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曆第二百三十七年十月初一，天陰沉沉的，彷彿隨時會下雨。一大清早，江湖一閣的門尚未開，門前已經(jīng)站滿了人，希望能爭取一個好位置。

每月初一，霧隱城中便有許多人聚集到江湖一閣，聽江湖快嘴講述一些武林中的軼事，而今天的人更多了。

午時過後，江湖一閣內(nèi)熙熙攘攘，擂臺周邊圍滿了人，有些人還搬上凳子與桌子，擺上幾碟花生瓜子之類，聽得津津有味，而臺上，一個手執(zhí)鐵扇的中年男子正在滔滔不絕地講述著，時而激揚，時而惋惜，時而欣慰，時而憤怒……牽扯聽衆(zhòng)的一情一緒。

與此同時，江湖一閣二樓的雅間內(nèi)，玄莫正用他修長的手指拈起了一顆棋子，優(yōu)雅地將其落在棋盤上，同時嘴角勾起一抹勝利在握的微笑。

“渺空大師，承讓了。”

渺空手持佛珠，單手施禮道：“阿彌陀佛，莫施主天資聰穎，老衲佩服。”

“大師過獎。”玄莫微微頷首道，“聽聞家?guī)熒芭c大師乃至交，不知大師能否將往事告知晚輩？”

渺空嘆了一口氣：“阿彌陀佛，世事難料，望施主節(jié)哀順變，老衲也只能盡綿薄之力罷了。”

玄莫點頭致謝，將近日調(diào)查所知細(xì)細(xì)道來：“當(dāng)日之事，沒有任何目擊者，晚輩事後勘察，發(fā)現(xiàn)閣中的經(jīng)書秘籍雖被燒作灰燼，但皆無被動過的痕跡，可知兇手不是爲(wèi)了武功而來；那一百八十名弟子都是死於一柄彎刀之下，而家?guī)焺t是中毒後被匕首刺中心臟而死，牆壁上有鞭痕，想必兇手乃使鞭之人，但是，師父卻在臨終前在地上刻下‘不許復(fù)仇’四字，晚輩百思不得其解，請問大師，家?guī)熒翱稍c人結(jié)下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渺空捻著佛珠沉思道，“獨孤施主爲(wèi)人正直，二十年來一直隱居霧隱山，不可能與人結(jié)仇，只怕是二十年前的恩怨……”

“二十年前？”

“施主可曾聽說沙家？”

“沙家？二十年前被一夜滅門的沙家？”

“沒錯。”

沙家，位於霧隱城五里之外的風(fēng)丘谷，曾是武林四大世家之首，出過三屆的武林盟主，只可惜二十年前遭到了滅門之災(zāi)，如今世上只餘三大世家了。

“獨孤施主便是當(dāng)時沙家的宗主沙泠然，沙家滅亡後，獨孤施主心灰意冷，便改名換姓，隱居山林，創(chuàng)下隱音閣。”

“原來師父竟是沙家的人……”玄莫喃喃自語，繼而問：“大師可知沙家爲(wèi)何會滅門？”

“此事……恐怕與莫施主有關(guān)。”渺空道。

“我？”

“當(dāng)年天子秘密召集四大世家的宗主，爲(wèi)儲君殿下選一位師父，最終以獨孤施主脫穎而出，只是不到三天，沙家便遭到了滅門，其中蹊蹺，恕老衲無能爲(wèi)力。”

“大師的意思是……”

“阿彌陀佛，恕老衲不便多言。”渺空再次施禮道。

玄莫見渺空已無意繼續(xù)適才的話題，只好作罷，兩人對弈幾局，又閒聊了一陣，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了兩個時辰。

告別渺空，玄莫陷入了沉思：父皇與師父亦是至交，他不可能那麼做，也沒有理由這麼做，那麼會是另外三個世家？還有一個可能，黑翼門！那個神秘的組織……他想起了試膽比賽那夜的黑衣人，那人用的就是長鞭，會是他嗎？但以師父的武功，即便是中了毒，也不至於……

