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試驗
來到尹思甜的大宅院,繞過前面十幾棟樓房,穿過籃球場大整塊方石路、飯桌大的青石路、臉盆大的石板路以及拳頭大鵝卵石路,終於到一座紅牆綠瓦宅院前。門洞如滿月,屋角起飛檐,紅柱多雕花,紙窗透光影,花葉鋪滿路,清香隨風散。
庭院中立一座女子雕像,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顯然是後來加上。雕像容貌與尹思甜有點相似,右手食指上套一個玉指套。
趙勝說:“這個人有點眼熟,但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張夢蘭說:“尹落霞?!?
尹思甜說:“你們猜到了,尹落霞就是我的祖先,這裡是尹家祖屋?!?
屋子裡擺放著許多箱子、籮筐、櫃子等物,裡面裝滿各式各樣材料。趙勝找張桌子坐下,翻開第一項試驗,但隨即轉頭看著滿屋子的材料發呆,怎麼才能找到需要的材料?
尹思甜捲起衣袖,將裙子提起把裙角塞入腰帶,露出一截小腿。她說:“需要什麼材料就說,我幫你找。”
“你一定是尹思甜的孿生姐姐,比她懂事多了。”趙勝說。
張夢蘭微笑,尹思甜板著臉但忍不住要笑,立即轉開頭免得讓趙勝看見。過一會,尹思甜轉過頭板著臉說:“別磨蹭,快說?!?
“我不相信你會幫我?!壁w勝說。
“因爲你明白那個道理,每個人做結果都不同,所以纔沒有被我的話消磨信心,否則我才懶得理你。”
趙勝說出材料名字,尹思甜推著一個小車子到處轉,很快就將材料收集齊全,沒有停頓遲疑哪怕幾秒鐘。趙勝接過材料按照卷宗裡的步驟去做,等經過藥水浸泡的紙張略微乾透,就提筆寫下一個字。
尹思甜雙手按在趙勝的肩膀,頭往下低逐漸靠近桌面紙張,直到與趙勝的腦袋平齊,兩人的臉龐幾乎貼在一起。見沒有異狀,尹思甜嘆息一聲,隨即發現與趙勝靠得太近,猛地向後避開,神態彷彿踩到狗屎之後的反應。
“你一定是喜歡張夢蘭,因嫉妒而厭惡我。”趙勝轉頭對張夢蘭說:“以後你再與她一起我要吃醋了?!?
張夢蘭笑個不停,見趙勝很認真的樣子只好點點頭。尹思甜只冷冷笑,沒說什麼似乎默認。
試驗幾次後都不成功,趙勝不由感到氣餒。遇到一種材料需要喜陰草,趙勝說:“沒想到我與喜陰草有緣,考試的時候也遇到它?!?
“那套題目是尹落霞出的?!币继鹫f。
“套?”
“每位教授都曾出過幾套題目,每當考試時候就從中抽選一套?!?
趙勝忽然想到什麼,不周山人書裡教導方法所用材料與考試題目裡的相同,他曾經對此感到難以理解,這時有了些猜想。不周山人一定與尹落霞有點關聯。他沒能繼續從那課本里學到新的東西,早就把它丟在不知道哪個角落,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
趙勝丟下試驗離開,尹思甜冷笑說:“才一晚就灰心了?”
回到寢室,趙勝到處翻找都沒能找到課本,坐在牀上發呆。張夢蘭問:“找什麼?”
“那本廢品?!?
張夢蘭笑著從牀底下一個籃子裡掏出那課本遞給趙勝。她說:“我見你房間亂給你收拾一下?!?
趙勝接過課本耗盡百川歸海仙力之後仔細感應,但什麼都沒有。他將課本丟在一旁嘆口氣,似乎事實與猜想的不同。想起尹思甜剛纔的嘲笑,趙勝不甘心地拿起課本看,用食指按住書頁仔細感應。忽然,他想起尹落霞雕像右手食指上的指套,舉起自己的手指看,笑了笑。
尹家大宅院裡的管家認得趙勝,知道他來做試驗,讓他進去。等趙勝離開的時候,尹落霞雕像上右手食指的指套已經不見。趙勝急忙趕回寢室,戴上指套滿心期待地按住課本書頁感應,還是什麼都沒有。
張夢蘭抱著一些東西拉趙勝躲到寢室裡,將東西掏出來放在桌面上。趙勝見上面寫著稀奇古怪的文字,不由好奇。
“這是魔族有關抄寫百川歸海典籍的試驗。”張夢蘭繼續說:“所以,我就將這些東西拿來給你?!?
