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樹下睡著道袍簪花的少年
到了子夜,婪褸還沒有出現(xiàn),大約還在享受他的“食物”。
學(xué)宮裡有一條溪流,兩岸遍種蘆葦,在夜色裡是鬱鬱蔥蔥的顏色,一輪月亮倒映在水面,黃橙橙的。
蕭寶鏡送盧雪螢和小平安離開,盧雪螢忍不住回眸:“你不和我們一塊兒走嗎?”
蕭寶鏡瞟了眼緊緊守在她身邊的骷髏架子。
她倒是想跑,可是這骷髏架子看她看得那樣緊,她根本跑不掉。
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我喜歡這裡。”
小平安悄悄看了一眼骷髏架子,偷偷拽了拽母親的手。
盧雪螢會意,從袖袋裡取出一方緊裹著的手帕:“蕭妹妹指點我們母女逃離顧宋,我們無以爲(wèi)報,就把這塊玲瓏酥送給蕭妹妹飽腹吧。”
玉指解開手帕的剎那,光點從帕子裡亮起,無數(shù)螢火蟲飛了出來!
藏在蘆葦叢裡的螢火蟲們跟著飛來,充盈在溪水之畔。
“走!”
盧雪螢一手牽著小平安,一手牽住蕭寶鏡,一同跳進(jìn)了溪水裡!
骷髏架子試圖抓住蕭寶鏡,可是螢火蟲不要命般往它身上撞,鋪天蓋地的光點混淆了它的視線,它大力揮開它們,卻只堪堪抓住蕭寶鏡的衣袖。
衣袖撕裂。
蕭寶鏡和盧雪螢?zāi)概煌г诹怂嫔稀?
骷髏架子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卻笨拙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提著小骷髏回去找婪褸。
南唐。
雖是秋日,可陽光燦爛溫暖,幾叢秋菊開得正豔。
看著學(xué)宮裡積極修復(fù)斷壁殘垣的學(xué)子,蕭寶鏡才生出一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雖然說兩個王朝平分了所有的資源,但不知怎的,顧宋王朝就是格外鬼氣森森,顧枕樑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一位好皇帝!
南唐這邊,不論是百姓民宅還是學(xué)宮都在有條不紊地修復(fù)著,儘管國家遭到了重大的打擊,但並沒有因此失去秩序。
重新回到熟悉的故土,盧雪螢眼含熱淚,抱起小平安親了一口。
她擡眸望向蕭寶鏡:“蕭妹妹若是無處可去,不妨隨我們一道進(jìn)宮?也算是有個落腳的地方。”
蕭寶鏡沒有問她爲(wèi)什麼能驅(qū)使螢火蟲。
她沉思片刻,道:“我就不進(jìn)宮了,煩請雪螢姐姐爲(wèi)我準(zhǔn)備一架馬車,我要出城。”
她乘坐馬車來到城西,又往西邊走了幾十裡。
這裡的山脈只剩下一半,像是被巨人拿斧頭硬生生砍斷,只零星幾十個村民在山腳下重新栽種果樹和莊稼。
蕭寶鏡從柿子串挎包裡掏出一張輿圖,在林子裡走走停停。
當(dāng)初在兩個王朝的時空裡來回穿梭的時候,她記得朝淵就是睡在了附近的林子裡。
如果朝淵就是賣貨郎……
那麼,啃食山脈的犬影是賣貨郎,昏睡在橘子樹下的那個青年,也是賣貨郎。
不管輪迴幾次,也許賣貨郎依舊昏睡在原來的橘子樹下,也就是說,她只要在南唐這邊找到那個位置,就能在今夜子時返回顧宋同樣的位置,她將會有很大的可能回到賣貨郎的身邊!
好歹輪迴了二十次,蕭寶鏡對那棵橘子樹的位置相當(dāng)熟悉,儘管這座林子丟失了一半的樹木,連那棵橘子樹也跑到了顧宋,但蕭寶鏡仍然能夠確定,這塊空出來的地方很大可能就是橘子樹所在的位置。
她打發(fā)走那架馬車,抱著鐵鏟開始挖坑,又突發(fā)奇想。
月亮和水面,是穿梭兩個世界的“門”。
那月亮和鏡面呢?
