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沙發上，兩個人坐得很遠。楚湛湘看到青枝選了離自己最遠的地方，半是自嘲半是苦笑。

“孩子，我不會給你！”原本對自己避之惟恐不及的人現在上趕著照顧自己，他們之間除了孩子，什麼也沒有多，青枝想不到楚湛湘還會爲了其他的原因接近自己。雲初有些話說得很對，他的責任感不允許他對自己和孩子不管不顧。但是，青枝絕不會把孩子給他。

楚湛湘聞言先是皺眉，復而嘆息。這個小丫頭對自己竟然已經不信任到這種程度！“在你眼裡，我做的這些就只是因爲孩子？”

青枝聞言疑惑地擡頭，難道不是嗎？

楚湛湘看到青枝眼底的答案，微低了頭，笑出聲來。走到青枝面前半跪下，不顧青枝的拒絕，他伸手握住了青枝放在膝上的手。“我從來沒想過會放你回到山裡，我想看到青枝結婚生子，幸福一生。哪怕，這幸福我無法給予！所以，莫說有孩子，就是沒有孩子，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回去。青枝，……”楚湛湘伸手撫上小丫頭緊皺的眉頭，“我要你快樂！”

青枝靜靜聽著楚湛湘這一席話，嗤笑出聲。“楚……，雲初問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你，這個答案我越來越無法給出。同樣的，你所說的，希望我快樂，你真的知道我要的快樂是什麼？”

青枝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的人，“是，我只有十八歲，甚至第一次跟你行敦倫之禮的時候只有十六，在這個世界，還不到成人的標準。可是，在我的世界，我的年齡足以爲我所有的行爲負責，不用別人告訴我怎麼做纔是最好。我的堅持在你的眼裡只是笑話，可是那些是我生存的基礎。終我一生都不可能改變。”說到此處，青枝別過臉去，“我說過要從一而終，我說過只是要跟你借種，你卻從來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

“你把我推給旁人，可問過我要不要？”有眼淚跌落眼眶，青枝語帶哽咽，“青氏一族僅剩我一人，我有責任將家族的血脈延續下去，楚……，我沒有立場要求你爲我做什麼，只求你，什麼話都莫要再說，等孩子回來，不要搶走她！這中間你付出的，我會還給你。”話落，青枝不再看楚湛湘的反應，舉步朝房間裡走去。

楚湛湘拉住了青枝的手臂，張口想說什麼，電話突然響起，手忙腳亂地摸著手機，是未知的號碼，這種一般都是軍線，楚湛湘不能不接。於是只能拉著青枝連聲急道，“等等，我接完電話，青枝，讓我解釋！……”

青枝掙開了他的手，“我去休息！”

“好，一會兒我做好飯叫你，青枝，相信我，給我機會解釋！”

青枝不置可否，返身回屋。楚湛湘有些氣極敗壞地按下通話鍵，“哪位！”

“楚大哥，是我，方凌！”

“方凌，你這是用的誰的電話？”

“我們現在在連隊參加交流訓練，不準用手機，我用的連隊的固話給你打過來。”

“嗯，有什麼事？”對方凌，楚湛湘現在心情很複雜，倒不是怨恨，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從孕育到出生，這個自己當父親的除了貢獻了一顆種子，其他半點沒有參與，反倒是方凌這小子，完全扮演了父親這個角色。這時候回憶起來，方凌在離火那段時間的失態分明就是因爲知道青枝確定懷孕了。一線之差，竟然瞞了自己這麼久？不可原諒！青枝，他捨不得也沒辦法，但方凌，這小子別想輕鬆過關。

對面方凌也聽出楚湛湘語氣不喜，卻沒有告饒的心思，“楚大哥，我知道你生我氣。可是這事兒你還真怪不著我，相反，如果寶寶有什麼意外，不僅是青枝，連我也會恨你一輩子。……”

“你什麼意思？”