趙勝翻開看,裡面竟然寫著仙族文“絕密”兩個字。他吃驚地看著張夢蘭,張夢蘭笑了笑說:“我認識魔族的大人物?!?
“我吃驚的是那個大人物爲什麼要幫我?”
“我謊稱要研究抄寫百川歸海典籍,他就給我看,我抄寫下來後,順便翻譯成仙族文,所以才遲了些?!?
趙勝一愣不由感動,要把這麼多卷宗內容翻譯成仙族文,可不知道花費多少個夜晚。他將張夢蘭摟過要獎勵一番,張夢蘭笑著推他。
到尹思甜家拿材料的時候,趙勝怕尹思甜發現,故意多拿許多不需要的,又刻意加大某幾樣材料的量。尹思甜回到家略微掃視一番,立即發現材料的數量不對,猜到趙勝拿去。之後仔細思索,發現有些材料很難與別的材料混在一起用,起了疑心。
次日,尹思甜假裝去上課,但很快返回,藏在屋子附近的牆角後等待趙勝經過。不過一會,趙勝拿著材料外出,尹思甜跟隨在後。
山裡視野開闊,本不易跟蹤,但行人稀少道路更少,尹思甜幾乎不必看見就能猜到趙勝會往哪裡去,所以趙勝很難發現後面有人跟蹤。
趙勝找了個廢棄的豬圈,胡成紅、古風、張夢蘭等幫著打掃一番後,將這裡當做臨時實驗室。他按照張夢蘭給的卷宗一一嘗試,即使失敗三十多次仍然不氣餒。
尹思甜躲在不遠處偷看,廢棄的豬圈本就三面牆壁都有缺口,從外能看到裡面的情景。只看趙勝拿起什麼材料,尹思甜立即明白這種方法側重所在,淵源何來,後續怎麼變化。世間絕大部分方法都在她心裡記著,要做到這樣不難。
有的時候卷宗上方法有誤,趙勝不免拿起錯誤的材料,尹思甜看得連連頓腳暗罵笨蛋。她看不到卷宗,也猜不到,以爲趙勝憑著自身聰明才智想到這種異想天開的方法,一邊佩服,一邊暗罵,趙勝在天才和笨蛋之間來回變換,到底是當天才的時候多,當笨蛋的時候少。
將材料用完,趙勝將卷宗埋在挖的洞裡。儘管是絕密,但他可沒有太看重,只當做豬糞一般。見趙勝瞬間想到特殊的方法,尹思甜已經確信趙勝是不可多得的天才。畢竟尹思甜只是將別人所想的方法記憶下來,而不是創造。將所有別人創造的方法,以及自行想到古怪方法嘗試過後,尹思甜已經沒了前進的方向,現在趙勝給了她希望。
等趙勝經過,尹思甜走出攔住他。趙勝並不感到吃驚,被尹思甜發現他偷拿材料是遲早的事情。如果他表現得吃驚,那麼尹思甜或許會懷疑,但他表現得這麼鎮定,以至於尹思甜一下子忽略趙勝的本質,忘記他是個天生壞傢伙,最大的本事當然是臉皮厚。
“大屋子裡的條件好得多,你又何必來這種地方?”尹思甜說。
趙勝一下子被問住答不上來,眼睛骨碌碌轉動幾圈,才說:“我當然得避開你,免得你抄襲我的方法。”
“我發誓絕對不抄襲?!?
“我相信你,但不相信你發誓的對象,什麼老天神佛啊、耶穌基督之類。告訴你一個秘密,他們姓趙。”
尹思甜再也掩飾不住當面笑,只好低下頭。她是大家閨秀,平時穿著都是名貴的禮服,不知爲什麼現在的禮服總是露出很多肉,所以一低頭彎腰胸前露出無限春光。飽滿的乳峰之間是一道深深的溝壑,趙勝懷疑能從那裡看到平坦的腹部。
72 偷玉
再次擡頭髮現趙勝的神情,尹思甜立即明白他爲什麼這樣,露出輕蔑鄙夷的神態。趙勝立即板著臉,纔不會被對方小看。但尹思甜從來都沒有高看過他,這番做作當然白費勁。
趙勝冷著臉撥開尹思甜要走,尹思甜拉住他的手。趙勝用力甩開,尹思甜嘆口長氣再次拉住趙勝的手臂,說:“別走?!壁w勝按住尹思甜的小手用力捏了捏,尹思甜立即皺眉露出十分噁心的表情,趙勝心裡樂開花,越是讓尹思甜不樂意的事情他越是喜歡做。
“我不看你試驗,只幫你送材料,這總行了吧?”
