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月色回到皇宮,餓著肚子到養心殿跟老四交旨。隨秦全兒進入御書房,老四正伏案奮筆疾書,眉頭皺的幾乎可以夾死蚊子。聽到聲音擡頭看了我一眼吩咐“你先用膳吧,朕這兒還有一會兒。”
我吃完飯喝完茶老四還在看摺子,我把手撐在小幾子上託著腦袋昏昏欲睡。下午在怡王府又是做戲又是勸慰的,忙的跟弘曆說話的時間都沒有,現在困的不行了。我努力保持著清醒,可眼皮子控制不住的上下打架。就在我準備放棄抵抗順從的投入周公的懷抱的時候老四走了過來。
“你好像很累,剛纔都快睡著了。”很難得的溫言細語。
“下午在怡王府忙的腳不沾地,能不累嗎?”至從我和老四撕破臉皮以後,我對他也不是那麼客氣多禮了。再完美的禮儀還不是該罵就罵,該看不起還看不起。既如此除了在衆人面前必不可少的禮節,其他時候基本上不準備搭理他。反正沒有什麼用處,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做不喜歡的事兒。
老四撩起袍子在小幾子的另一邊坐下“十三怎麼樣了?”
抿了一口水,對秦全兒招招手“給本宮換鐵觀音,濃一點。”這樣的濃茶才能讓人頭腦清醒不瞌睡。
揉揉眉心,想睡又不能睡頭疼啊。看了一眼沒有半點表情的老四,算了,我現在也不用去猜他的心思了“御醫應該每天都有彙報摺子呈上,今兒的摺子皇上收到了嗎?”
“朕收到了。”
我苦笑的點頭“真實情況比御醫的摺子更糟糕。十三心血耗盡,心脈嚴重受損。不管是御醫還是民間杏林高手都說回天乏術。他的臉色現在都是灰白的了。你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吧?”
老四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可垂在身側的手卻握成了拳頭青筋暴露“難道真的沒有別地辦法嗎?”
“太醫他們已經盡力了,而我不是神仙。”
老四聽到這句話。突然整個人好像都倒了下來。背一下子就顯得佝僂。他不再掩飾自己地痛苦和悲傷“朕在送走弘時地時候就下了決心準備當一輩子地木偶。所以朕把弘曆地名字寫到了遺詔上。可是還沒有過兩天。十三弟和皇后就連續病了。朕看著皇后地樣子。想起十三弟越來越瘦弱地身體。於是朕改變了主意。朕有一半地機會。再加上十三弟和皇后地健康長壽。朕認爲可以賭這一把。所以朕跟你地關係一下子就崩了。”
我聽得有點懵。老四地思想不是一般地複雜啊。接過秦全兒遞過來地茶盞。我撥弄撥弄茶葉輕輕抿了一點。確實苦可效果好像不錯。無奈地灌下這杯濃茶。精神立馬好了很多。至少現在不會一直打哈欠了。支著頭聽老四繼續說。
“可惜朕覺得值得一搏十三弟卻覺得不值得。皇后什麼都不知道還好一點。十三弟爲了讓朕放棄這個想法費了無數地力氣。他就差指著朕地鼻子罵朕不孝子孫了。這兩年朕幾次讓他休養他都不肯。越發地把自己當鐵人使。上個月他撐不住病倒了。太醫就說了這次太危險。八層是過不去了。朕憂心西北地戰事還要憂心十三弟地病。他倒好一封摺子接著一封摺子地上。逼著朕把你放出來。放棄這場賭博。朕知道如果朕堅持十三弟他終究是會妥協地。只是這事兒一天沒有一個定論他躺在病牀上也難安心養病。昨兒朕終於下定決定放棄了。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變了。十三弟知道這消息後應該可以安心了。”
“十三下午看到我很高興。他說他終於放了心。再也沒有什麼牽掛了。”
老四很欣慰“那就好。那就好。對了。他還說什麼了?”
嘆口氣“十三希望他去了以後將怡親王府改爲寺廟。他說王府有諸多逾制地地方。對後人不一定是好事。所以最好改成寺廟。還有他希望皇上不要過度優待他地子女。這樣不好。”說實話十三地怡親王府確實有很多逾制地地方。可這府邸是老四心疼弟弟下旨修成這樣地。十三在還好一點。如果十三不在了這王府倒是真地很容易引發問題。老十三。他們兄弟之中頂尖兒地人物。爲人做事都看得遠。走一步看十步地主
老四苦笑“十三弟就是這樣謹小慎微地。有朕在誰敢給弟妹弘曉他們臉子看。難道朕還護不住這幾個孩子麼?”