“誰！”窗外突然閃過一道身影打斷了他的思路，他追至了窗前。窗外，人頭攢動，一個披著黑斗篷的身影正站在擂臺上，森然地笑著。

片刻前。

巫婭無趣地趴在桌子上，半垂著眼瞼望著臺上那所謂的江湖快嘴，身上散發(fā)著的怨氣如一個個黑色的漩渦，彷彿要將周圍的人都拉到黑暗中去。

不是說那江湖快嘴說得不好，而是比起巫婭看過聽過的故事，那些江湖軼事實在是無趣得多，再者，她在這裡呆坐了一個下午，還是沒有見到玄莫，又怎會有心思聽故事？

玄月人的精神生活可真枯乏啊……這便是沒有動漫與電腦的人生，巫婭輕輕吐出一口氣，哀悼起自己悲慘的下半生，忽聽臺上的人喊：“各位觀衆(zhòng)，接下來小生要講述的是斗篷大俠勇鬥京中惡少的故事。”

“斗篷大俠？好！幾日前他與凌家二公子那場決鬥可謂精彩。”

“可不是，一招制敵，連手也不用伸，而且那個氣勢啊。”

江湖快嘴那話一出，便有人應(yīng)聲道好。巫婭眨眨眼，努力地回憶自己在月都的事。勇鬥惡少？她好像沒做什麼吧？

事實證明，不管在古代還是現(xiàn)代，輿論的力量都是非常強大的。

“何必要快嘴先生來講，斗篷大俠此刻正在江湖一閣，何不請她本人上來說幾句？”不知誰說了一句，臺下聽衆(zhòng)的頭整齊地轉(zhuǎn)向了巫婭，眼中帶著崇拜與期待。

巫婭只覺一道道強光射來，尚未回過神，自己已經(jīng)被擁簇著上了臺。

這種時候，那個沙漏跟班究竟去了哪呀？巫婭埋怨著，擡眼看著聽衆(zhòng)們?nèi)缧切前愕哪抗猓鋈幌肫鹆舜髮W(xué)時期自己演過的一個話劇——《人魚公主改編版吸血鬼騎士》，突然計上心來，於是乎，伸手半掩紅脣，嘴角扯出一個森然的弧度：

“血色的薔薇，帶著毒刺的藤蘿，古老的城堡，水晶杯裡鮮紅的血液，還有，慵懶雪白的波斯貓……來吧，和我一起進(jìn)入吸血鬼的世界……”

幽然的眼神，陰柔的語氣，這一刻的她妖異邪魅，如夜半時分勾魂的妖精，用冰冷黑暗的氣息纏繞著臺下每一位聽衆(zhòng)。

只聽她用一種帶著三分憐憫七分哀怨的語調(diào)說：“那個人總喜歡站在懸崖上遙望。在他的領(lǐng)地對面，有一座美麗的城堡，裡面住著一位貌若天仙的公主，她每天都會到花園裡照顧自己的花草，而他，則每一天遙望著公主，他與她不是同一種族，但他依舊渴望，他能夠保護(hù)她，即便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遠(yuǎn)遠(yuǎn)地……

“所以，敵國的軍隊入侵她的城堡那個夜晚，他毫不猶豫地去救了她，即使，在這之前，他從未在人類面前現(xiàn)過身。他擁著她從火勢洶涌的城樓上跳下，將她放在花園中央，但是，也就是那個時候，一個據(jù)說是她未婚夫的王子帶著人馬出現(xiàn)了，他只好在別人發(fā)現(xiàn)之前悄然離開，然後看著公主醒來投入王子的懷抱……不甘心，但卻無可奈何……

“孤獨，他以爲(wèi)自己早已習(xí)以爲(wèi)常，但那個瞬間，他彷彿看到了天地之間只剩下自己一個。即使擁有最高貴的血統(tǒng)那又如何？他們這一族，註定了要孤獨地度過漫長的歲月，因爲(wèi)他們是……吸血鬼，總是隱藏在黑暗中，以血爲(wèi)生，與寂寞爲(wèi)伴……

“沒錯，他只要默默地在暗處守護(hù)著她就夠了，然而……冥冥中似乎早有定數(shù)。那一天，改變了他的一生……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傍晚，陽光早已被雪光淹沒，他站在懸崖的邊緣，俯瞰著那片銀白色的世界，任刺骨的寒風(fēng)如利刃般劃過臉龐。而她披著雪貂披風(fēng)，就這樣闖入了他的視線，柔弱的身軀，凍紅了的雙頰……她問：您知道風(fēng)之巫女在哪裡嗎？