“當然不行,通過材料不就能看出結果嗎?”
儘管趙勝全然不合作,但尹思甜沒有絲毫阻礙他獲得材料的意思,依舊每天跟蹤他觀看他試驗。趙勝明知道這樣也無可奈何,只不讓尹思甜靠近看。
將所有的方法都嘗試過,趙勝還是沒能成功。他試過最後一個方法,只好停下手。轉頭看到不遠處坐在竹椅子上嗑瓜子的尹思甜,趙勝不由泄氣。從趙勝的表情尹思甜立即猜到發生什麼事情,以往十年裡她經歷過不知道多少次,總能熬過最艱難的時光。
等趙勝走出,尹思甜說:“沒事的,休息一段時間就能想到新的辦法?!彼f著安慰的話,但語氣冰冷,臉上更無半點安慰的表情,反而有點幸災樂禍。
趙勝不明白爲什麼人能夠內外不一到這樣程度,當然不會因她的話而感到安慰。趙勝終究沒能很快鼓起鬥志,尹思甜逐漸產生疑心。嘲諷和指責恢復到日常水平,安慰和寬容理所當然隨風而逝。
陳琪來找趙勝,趙勝冷淡地說:“有事嗎?”
陳琪沒有在意他的冷淡,拿出一個大盒飯,裡面有三樣香噴噴的小炒。又拿出一件毛衣,往趙勝身上比了比,說:“山裡冷,我怕你著涼,給你送一件衣服。”
“你一定有事情求我?!壁w勝說。
“我知道以前我做得不對,現在再一次給你道個歉,謝謝你救了我們。”陳琪停頓片刻,見趙勝滿臉警惕的表情,只好繼續說:“也沒什麼事,就是孫俊讓我告訴你,千萬別研究抄寫百川歸海典籍的方法。”
“啊……我知道,校長怕江城子等得到新典籍,所以不讓我研究。他多慮了,我沒法研究出來?!?
“他說你古古怪怪說不定就成,擔心著呢。他沒說具體的原因,只說你會明白的?!?
“我當然明白?!壁w勝說這話時語氣嘲諷,顯然是反話。
陳琪尷尬地笑了笑,拿出一些筆記塞到趙勝手裡,說:“這是孫俊研究的筆記,或許對你有用?!?
趙勝露出驚訝表情,隨即變成懷疑。
“孫俊不贊成你研究,但我贊成,早點把典籍給別人免得都來搶?!标愮髡f。
趙勝眼眉舒張笑了,撫摸著筆記的外皮終於相信陳琪的道謝。陳琪將毛衣掛在趙勝背上,又摸了摸他的頭髮,才告辭離開。
孫俊是一代宗師,他的筆記當然極其重要。趙勝立即打開看,發現筆記到十六年前就結束。結束並非有了結局,最後一項試驗才做到一半就突然停下。十六年前的大事是孫俊擊敗馬忠,停下試驗可以理解,但之後沒有再繼續就有些古怪。
趙勝想:“難道孫俊以爲擊敗馬忠之後就不需要抄寫新的典籍了?或許?!边@時趙勝不由懷念胡不歸,他總能從最陰暗的角度去思考事情,在他眼裡好人都變成壞人,壞人更不必說必須得十惡不赦。
不管孫俊如何,趙勝還是會堅持研究的。看筆記後趙勝明白孫俊企圖從百川歸海的仙力入手,試圖控制仙力使其能夠被別人輕易感應到。這也是一個思路,趙勝嘗試著去做,總是不能成功。但幾天後,他控制百川歸海仙力有很大進步。
趙勝手上慢慢浮現一隻蚱蜢,全身翠綠,翅膀半透明呈青色,眼睛左右轉動十分靈活。他仙力不足沒法使出飛鳥攻擊術,只好變個蚱蜢玩玩。蚱蜢向前跳,落在尹思甜頭髮上。尹思甜伸手去摸,蚱蜢高高跳起落在講臺上。
柯衡倒轉杯子準備將蚱蜢蓋住,但蚱蜢跳起張開翅膀拍打,在半空中滑翔。同學們紛紛用課本去拍打蚱蜢,蚱蜢靈活得很,跳來跳去將全部的危險躲開,最終回到趙勝的掌心。蚱蜢慢慢軟化沒入掌心裡不見。
胡成紅說:“我還以爲是真蚱蜢,原來是假的。”
柯衡說:“不錯,飛鳥歸巢……不,蚱蜢入洞。你對百川歸海仙力的控制已經達到很高的水平?!?
