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湛湘傍晚時出現(xiàn)在警局，得知青枝所在，順著民警指點的方向，只見那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怔怔地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筆直，雙腿併攏，放在兩膝上的手無意識地握成拳，不過幾個小時不見，楚湛湘竟覺得對方似乎憔悴了許多。
在人羣裡將青枝甩開後，楚湛湘並未走遠，一直尾隨其後，一路跟著青枝走到廣場，看著她自己坐在椅子上哭，看到那個小女孩兒帶著她找到警察。一系列的完美表現(xiàn)讓楚湛湘只能讚歎對方果真是功力高深，竟是這般全無一絲破綻。潛意識裡的念頭被他條件反射地忽略，吃過太多次虧，楚湛湘不可能再輕易相信。
但是那連他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一絲懷疑，終究在此一刻看到這般滿身絕望哀傷的青枝時鑽入了心房。
“青枝！”楚湛湘站在接待室的門口出聲喚道，然後他看到那個女子慢慢地轉(zhuǎn)過頭來，眼中先是不可置信，接著是驚喜，然後淚流滿面。
以爲(wèi)自己被拋棄的青枝看到出現(xiàn)在門口的楚湛湘，一時間，所有的懷疑，所有的不安都煙消雲(yún)散。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丟下自己，只這一刻，這個人能再一次出現(xiàn)在眼前，青枝只覺得驚天之喜。
輕咬住下脣，努力想忍住哽咽，惶惶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楚哥……哥……”青枝輕喚著，上前幾步，整個人掛在了楚湛湘身上，想說，我以爲(wèi)你不要我了，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終究嗚咽出聲。
楚湛湘有些狼狽，終究還是伸手?jǐn)堊×藨蜒e的小丫頭。如果她不是那邊派來的人……，念頭剛閃過，楚湛湘搖搖頭，怎麼可能那麼巧？
“好了，青枝，別哭，今天是我不小心，嚇壞了吧！……別哭了，我?guī)慊丶野。 睂⑶嘀Ψ砰_，楚湛湘溫言安撫。
青枝也終於平靜下來，臉上微紅，一半是哭的，一半是爲(wèi)自己的失態(tài)有些羞，乖順地點點頭，看著楚湛湘跟民警道謝，跟著他走出警局。
出了門來，看著人來人往的大街，青枝幾乎下意識地伸手牽住了楚湛湘的衣角，她怕自己再走丟一次。在這光怪陸離的城市，她只覺得身邊的一切陌生而可怖。
楚湛湘微嘆了口氣，伸手拉住了青枝的手。既然沒有結(jié)果，自是不可能再來一次一樣的試探。做戲做全套，索性就牽著她罷。
上了車，楚湛湘明顯感覺到副座上的青枝鬆了口氣。一邊開車，一邊道，“我找了你半天，總算是找著了。時間也不早了，先去大隊長家把晚飯吃了，然後再回我的屋子收拾一下將就一晚，明天帶你去學(xué)校報道。”
青枝點點頭，“好。”頓了頓，復(fù)又道，“今天讓楚哥哥受累了，是青枝的不是！我一定儘快學(xué)會這些東西，不給你添麻煩！”
“沒事兒，慢慢來！”楚湛湘反應(yīng)很平淡，即使知道應(yīng)該更溫和一些，楚湛湘卻有些煩躁地不想僞裝。
一路無言，車子穿過市中心，進入了二環(huán)北段的一處小區(qū)。這是本地的軍區(qū)大院，分成幾個片區(qū)，像楚湛湘、方嚴(yán)這種級別的軍官在這裡都有一套房子。兩家人離得不遠，就在相臨的兩棟樓上，楚湛湘住在五樓，方嚴(yán)家則是在三樓。
停好車，楚湛湘指點了下自己家的位置，接帶著青枝上了方嚴(yán)家所在的樓。敲響門，楚湛湘解釋道，“大隊的愛人，凌書嫂子在市第一軍醫(yī)院工作，是一位外科醫(yī)生。一家三口，還有個兒子叫方凌，比你大兩歲，正在讀高三。”
來應(yīng)門的人正是方嚴(yán)的兒子方凌，見到楚湛湘，小夥子臉上露出燦笑，顯然很高興看到楚湛湘的到來。“楚大哥，我爸說你要來，我還說到現(xiàn)在都不見人，別是騙他的！……”
“臭小子，什麼‘楚大哥’，叫楚叔叔，”屋裡方嚴(yán)板著臉，例常糾正自家孩子的稱呼，“來了就快進來吧！你嫂子快弄好飯了。”
“湛湘來了，快進屋坐，飯馬上就好了……”廚房裡似出一個溫和清越的聲音。
“好！麻煩嫂子了。”楚湛湘笑應(yīng)，伸手胡擼一把方凌短短的刺頭，邁步進屋。方凌做了個鬼臉，這纔看到被楚湛湘擋住的青枝，微愣了下，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豔，然後是興味。
“楚大哥，這位小妹妹是誰啊？你家親戚？”
“這是青枝。”楚湛湘介紹了青枝的名字，復(fù)又回頭對青枝道，“這是方凌，那是大隊長，這位是嫂子。”
“大隊長好，嫂子好，方……公子好，青枝叨擾了！”邊說著，青枝福身一禮。