“風(fēng)之巫女就在他領(lǐng)地背後那個雪池旁，但他卻無法開口告訴她，只怕一張開口，那森然的獠牙會嚇著她，而且，以她一個柔弱的凡人女子，無法到達(dá)風(fēng)之巫女的處所的。

“‘求求你告訴我風(fēng)之巫女的處所在哪吧？我的丈夫中毒了，需要用巫女的聖水才能救活，當(dāng)日，他不顧一切從火中把我救出來，如今，我也一定要把他救回來……’她抓住他的雙手，殷切地祈求著。

“然他卻只能推開她，匆忙地離去。她身上的血很香，刺激著他對血的渴望，乾涸的喉嚨，通紅的雙眼……這便是吸血鬼，一個被血詛咒的存在……”

巫婭說到這，突然停頓了下來，神情哀痛地趴跪在地上，想起了她的玖闌前輩，每每站在窗前，遠(yuǎn)遠(yuǎn)地凝望著他心愛的女孩，那讓她心痛的眼神……

而臺下卻鴉雀無聲，聽衆(zhòng)們茫然地看著她，猜測著，吸血鬼究竟是什麼東西，是妖怪的話又怎麼愛上人類的女子，妖怪不都是兇殘的麼？

卻見巫婭捂著自己的心臟，緩緩爬起來繼續(xù)道：“如果，你非救他不可的話，那麼，我成全你……沉思了一夜之後，他下定了決心。

“風(fēng)之巫女是一個小氣的女人，她說聖水是巫女的生命，如果要她的聖水，就必須拿更有價值的東西來換。於是，她看上了他的獠牙，吸血鬼賴以爲(wèi)生的獠牙……

“巫女說，獠牙也是吸血鬼的生命，失去了它，除非得到心愛之人的心，否則，陽光來臨之際，他便會化作一縷青煙。

“他連夜將聖水交給了她，看著她感激不盡的面容，很想告訴她，其實救她的人是他；告訴她他喜歡著她；告訴她，他想成爲(wèi)可以永遠(yuǎn)守護(hù)著她的騎士……但是，什麼也說不出來，在她轉(zhuǎn)身的瞬間，一道陽光衝破了雲(yún)層落下，那是他見過的，最燦爛的，也是最後一道陽光……但是……他卻微笑著說：‘即使是要化作一縷青煙，我，也絕不後悔……’”

巫婭又停頓了一陣，然後一手捂心，一手高舉，悽然卻絕然地仰望著天空，低聲嘆道：“啊……玖闌前輩……”

故事完畢，巫婭的鴉羽在風(fēng)中輕輕拂動，帽子底下的臉因她高仰著頭而在衆(zhòng)人面前一覽無遺。她會不會也化作一縷青煙？有人在底下?lián)鷳n著，分不清故事裡的主角是她還是吸血鬼，而她，更是淪陷在自己的故事當(dāng)中，不能自拔……

孤獨的吸血王子，在黑夜中撫著自己的獠牙，遙望著遠(yuǎn)方的戀人，作下了一生的決定……爲(wèi)何要這麼悽美……在巫婭垂下頭，欲擦去眼角隱隱的淚花，忽覺一道黑影從天而降，一隻大手穩(wěn)穩(wěn)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修長的手指，優(yōu)雅的身姿，熟悉的面容，還有，深情的黑眸……

“玄……莫？”

*****************************分割~分割~分割********************************

“玄……莫……”巫婭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側(cè)喃喃作響，不是做夢，也不是幻覺，而是真正的玄莫，站在自己的面前，握著她的手腕，緊緊地看著她……

而玄莫，卻似乎在這一聲輕喚中猛然回過了神，仔細(xì)看清巫婭的面容，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他鬆開了手，彬彬有禮道：“久聞斗篷大俠盛名，幸會，方纔倉惶之中誤將大俠當(dāng)作了一位故人，失禮了。”

“不……失禮……”巫婭腦中一片空白，目不轉(zhuǎn)睛地面前的人，連言語也有些不利索。想過千萬種與他相遇的情形，甚至做好了被他唾棄的心理準(zhǔn)備，卻沒想到會是這樣……彬彬有禮，沒有厭惡，也沒有冷言冷語，而且還……

