己房間，告訴了他成親之事。
“靖奚，你說我姐他們，會不會一直催我成親啊，我上哪兒給他們找個姑娘去？”
楊靖奚神色複雜的看著玉靈：“可你孃親肯定想早些看到你成家。”
玉靈咬脣，拉著楊靖奚的手：“我都有你了，還跟誰去成家？靖奚，要不，我們過兩天就走吧，到時我跟我姐他們說，我還有事要辦。”
“可你孃親的病……”楊靖奚暗自嘆了口氣，“你纔剛回來，怎麼能離開？之前我還聽墨錦如楓他們討論，說是讓你在家多呆些時日，我們先去找表妹。”
“什麼？你們要拋下我？”玉靈一跺腳，“不行，我要跟你們一起！”
“聽話。”楊靖奚撫著玉靈的臉，眉眼間一片柔色，“你能找到家人，那是很難得的，好好珍惜。我們又不是走了就不回來。”
“不，靖奚，你別走，留下來陪我，要不我一個人在這兒，好無聊的。”玉靈晃著楊靖奚的手臂，撒嬌道。
“我留下？”楊靖奚遲疑著，“恐怕大家會起疑的。”
玉靈撅著嘴，神色轉(zhuǎn)暗：“那你也走吧，我自己留下。”
楊靖奚見他如此，心疼不已，擡手輕輕將他攬入懷中：“別難過，來日方長，不是？”
玉靈眨巴著雙眼，一臉無奈：“好吧。對了，月底我家人好像會給我辦個酒宴，把我介紹給親朋好友，你們等到酒宴過後再走吧。”
“月底？”
“嗯。我待會跟如楓他們說下，先派人到這四周找找，等酒宴過了，你們再離開繼續(xù)找。正好大家走了這麼久的路，這幾天好好休息下。”
“好。”
……
煙雨濛濛，平靜的江流上，只見一艘小巧的兩層船緩緩前行。
鄢月站在船頭，望著雨霧中的綿綿青山與悠悠綠水，只覺心底一片澄淨(jìng)。
“小白，都下雨了，你怎麼還站在外面？”楚月青“噔噔噔”跑出船艙，手裡還拿著幾塊點心，“給你。”
“這就進去。”鄢月笑了笑，拿了塊點心。隨之，袖中的小青探出身子，似乎也想吃。
“小青，這是你的。”楚月青咧嘴一笑，捏了塊給它。
小白、小青，白蛇、青蛇，又是下雨又是坐船，呵，整個一白蛇傳啊。鄢月自顧自笑著，掃了眼霧氣瀰漫的山水和被雨水浸潤的船頭，心下突然涌起一陣莫名的熟悉感。腦海中，也隱隱浮現(xiàn)出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