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又一次有思想的時候我已經睜開了眼睛,茫然的盯著頭頂潔白的天花板,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是應該魂飛魄散嗎?怎麼現在還有思維和眼睛呢?而且這兩件物什好像還是可以用的。回過神,按捺下跳的有些激烈的心,我小心翼翼的移動脖子,仔細打量周圍的情況。潔白的房間,隱隱的消毒水的味道,牀鋪左邊立著的掛點滴的鐵桿,右邊那空著的牀鋪,這一切都在昭示著我現在呆的地方是醫院。
看見頭頂熟悉的日光燈,看見那鋁合金加玻璃的窗戶,我閉上眼睛,一股酸澀衝上鼻頭,眼淚居然止不住的滑落下來。鈕祜祿氏那漫長的一生好像只是一場夢,我發現自己連記憶都有些模糊了,腦子裡漸漸清晰的是一個女孩兒二十幾年的經歷,我知道這應該是這具身體本來的記憶了。說實話,面對這種再一次進入別人身體的情形我很是無語,明明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老天居然再一次玩了我一把。人都說天威難測,怎麼我覺得是天威有病呢?
我直愣愣的盯著那盞日光燈,腦子裡亂七八糟什麼念頭都有,在大清我八十六歲的時候死了,應該算是長壽的了。想想那一輩子我經歷的無數的風雨,我輕嘆一聲,還是先弄清楚現在的處境吧。謹慎的試著動動了手腳,發現沒有地方痛,我疑惑的掀開被子坐起來,小心的查看自己的身體。沒有外傷,身上也沒有地方痛,只是額頭好像腫了一個不小的包,輕輕按一下,嘶,痛!看來這就是我進醫院的原因了。低下頭觀察一下雙手,這是一雙年輕女子的手,手上沒有任何繭子,連右手中指內側(一般學生這裡是有繭子的,拿筆那多了留下的。)都沒有繭子。這是一雙保養的很好的手,我下了這樣的結論。
環顧四周,沒有看到毛巾牙刷之類的東西,牀頭櫃乾乾淨淨的,看來是剛住進來而且沒有人陪護。拿起枕頭放在身體後面,我x在牀頭翻看腦子裡的記憶,想看看我的觀察推測是不是正確的。這具身體名叫藍瀟瀟,首都人,出生於1990年,父母在兩年前的一場車禍中去世留下不菲的保險金,呃,大概有七位數。她是獨生子女,父母雙方也沒有什麼親戚,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也早就走了,男朋友好像也沒有,所以他們家到現在也就剩下她一個人。藍瀟瀟是一個自由職業者,大學畢業以後就在家裡寫寫小說,或者評論什麼的,還是一本全國知名女性雜誌的特約撰稿人。總的說來,這位小姐是一個有錢有才有時間的新時代女性。
話說藍小姐今天早上出門去出版社談新書出版的問題,沒有想到那計程車司機是個才上路沒有多久的新手,也不知道他怎麼混進的哥這一行的,那車開的戰戰兢兢,把藍小姐鬱悶的差點吐血。結果好不容易眼看就要到出版社樓下了,那司機突然來了一個急剎車,解了安全帶準備下車的藍小姐一下子就撞到了擋風玻璃上,隨即暈了過去。然後醒過來的就變成了我。
看完藍小姐的記憶,我只能.說老天真不是個東西。摸摸額頭上的大包,我按鈴叫來護士。穿著粉色護士服的女護士推門進來,看見我醒過來了,二話不說又轉身出去,接著就見她領著一位白大褂醫生過來了。醫生看了看我的額頭,又問了一些諸如頭暈不暈,想不想吐之類的話,然後告訴我“你撞到了額頭,基本沒有什麼事兒,不過最好住院三天觀察一下,看看有沒有腦震盪的癥狀。對了,是一個出租車司機送你來醫院,醫藥費是出租車公司付的,但是如果要住院的話錢就不夠了,你最好去一樓大廳交一下住院的押金。”
醫生邊說邊唰唰的在寫著東西,.頭都沒有擡一下就開始催著我交錢了。我不由感嘆還真是天下醫院一般黑,只是我現在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還是住三天院再仔細觀察一下吧,我可不想剛剛獲得新生又再一次面臨死亡。於是我低頭了“好,我知道了。我等一下就去交錢。”
