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城主？”段言看著坐在輪椅上的粉衫男子，衣衫順從的貼服這輪椅，宛如是一層蓋被，裹著消瘦的人的同時，也裹住了代替行步的它，然而並不僅僅是服帖，而是空蕩……
“不，我不是。”輪椅上的男子否認。
段言環顧男子的身後，這樣的人羣中是否正藏著那個人的身影，或許正看著她，衝著她呼喚：“他……在哪？”
“他不在這……”男子神秘的一笑，輪椅緩緩前移，沒接近一步，他身上的特殊的氣息變彌散的更多。
“你就是魚姬的孩子？”段言收回了眼神，不知是該失落還是該慶幸他沒有出現這些靈魂中。
“是，我叫子魚……母親已經等你很久了！”
“影呢？他在哪？”
“你……會見到他的。”
段言走在子魚的身側，聽著街道上的人，一口一個少主的稱呼，段言已然明白，影便是城主，這個孩子的父親，魚姬的丈夫。
“我似乎見過你，可是我好像又不記得了……”子魚看著望著荷花池一語不發的段言說道。
“我也忘了……”段言偶然擡頭，確實是夢嗎？蠱毒中的夢，連天色都是一致的，沒有盤桓於天的黑羽的身影……
“儘管忘了很多，但是無論是誰，都不會忘了北城的荷塘……”子魚苦澀的一笑，那原本該是的喜悅，隨著波光散去，荷塘中少了魚兒的嬉戲，花的孤獨綻放依然是完美。
“粉色娘子，金色鯉，半城仙霞，滿城香柔。我曾經聽一個女子唱過……”段言有意的看著子魚的眼神，遺忘，會是謊言嗎？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蓮葉何田田……每一個相似的場景，其實都是一樣的，可是總覺得少了什麼，同樣的詩句，爲何會有不同的感受……
“她是誰？是母親嗎？”子魚徒有的悲傷蒙過蒼白消瘦的臉頰。
“是另一個女子，曾是這裡的人，如今卻再也回不來了……”看著他的表情，段言有些後悔，他說的是真的，忘了，也似乎不是最好的解藥。
“你說，會是我忘記的人嗎？她叫什麼名字？”子魚不由的抓緊了手中的兩個布袋，這是給母親買的。
‘咕咚’一顆顆豆子掉入蓮花池，穿過了水面的人影，沉入湖底……綠色似淚，紅色似血，穿透了眼……穿透了粉色的衣衫……空蕩的衣衫，彷彿只是裹住了一層易碎的空殼，只是幾粒綠豆紅豆便可輕易打碎……
“她叫左漪蓮……
“哦，”子魚滿眼的荷花搖曳，聲音卻如縷清風：“真的不記得了。”
“哇”的一聲啼哭，打破了兩人的談話，段言仰望頭頂，依舊不變的天色，隨即那一聲又貼進了自己的胸口，段言這才意識到，是懷中的食人花嬰兒的啼哭，它醒了……
發現只是段言孩子的哭聲，子魚望著自己身邊亭子，莫名的感到惶恐：“我原以爲是她的不甘……”
“你記起來了？”段言問道，不論是蠱還是法術，不會因爲一個名字破解了吧？
“沒有，只是隱約覺得那裡該有什麼……”子魚轉動了輪椅，離開了荷塘，捂住懷中破了洞的袋子，圓潤細小的豆粒，真實的觸感，似乎還有著不真實的味道……
“魚姬，她還好嗎？”段言本不想問，只是來到了門口，空掛這沒有燭火的燈籠，蕭條的落葉蓋著燒黑了的牆瓦，這是她眼中的世界……似乎這城主的匾額上海殘留著炭火的氣息，隱約還可見到‘左’字的刻筆……跟那時她來到這裡的那個雨夜已截然不同……只是依舊沒變的是，這裡的靈魂還稱它爲城主府，管理北城的人就住在這裡……
“她……很好……”推開腐朽的門，輪椅碾過了樹葉的乾澀，留下了咔嚓的斷裂聲……亂竄廳堂的風，呼嘯而過，毛骨悚然間，一盞燭火從遠處移近……照亮了血瞳中那人的那張臉……
“魚姬……”段言看著點燈油的人，脫口而出。
細長的指甲挑撥著微軟的光，忽明忽暗：“你終於來了……段言！”
“母親這是你要的綠豆和紅豆……”子魚將懷中的兩袋豆子交給魚姬，而在接手時，豆子又從破洞中流出，在燭火中霹靂啪啦的掉落在地……
魚姬踟躕了一會，而後，擡眼看了已悠然坐下的段言，對著子魚說道：“娘這就去準備你最喜愛的糕點……你如果累了，就去休息吧！”
“恩，”子魚點點頭，看著魚姬拿開了點亮的燭火準備離開時，不由的問道：“左逸蓮——是誰？”
‘嗤’的一滴，油盞傾斜，火的灼熱撕起了冰冷的指尖上的一角，魚姬猛的回頭，憤怒的雙眼對著閒坐中的段言，咬緊了脣，卻未吐出半字的辱罵。
看到母親的表情，子魚沒有期待她的答覆，搖著輪椅離開。
“魚姬，你騙了他……”段言在子魚離開後，隔著燭火對魚姬說道。
“騙？你不覺得他永遠不知道會更好嗎？我只是想讓他快樂罷了……”狠心的撕去燙傷的皮肉，鮮紅的肉，沒有一滴血腥的散發，只有燃燒在火中淡淡的香味。
“快樂？你覺得把北城毀了會快樂嗎？你認爲……他失去的只是他的魚尾嗎？”段言的血瞳中流露著嘲諷，其實毀了城池的不止他，自己不是也親手將南城毀了嗎？
“不要說了，我不能再和你浪費口舌了，子魚會餓的，他會餓的……”魚姬急欲逃避，急忙的後退，突然撞到一物，燭火掉落的同時，淅瀝的‘雨’滴墜地，紅色、綠色在黑暗中染成了墨珠，散開，滾動，跳躍……
“綠豆糕紅豆沙……冰冷的皮囊裹住的是那份不忘的相思……到底是苦是甜呢！”段言鬆開手，袋囊中的豆子暴雨傾瀉，混爲一體……印在眉下的血瞳中，擊落了心中沉浮不定的心……千瘡百孔都被打穿……
“段言……”魚姬所有的力氣都化爲怨恨的名字，細長的雙腿在倒地的同時，化爲金色的魚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