古風使出飛鳥攻擊術,讓鳥兒落在掌心希望將它收回,但臉龐憋得通紅都沒法做到,忽然鳥兒嘭一聲爆裂,化作的糊狀仙力噴古風滿頭滿臉,都是紅色,似乎鳥兒鮮血般。
大夥都笑。
看孫俊筆記後趙勝才明白爲什麼百川歸海典籍難以抄寫,皆因百川歸海仙力將紙張變得不同,像純化別人仙力般。學生們從改變過的紙張上很難領悟到仙法。
經過多番嘗試,趙勝的研究走入死衚衕,前面再無去路。
每天清晨和傍晚,學生們會聚在一起修煉仙力。趙勝姍姍來遲,柯衡瞪他一眼沒說什麼。尹思甜也看了趙勝一眼,從管家處得知趙勝沒有放棄,她對趙勝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趙勝心裡一驚,食指上還戴著尹家的玉指套忘記取下。幸好尹思甜早就忘記尹家還有個玉指套,就算記得也不會去仔細打量趙勝,彷彿多看一眼都不耐煩。
既然這樣,趙勝收回左手沒有把玉指套取下,將來萬一尹思甜發現,趙勝也能強詞奪理,說:“早晚都戴著在你面前晃,你也沒說什麼?!被蛘哒f:“你借給我的,你竟然忘記?!边@時,別人多半有點印象,會紛紛點頭贊同,又說沒有偷了東西整天戴著在苦主面前晃的道理。
想到得意的地方,趙勝忍不住微笑。
修煉後每個人的仙力都有所增長,只有趙勝依舊像滿了的水杯裝不下新的東西。
課程安排得滿,抄寫課只得推到晚上。上課的時候,趙勝用玉指套輕輕敲打不周山人課本,尹思甜聽到噪音很反感,看了三次後忍不住喝:“安靜!”
趙勝停手忍不住笑。張夢蘭感覺趙勝怪怪的,往常別人喝他,他一定會反駁一番,甚至捉弄回去,今天竟然笑起來。她伸手摸了摸趙勝的額頭感覺他沒有生病發熱才放心。
百川歸海仙力順著玉指套注入不周山人課本,趙勝忽然感應到,腦海裡出現一幅畫面,一根潔白、修長、纖細的手指戴著玉指套按在一本嶄新的課本上。課本紙張光澤鮮亮,翻動間聲音清脆,邊角平直沒有任何破損。
一種專注和喜悅的情緒充斥心頭,這是課本上留下的經驗傳到趙勝腦裡所引發。趙勝內心對忽如其來的情緒總有些抗拒,但他已經習慣所以能控制得住自己沒有太過排斥。
旁邊傳來尹思甜的聲音,似乎從對面山頭那麼遙遠的地方而來。她說:“這個玉指套……”
這時,趙勝已經明白玉指套的用處,萬萬不能讓尹思甜討回去,他連忙說:“地攤貨,三十五塊錢一個,要不三十塊錢賣你?”
尹思甜冷笑搖頭,說:“眼光真差?!?
“最多二十五,不能再便宜。要不要?”
尹思甜根本懶得理會趙勝,轉頭對張夢蘭說:“他不會送你這樣的禮物吧?”張夢蘭笑著搖搖頭。她憑感覺知道趙勝一定做了什麼壞事,只是看不出究竟。兩人都沒發現,趙勝話裡還是露出一些破綻,他說“最多二十五”不太對,應當是“最少二十五”。否則,與賣主的身份不符,也對不上之後的那句“不能再便宜”。如果“最多二十五”,當然可以再便宜,只有“最少二十五”纔不能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