蕭寶鏡連忙從包裡取出霧眠帝姬的陰陽雙魚銅鏡。
她跪坐在地,擡袖擦了擦鏡面。
兩隻青銅魚時而化作羣鳥,時而化作鯤鵬,緩慢遊弋過鏡中天地,已經(jīng)把小仙境修補(bǔ)如初,鏡中山水猶如一幅幅水墨國畫,還能看見懸崖峭壁之下,那一眼掩映在蔥蘢花樹間的溫泉。
她伸手點了點鏡面,鏡中天地頃刻間被雲(yún)霧籠罩遮蔽,鏡子裡慢慢浮現(xiàn)出她的臉。
蕭寶鏡仰頭望了眼中天明月,試著讓月亮出現(xiàn)在鏡子裡。
隨著她翻轉(zhuǎn)鏡面,一枚橙黃月亮悄然出現(xiàn)在鏡中,卻在下一瞬折射出更加刺眼的光。
蕭寶鏡瞇了瞇眼,湊近了仔細(xì)觀察,鏡子裡發(fā)光的是一輪太陽!
她繼續(xù)調(diào)整鏡面,漸漸能看見一片林子。
是她走了十幾回的那座林子!
心臟緊了緊,她端著鏡子來回走動,終於看見了那棵熟悉的橘子樹。
一盞大紅燈籠掛在樹枝上,樹下睡著道袍簪花的少年,脣紅齒白媚骨清姿,可不就是賣貨郎!
蕭寶鏡試探著喚道:“賣貨郎!”
這人揣著手睡得死沉,沒搭理她。
“賣貨郎、賣貨郎!”
蕭寶鏡高聲叫嚷。
然而這人還是沒理她。
蕭寶鏡收起雙魚銅鏡,挖了個淺坑,打開帶來的幾隻水囊,慢慢把淺坑填滿。
如果婪褸遮蔽了月亮,那麼這扇‘門’就成了單行道,只能從南唐前往顧宋,而無法從顧宋返回南唐,她可能再也沒辦法回到這裡了……
蕭寶鏡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一頭扎進(jìn)了水坑裡。
“砰!”
蕭寶鏡徑直摔到了商病酒身上!
她坐在少年腰間,擡起頭,伸手捏住他的兩邊臉頰:“賣貨郎,太陽都燒屁股了,你還在睡!你快醒醒啊,我有好多事情想問你!都是因爲(wèi)你亂用盤古幡的緣故,現(xiàn)在南唐分裂成兩個王朝啦,顧宋的文運也沒了,到處都亂糟糟的!你快點起來解決掉這個問題!”
可是少年睡得格外香甜酣沉,無論她怎麼捏都沒反應(yīng)。
蕭寶鏡拿他沒辦法,只好鬱悶地爬起來。
到了夜裡,也許是婪褸的術(shù)法起了作用,月亮果然不見了。
顧宋的人,再也沒辦法回到南唐。
蕭寶鏡抱著雙膝靠坐在橘子樹下。
紅燈籠驅(qū)散了附近的妖鬼兇獸,蔭庇著這一小方天地。
蕭寶鏡忽而想到什麼,從賣貨郎懷袖裡翻出了另外半面盤古幡。
她用針線將盤古幡縫補(bǔ)起來,可是這面旗幡似乎失去了它的神通,上面的混沌氣息不見了,看起來只是比普通旗幡要精緻些許。
蕭寶鏡泄氣地收好旗幡。
橘子樹正在開花,一朵朵潔白的橘子花掩映在碧綠枝椏間,散發(fā)出幽微酸甜的氣息。
蕭寶鏡心事重重,剛摘了一朵在掌心把玩,就聽見夜色裡遠(yuǎn)遠(yuǎn)傳來梆子聲。
變調(diào)的梆子聲……
她瞳孔驟然縮小!
婪褸!
是婪褸找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