醫生邁著高傲的步子離開了,.我在護士的陪伴下到醫院隔壁的銀行取了一萬塊現金交了住院押金和醫藥費。在回到病房之後,我打發走了護士。走進陽臺的衛生間,我擡眼看著鏡子裡那張陌生的清秀的臉,恍然間我好像看到了原來的藍瀟瀟小姐在瞪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我噁心的閉上眼睛。從以前的楊柳到鈕祜祿氏再到現在的藍瀟瀟,我換了一張又一張臉,到現在我幾乎已經記不得當年的楊柳是怎麼的模樣。雖說鈕祜祿氏和楊柳長的很像,但畢竟隔了三百年的時光,髮型服裝什麼的完全不一樣,我實在很難從鈕祜祿氏的身上找到女大學生楊柳的影子。沒想到現在更好,換了一幅完全不一樣的面孔,我很肯定這是一個陌生人,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她。她跟我一點相像的地方也沒有。
看的出來藍小姐沒有辜負父母的厚望,完全繼承.了爸媽書香門第的長相和氣質,一般人第一眼看到她,都會不由自主的讚歎一句,腹有詩書氣自華。比起年輕朝氣的楊柳,藍瀟瀟的書卷氣讓人不由心平氣和。說實話她其實很有氣質,長的也不錯,只是我一看見這張陌生的臉就忍不住噁心。我知道自己的潔癖又犯了,只不過這一次我不是嫌別人髒,而是覺得自己髒。想起這穿過來穿過去的離奇經歷,看著這張剛認識的臉,我突然想到了《聊齋志異》裡面那個畫皮的故事,忍不住又是一陣乾嘔,真的太噁心了。
苦笑的清理乾淨衛生間,閉著眼睛洗了把臉,在我.心理接受以前我是不敢再看鏡子的。轉過身匆匆躺回病牀,我拿起藍小姐的包包翻看裡面的東西,錢夾、鑰匙、手機、口紅、紙巾、裝硬幣的小盒子、便籤紙、簽字筆、護手霜。還真是一應俱全,什麼都有啊。看來那位出租車司機是個好人,什麼都沒有動,就連錢夾子裡的現金都沒有動。那位藍小姐也是一個精細的防禦心強的人,居然紙幣硬幣手機都有特殊的記號,只要別人動了一下,她一看立馬就能知道。嗯,其實我挺喜歡她這份精細的。
好久沒有看到手機這樣的高科技玩意兒,我忍.不住翻出手機把玩起來,聽著手機裡面的音樂我終於有了踏實的感覺。我真的回來了,在我以爲絕對不可能之後;我終於回來了,在我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之後;我還是回來了,在我祈求漫天神佛無數次之後;我該死的回來了,在我什麼也沒有帶的時候。我忍不住趴在牀上哀嚎,早知道可以回來,我一定會撿一箱子紫禁城最貴重的寶貝埋在皇宮的某個角落,等到回來以後再去挖出來,到那個時候我的下半輩子就衣食無憂了。自己和自己鬧了一會兒,我停了下來,抱著枕頭我淚流滿面,我終於回來了,我終於可以再見你們了,我親愛的爸爸媽媽。
是的,我可以再.見我的父母家人了。醒過來的時候我還有些擔心,我在大清呆了七十一年,萬一現代也過了七十一年,那我的父母怕是早就過逝了。剛剛看手機的時候心慌的很,心經都念了好幾遍纔敢看,2015年。記得當年老和尚說過,大清一年這邊一個月,我在那邊七十一年這邊就應該是七十一個月,就是差不多六年了。我穿過去的時候父母差不多五十歲,這才過六年,爸爸媽媽肯定還健健康康的活著。還有弟弟,當年就快當爹了,現在小傢伙怕是四五歲了吧。妹妹當年在念高中,今年是不是要大學畢業了?我想到這些心裡一陣火熱,只盼望著快點出院。
三天以後我出院了,回到藍瀟瀟的家,這是她賣了以前的老房子去年纔買的新房子,兩室一廳,一個人住剛剛好,以前那老房子太大了,讓她感到無比的寂寞,所以她才換到這裡來。我進門就直接撲向了電腦,聽著那熟悉又陌生的開機音樂,我忍不住把電腦摸了一遍又一遍。等到桌面出現以後,我顫抖著手點開百度,開始找尋清朝到現在的歷史,在電腦面前蹲了五個小時我終於確定歷史和我所知的基本吻合。高興有沮喪的關掉網頁,我幾十年的努力好像一點用處也沒有,個人在歷史的汪洋裡真的太渺小了,在大清的時候不停的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只是當我再一次看到中國近現代史的時候卻總有一種羞愧感,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近現代中國的屈辱有我的一份功勞。