“當初在京城，你跟那女軍官在一起，我不知道你當時抱的是什麼心思，但我想說，你真的混蛋至極。你不可能沒有聽青枝說過，她認準你了，一生只會有你一個男人，這話不是玩笑，是她一直堅持的準則。你不要這樣的青枝幾乎就把她推到了一生孤苦的境地。青枝所說的借種也不是可以打折的事，你知道嗎，當初青枝見到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告訴我她要回家，你不願借種給她，她只能向別人借，這對我們似乎只是小事，可是對青枝，她把這看成不可饒恕的原罪，只等孩子長大就是她自裁的時候。我幫青枝，不過想讓她至少安度餘生。現在，更是因爲你過去的因果讓敵人盯上了青枝和孩子，楚大哥，你覺得你有資格生誰的氣？”方凌說到最後，幾乎在電話裡吼了出來。

從接到老媽的電話，方凌便一直處於暴走的狀態，既是因爲自己的疏乎，也是因爲對楚湛湘的埋怨。狠狠掛下電話，方凌在接線戰士目瞪口呆的注視中走回宿舍。他很想去幫忙，但正如母親說的，他現在的實力連對方的毛都摸不著，去了也只能添亂！可是此時心底的焦急和擔憂同樣讓方凌難以承受。正如他說的，如果寶寶發生什麼意外，他會恨楚湛湘，也會恨自己一輩子。

電話這頭，楚湛湘聽著聽筒裡傳來的嘀嘀聲，動作僵硬地將手機從耳邊拿開。接連來自青枝和方凌的控訴，讓他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說是關愛，其實從不曾將青枝放在跟自己平等的位置，所以才自以爲是做出那麼多傷害她的事！

偏頭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楚湛湘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沒有勇氣去敲響！

逃避地鑽進廚房，迅速地整治出一桌飯菜，楚湛湘放慢了動作將菜一個一個地在桌上擺放妥當。解下圍裙，洗了手，終究朝著青枝房間慢慢走過去。

門沒有反鎖，楚湛湘很容易就擰開了。窗簾拉得很緊，屋子裡也沒有留燈，打開門時，客廳的光將房間一角映亮，其他地方則顯得越發昏暗。這一片黑暗中，楚湛湘能看到牀上模糊的人形。走近，青枝瘦弱的身體深陷入牀鋪中，明顯睡得很熟，但並不安穩，臉色有些發白，眉頭也皺得死緊。

楚湛湘坐到了牀沿，怔怔看著這個自己一直以爲的小丫頭。兩年的時間，原本的稚氣已經消失殆盡，不單是因爲時間，更是因爲太多的不順和磨難。探手將牀上的人扶抱入懷，楚湛湘向自己發誓，斷不會再讓她受一絲傷害！她想要什麼，他有的他給，他沒有的他盡力去掙。至於外界所有的言論和非議他都替她擋。——直到她後悔離開的一天。

青枝被楚湛湘過緊的擁抱驚醒，睜開眼便發現自己正被束在懷裡，下意識掙扎起來。楚湛湘沒有放開，“我以爲自己是爲你好，我以爲在這份感情裡，我比你年長二十歲，應該擔負起引導之責，卻忘了無論年齡大小都應該有選擇的自由，以愛爲名的推離是最殘忍的拒絕。青枝丫頭，現在我知道錯了，你是否還願意再給我改過的機會，可還願再相信我一次？”

“信你？”

“我會找回我們的孩子！你要回家，我跟著你回家，你要留下，我陪著你留下！”楚湛湘輕聲但堅定地開口，“我不會再把你當成孩子！這不是虧欠和償還，請再相信我一次！”

青枝迎上對方眼底的光，“你不把我當成孩子，又把我當什麼？”

“愛人！你可願意？”

青枝聞言然哂然一笑，“愛人麼？……，”青枝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莫名地煩躁，強壓住脾氣，推開楚湛湘下牀，“且再說罷！”

且再說吧，這樣的經歷不止是楚湛湘的錯，她未嘗就是無辜！現在在她心裡最重的是孩子，其他的說得再多都是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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