方嚴(yán)還好，正端著菜出來的凌書和方凌卻是愣在了當(dāng)場。凌書雖然已經(jīng)知道了方嚴(yán)跟楚湛湘的打算，但她沒有想到自家老公口中可能的“間諜”竟是這麼位小姑娘。方凌從父母口中也得了些口風(fēng)，正籌謀著大展身手幫父親分憂，此時也被青枝的舉動弄呆了。
場面有些安靜，方嚴(yán)輕咳一聲，喚回失神的老婆兒子，出聲道，“這就是湛湘帶回來的苗族小姑娘，因爲(wèi)一直生活在寨子裡，對外面的事物都不瞭解！”邊說著又轉(zhuǎn)向青枝，“青枝是吧，湛湘沒跟你說嗎？咱們現(xiàn)在不興這個，問好就行！”
青枝在福下身去時也意識到自己做錯了，此時聽到方嚴(yán)出聲解圍，忙出聲道，“多謝大隊長，楚哥哥同我說過，只是一時有些改不來，讓嫂子和方公子受驚了，是青枝不是！”
“沒事兒沒事兒……”凌書和方凌同時出聲，凌書放下手上端著的菜，伸手將青枝拉到跟前，輕嘆出聲，“老頭子，這小姑娘怎麼長的，跟畫出來的似的。看來山裡的環(huán)境就是養(yǎng)人啊！”邊說著邊拍了拍青枝的手，“青枝別怕，往後慢慢學(xué)，總會習(xí)慣的。”
方凌也躥上前，笑容大大的，“就是，聽我爸媽說你要跟我進一所學(xué)校，以後我罩你，別擔(dān)心哈！”
面對兩人的親近友好青枝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回去，連聲道謝！
“還有，千萬別叫我公子什麼的，就叫方凌吧，要不然會很奇怪！”
青枝聞言轉(zhuǎn)頭看向一直微笑站在一邊的楚湛湘，看對方點頭，這才點頭應(yīng)是，出聲喚道，“方凌你好！”
方凌顯然很高興，笑得更歡，道，“你的口音有點重，以後我教你說普通話吧，現(xiàn)在大家都說普通話，只要會說會聽，交流不成問題，其他的就更容易了。”
“謝謝你！”青枝感激地對他笑笑。
一時間氣氛正好，凌書招呼大家落座吃飯，五個人依言走到飯桌邊，青枝自動自發(fā)地走到楚湛湘下首，卻被凌書拉著坐到了身邊，青枝有些侷促，嚅嚅道，“我應(yīng)該坐到楚哥哥下首纔是！”
“傻姑娘，咱們現(xiàn)在不講究這個，就坐在嫂子身邊！”
青枝不好拒絕，只能拿餘光偷眼看楚湛湘，看他點頭後，才拘束地坐了半邊椅子。凌書注意到這一幕，眼中一閃而過的疑惑和若有所思，復(fù)又若無其事地招呼衆(zhòng)人吃飯。
飯桌上，青枝安靜無聲，除了面前幾個菜，離她遠的便是從不伸手去夠。其他人可能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凌書卻是一直將青枝的舉動看在眼裡，心中疑惑更深。
飯畢，青枝主動幫著收拾，凌書這一回沒有拒絕，帶著她將盤碗收進廚房，教她廚房裡一些器具的用法，青枝學(xué)得很快，幾乎是一點就通。兩個人相互幫忙，很快便收拾完畢。凌書從冰箱裡拿出水果，“吃了飯吃點水果消消食，來，青枝，你幫我把這些都削好切成小塊端給他們！”
“好！”青枝笑著應(yīng)是，這一天下來，也就這一會兒，讓青枝覺得自己並非一無是處，臉上不由輕鬆了幾分，笑意也顯得越發(fā)真實。
凌書明顯感覺到了，直言道，“喲，讓你幫忙幹活兒還那麼高興啊！”
青枝一邊削著水果，一邊低聲道，“今天一整天看到好多從沒有見過的東西，原本我以爲(wèi)自己很聰明，不想?yún)s是拿那些東西半點辦法都沒有，現(xiàn)在能幫嫂子做點事，心裡，好受多了！”
凌書聞言安撫地笑笑，“別放在心上，你從小就沒見過這些，以後習(xí)慣了就好。”同時卻心道，如果這真是假裝的，這一回楚湛湘怕是得面對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
另一邊陽臺上，方嚴(yán)點燃了一根菸，遞給楚湛湘一根，他擺擺手，沒有抽菸的心思。倚著一邊陽臺，外面忽明忽暗的燈光將他的臉映得模模糊糊。
“怎麼樣？”
“沒有一絲破綻。”
“不用急，如果是他們總會露出馬腳。”
“我知道。只是，這一回把嫂子和方凌都牽連進來，大隊，……我欠你的大發(fā)了。”臉上帶著輕笑，和平時一樣的不著調(diào)，方嚴(yán)卻看到了楚湛湘眼底的愧疚和擔(dān)心。
“這個你不用擔(dān)心，我家那口子和那臭小子也不是好相與的。”方嚴(yán)拍拍楚湛湘的肩，“好了，別擺那死樣子。正如你所說，這麼些年，形形□□的算計也差不多了，總不能讓你一直這樣下去。這一回，能徹底瞭解最好不過。”
“今天我在想，如果她真是個苗族小姑娘，我可是佔大便宜了。”楚湛湘的習(xí)慣，有所懷疑的事更願意宣諸於口，這樣能讓他更堅定。
方嚴(yán)能明白楚湛湘未盡的話，皺了下眉，將煙在菸灰缸裡捻滅，道，“這邊有你嫂子跟方凌幫你看著，無論是不是，你的安排都不會出差錯。你自己也多注意，別被其他地方算計了，總歸做好萬全準(zhǔn)備就是！”
“倒也是。呵呵……”楚湛湘輕笑出聲，“若她不是那邊派來的人，我就當(dāng)老牛啃了一嘴嫩草吧！”
“你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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