我鬱悶的半死,還好有一點值得安慰的是據歷史記載當年某黨剛剛建立和最困難的時候都有大筆不明資金從國外匯入。還有幾十年前國家一窮二白最需要錢的時候也有鉅額資金從境外流入,幫助國家度過了最困難的日子,而且爲國家建立完整的工業體系立下了汗馬功勞。
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好手頭上的事兒,我買了第二天飛往CQ的機票,我實在忍不住再一次踏上那片土地的慾望了,每耽擱一天思念就更深一層。收拾好行李,毫不留戀的離開這座我住了差不多一百年之久的城市,我厭惡這座城市,因爲這裡的空氣都瀰漫著陰謀的味道。還有城市中心的那座皇城,那裡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我永遠都不想在踏進那地方一步。離開這裡,我的靈魂連著血液都在叫囂,離開這裡,我是如此的迫不及待。
當我踏上那片土地的時候,當我聽到熟悉的方言的時候,我激動的恨不得擁抱身邊的每一個人。但是在清宮生活了一輩子的我只是微微揚起嘴角,臉色平常的拖著箱子離開機場。唯一能看出我的激動的,就是那隻因爲用力過猛而顯得蒼白的拖著皮箱的手。從提包裡取出墨鏡戴上,悲傷瞬間襲上心頭,我以爲我可以很快的再次融入生活,我以爲在大清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我以爲我不會再受那壓抑的生活的影響。可是我錯了,剛剛發生的事情毫不留情的摧毀了我的假想,那幾十年養成的習慣,那壓抑中被逼迫出來的生存本能牢牢的刻在我的靈魂裡,在我遇到問題的時候條件反射般的做出了相應的解決。恍然之間我明瞭,終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拖著行李我站在馬路邊,對面是一棟帶著花園的三層小洋樓,花園裡年老的夫妻在陪著一個小男孩兒玩耍,老人哄孩子的幼稚話語,小孩子清脆的笑聲,讓人從心底升起一股幸福的感覺。二樓的窗戶突然打開,以爲年輕的女子伸出頭來喊著吃飯了,隨即從房子裡面走出年輕的男子,抱起不停叫著爸爸爸爸的小男孩兒,扶著兩位老人進屋子吃飯去了。
看著那幸福的一家,我笑了。回頭看看幾年前還是一片田地的商品房,我做出了決定。幾天以後,我在這個某某小苑靠近馬路的那幢房子裡買下了一套房子,房子的窗戶正對著馬路對面那棟三層小洋樓。我在這裡安下了家。
兩年後
我聽著音樂趕著稿子,靈感來臨寫的正酣暢淋漓之時突然聽到了門鈴的聲音,我一肚子火的打開門,看著眼前站著的俊朗青年,我挑眉“你找誰?”
“我姓黃,名太極,昨天剛搬到隔壁。這位小姐,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鄰居了。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所以特來拜訪,以後請多多關照……”
看著眼前喋喋不休的男子,我關上門。聽著電腦裡傳來的歌聲忍不住放聲大笑。
我站在屋頂,黃昏的光影。
我聽見,愛情光臨的聲音。
微妙的反應,忽然想起你。
這默契,感覺像是一個謎。
心裡有點急,也有點生氣。
你不要,放棄行不行。
我在過馬路,你人在哪裡。
這條路,希望跟你走下去。
最近我和你,都有一樣的心情。
那是一種類似愛情的東西。
在同一天發現愛在接近。
那是愛,並不是也許。
可不要忘記你要相信你自己。
給我一些類似愛情的迴應。
這個世界很無情,謝謝你。
說一聲愛你,我很想聽。
————全書完
補十月二十六號欠下的那章。本書完結了,剩下的就是番外了,打算是寫寫弘曆的番外,其他人的要不要寫還沒有想好就是了。諸位如果有什麼建議可以提出來。求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