“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再會。”玄莫擡手作揖，不待巫婭說完一個“等”字，便一個閃身，消失無蹤。

“天呀，是莫軒公子，‘汲血劍’莫公子 ！”

“沒錯，莫公子與斗篷大俠同臺出現(xiàn)，今日果真不枉此行啊。”

臺下突然一片譁然，議論紛紛。而巫婭，木然地站在擂臺上，盯著自己的手發(fā)呆，直到人羣散去，夜幕降臨，沙漏走到她身邊。

“回去吧。”沙漏道，聽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巫婭看向他，茫然地點下了頭。

如往日般，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天空滿是陰雲(yún)，掩去了所有的月光，不多時雨便像細(xì)針般鋪天蓋地而來。

沙漏明知自己該去避雨的，但他卻停下腳步，望著前面緩慢前進(jìn)的背影，然後擡起頭，任著雨水打在他臉上。明知那是不可能，但是他還奢望著，那雨水可以洗去他一身的血腥與罪惡……

回到破廟，兩人都已被雨水淋個渾身溼透，沙漏在神臺前生了一團(tuán)火，然巫婭卻死活不願將鴉羽脫下。無奈，他只得在旁邊的小屋內(nèi)又生了一團(tuán)火，兩人各據(jù)一室，各有所思。

“如果是這隻手，他一定不會那樣子握住了吧。”還有那深情的眼神，他當(dāng)時看的一定不是她……巫婭將鴉羽晾在一邊，躺在地上盯著自己的黑爪低聲嘆息著。火光搖曳，細(xì)雨敲瓦，世界顯得無比靜謐，她聽著雨聲，漸漸地陷入了夢境之中。

沙漏也在聽著屋外的雨聲，腦中卻滿是白日所聽到的東西。在江湖一閣的時候，趁著巫婭不在意，他前往雅間打探了一翻，沒想到卻聽到了關(guān)於沙家的消息，更沒想到原來沙家的滅亡竟與玄莫有關(guān)。那個離魈似乎要摧毀有關(guān)玄莫的一切，而沙家，只是不幸被殃及的池魚。爲(wèi)何要是如此諷刺！他竟曾以爲(wèi)那個魔鬼是自己的恩人，甚至爲(wèi)了他讓自己的雙手染滿了血腥……

這份罪孽究竟是誰的錯？

他猛然抽出匕首，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右掌，鮮血直流，而他的眼睛瞪得通紅，乍一眼望去，就像受傷的猛獸。都是你們的錯，離魈，還有玄莫！我會親手去結(jié)束這份罪孽，然後，也結(jié)束自己……

但是，老天爺，爲(wèi)何要在我錯了一生之後，遇上這個女人……

“吸血鬼，總是隱藏在黑暗中，以血爲(wèi)生，與寂寞爲(wèi)伴……”

“即使是要化作一縷青煙，我也絕不後悔……”

www●TTκan●￠ ○

沙漏突然想起了巫婭今天說的故事，尤其是那兩句話。吸血鬼，一個被血詛咒的存在，而他，卻連這樣的存在都不如。巫婭說的對，他是沙漏，一個在黑暗中被世人遺忘的沙漏，而他的時間，已經(jīng)逐漸走向了停止……

“阿嚏……”裡屋裡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噴嚏聲，只見裡面一片漆黑，火堆顯然早已熄滅。這個女人，爲(wèi)何不懂照顧自己！沙漏扯下一塊布草草包紮了自己的手，皺著眉頭走向裡屋。

屋內(nèi)的火堆只餘下星星火光，詭異地明滅著，長期處於黑暗中的他即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而這一刻，他卻希望自己什麼也沒有看到。

那個女人確定是巫婭沒錯，她的裝扮，她的睡姿都與往日無二，然而整齊的劉海下卻是另一張黝黑的熟悉的面孔。

黑五醜，爲(wèi)何會在這裡？她的斗篷在黑暗中隱隱地發(fā)著光，仔細(xì)看來的確非尋常之物，不知她的模樣是不是與它有關(guān)，還有那次與凌星傲的決鬥。難怪她死活不願在人前解下這黑斗篷，難怪她不惜長途跋涉來霧隱城找玄莫……