我低下頭不以爲然,誰不知道老十三謹小慎微還不是你逼得。你又不是什麼大肚量的人,不低調一些老九老十的下場說不定就是十三的下場。作爲唯一一個受到你優待的兄弟,十三的謹小慎微怕是功不可沒。再說你一天忙著政務,自己的兒子都沒有多少時間管何況是弟弟的兒子。還是十三瞭解你,知道你不可靠就自己想辦法了。
老四看我半天沒有接他的話,不由惱怒“難道你也以爲朕護不住弘曉他們幾兄弟?”
我沒有精神很老四探討這類顯而易見的問題,所以說地很直接“皇上今年五十三週歲了吧。而十三弟最小地孩子弘曉今年才八週歲。”後半截話不用說了,我相信是個人都會明白。
老四對於我的實話難以接受,不過他自己也明白我說地是事實。於是老四隻是冷哼一聲就不再理我。我也不是不識趣的人。知道老四不待見我所以我乖乖地開口告辭“皇上還有事兒嗎?臣妾累了先回景仁宮了。”
老四趕蒼蠅似的揮揮手“你去吧。”
我滿身疲倦的回到景仁宮到頭就睡。第二天早晨痛苦的爬起來去給皇后娘娘請安。在坤寧宮我見到了差不多兩年沒有見的後宮諸妃,那拉氏臉色很白。瘦了很多,下巴都變尖了。看的出來她的身體不是很舒服。過幾分鐘就要掩飾的按按太陽穴。齊妃李氏據說現在很少出門,今兒是因爲弘時的嫡妻董鄂氏進宮請安,所以李氏纔跟著一起過來。作爲母親弘時的死讓李氏差點崩潰,這樣的打擊讓他一下子老了二十歲還不止。她坐在角落默不作聲,一不小心就會讓人遺忘。如果不是相處了十幾年很難讓人相信那個穿著灰色半新旗裝,頭上素淨的連朵絨花都沒有的中年女人會是當年那個未語先笑,趾高氣揚的李氏。看著她我除了不敢置信就是慶幸,還好我的弘曆沒有什麼事兒要不然我或許連她都不如。皇宮的規矩,先是子憑母貴後來母憑子貴。就著翻著個的八個字,不知道害了多少青春少女和稚嫩的小生命。
耿氏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宋氏這次沒有過來,聽說病的不輕。讓我意外的是謙貴人劉氏居然也在坐,按理說這是高級嬪妃的場子她是命運資格來的,雖然這幾年她確實很得寵。後來耿氏悄悄跟我說皇后有意升劉氏的等級爲嬪,我恍然大悟圓明園阿哥可能快出現了。
雖然差不多兩年不見,可我們就跟沒有這回事是的,姐姐妹妹的喊得格外親熱。大家八卦一下這幾天宮裡宮外的流言蜚語也就散了。當然私下裡跟誰睡誰說什麼就不是我能管的了。我看著這樣的情況其實還算滿意,只要不當著我的面問我這兩年去那了,背後怎麼說我都覺得無所謂。
日子一天天的過,弘曆和弘晝還在怡王府,從我出來到現在我都沒有跟弘曆說上話。我有不少的話想跟弘曆溝通,可現在時機真的不對。進入五月以後,十三突然變得精神起來,所有人都明白這是迴光返照。十三自己也知道,很是鎮定的遞牌子求見了老四,兄弟倆關在養心殿唧唧歪歪一說就是三個時辰。出來的時候兄弟倆都是一身的酒氣。十三帶著一身的味兒拜見了那拉氏,拜訪了我。晚膳就賴在了我的景仁宮,臨吃飯的時候把老四弘曆也喊了過來,兄弟倆居然又拼起酒來了。直到最後都爛醉如泥我才讓弘曆把十三送出宮去,估計兆佳氏領著孩子們早就等急了。
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十三,據說他帶著兆佳氏和孩子們在北京城周圍遊玩。第一天玩的很開心,直到天黑了纔回府。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門了,說是一家人去採包糉子用的糉葉準備五月初五十三親自包糉子用。回程的時候十三倒在了兆佳氏的身上。
半夜三更的時候皇宮的大門被打開,老四得到了十三彌留的消息,於是不顧一切的飛奔去了怡王府。當老四撲到十三牀邊的時候,十三費力的睜開眼看了他四哥最後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就走了。老四抱著十三的遺體嚎啕大哭,這是我奉皇后娘娘的懿旨趕到怡王府時見到的情形。我阻止了要上前勸老四的十七和弘曆,這樣的悲傷哭出來會更好。直到老四哭暈過去,我才讓人擡上老四迅速的回了皇宮。怡王府那邊十七、弘曆、弘晝留下。
老四醒過來以後情緒還是比較穩定的,十三的葬禮在老四的直接干預下辦得份外隆重。雖然我不覺的這樣的事情是榮寵(人都死了做什麼也沒有意義),但老四喜歡,羣臣喜歡也就無所謂了。反正我一向知道羣臣喜歡的東西都是讓人忍不住唾棄的東西。至於十三,則成爲我送走的又一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