“這便是你非將自己包裹在黑暗之下的不可的原因嗎？即使是化作一縷青煙，也絕不後悔……對你來說，是否即使失去所有的陽光，也絕不後悔？”沙漏喃喃自語，右手緊握著，手心仍在滴血，然而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楚。

玄莫的太子妃，離魈一直想抓的女人，如果把你殺了，他們一定很麻煩吧。沙漏再一次抽出了匕首，殺意漸漸在他的瞳孔中聚集。他慢慢走向正在酣睡中的她，將刀尖對準(zhǔn)了她的心臟。

“巫婭，你爲(wèi)何不是一個與他們沒有任何關(guān)係的人？”

刀尖一寸寸地靠近她的心臟，而巫婭也似乎察覺到一些不舒適，嚶嚀著睜開眼睛，朦朧中看到了一個黑影，看身形像是沙漏，於是咕噥了一句：“是沙漏啊，記得幫我弄吃的，還是那生肉包……”然後翻了一個身，又沉沉睡去。

沙漏……這個名字讓他的身體一顫。這個世界上會喚他作沙漏的，她是唯一一個，和她一起渡過的日子，他甚至遺忘了自己身上的深仇大恨，而且，他的命，也是她救的……

那把匕首就這樣對著她的心臟，許久許久，可是最終也沒有插下去。

沙漏無力地坐到了一邊，匕首哐啷地一聲滑落地面。

二十年前，他才五歲，那個魔鬼以恩人的姿態(tài)將他從刀光劍影中救出來，問他：“可怕嗎？想報仇嗎？”

他惶然地點下頭，將那夜血色的天空刻入腦中。

“我可以教你武功，幫你報仇，但是作爲(wèi)代價，你必須將自己的靈魂交給我。”

“只要可以報仇，我什麼都願意做。”他記得，那時他用自己稚嫩的聲音堅定地說。

“很好，從今天開始，你便是我的暗使，這塊黑琉璃面具便是你的象徵，你只需記住兩件事，絕對服從我的命令，還有，復(fù)仇。拋棄所有不必要的感情，憐憫，感激，寬恕，愧疚……你只需要一種感情——仇恨。”

那個魔鬼的聲音至今猶似在耳邊，或許從那時開始，他已不能，再算作一個人。復(fù)仇，是他生命的全部；復(fù)仇，也讓他做了一件永生不能原諒自己的事。

然而，這個女人……

他靜靜地望著巫婭，忘記了自己進(jìn)來的初衷，直到她不舒服地將自己蜷作一團(tuán)，他才走了過去，將她擁入了懷中，凝望著漆黑的角落喃喃自語，低聲卻堅決地，就像在宣讀自己的誓言：“我們都是活在黑暗中的人，也許一生都不會找到出路，但，上天卻讓我遇到了你，是你給了我希望，不管你是誰，我只認(rèn)定你是可以與我相依爲(wèi)命的人，所以絕對不要背叛我，與此相對地，我會以永遠(yuǎn)保護(hù)你作爲(wèi)回報，像你故事裡被的吸血鬼那樣，即使化作一縷青煙，也絕不後悔……”

漆夜，一片寂靜，唯有雨聲，瀝瀝。

江湖一閣二樓某雅間，玄莫站在窗前，凝望著漆黑的雨簾，一個黑衣侍衛(wèi)飛身閃入雅間，單膝跪在他面前。

“起來吧，事情查得如何了？”

“稟公子，屬下打探到黑翼門中有一人叛變，目前那人正被門中人追殺，曾在城東的破廟出現(xiàn)。”侍衛(wèi)道。

“叛變？”玄莫沉思了一陣，“很好，繼續(xù)追查。”

“是！屬下告退。”

“慢。黑哥與玖闌的事查得如何了？”

侍衛(wèi)一臉慚愧：“恕屬下無能……”

“下去吧。”

叛變……是巧合嗎？還有那個詭異的黑斗篷……

侍衛(wèi)退下後，玄莫仍站在窗前，回憶著白天那張讓他產(chǎn)生錯覺的面容，突然想起了多年前另一個人曾說過的話：“我想到世界上最自由的地方去。”

世界上最自由的地方在哪？

而你，究竟去了哪裡？是生，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