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輔臣
離玨抱起花玥,大步離開地下室。
“唔……”離玨一離開,我再也忍不住,急捂胸口,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吐在花玥的鮮血之上。
我一下子趴倒在寒玉牀上。
人像虛脫似的,體內靈力的反噬從膝蓋處回竄到腹部,痛得像是毒蛇猛咬一般。我雙手死死地抵著腹部,冷汗一道道流下來。
重重地喘著氣,我費力地從衣襟裡掏出一粒棕色的藥丸,顫顫微微地塞入口中。那是用來解毒的,不過我顧不得那麼多了,總之先壓住疼痛再說。
藥丸入口,似乎有了點作用。
我趴倒在寒玉牀上休息了一會兒,疼痛漸弱,之前的靈力也慢慢消退。
上面好像有人走下來的腳步聲。
我眨眨眼,急忙撐著手坐起來,抹去口角的鮮血,剛剛定一定,小金就推門走進來:“宿鳶大人,離玨大人要我背您上去。”
我平靜地點點頭:“麻煩你了,不過我想先去看看花玥大人。”
“是。”
似水閣,花玥的房間。
小金推著我剛來到門口,迎面正看見離玨走出房間。
“花玥大人還好嗎?”擦肩而過處,我輕輕地問離玨。
“嗯,已經無礙了,你進去看看吧。”他道。
我點點頭,推門而入。
明亮無塵的房間,點點玫瑰花香,花玥披著一件紅衣,正靠在牀頭靜靜地翻閱書卷,他的臉色還是有點蒼白,淺紅的眸子裡藏著些些疲倦。
看見我來了,花玥緩緩放下書卷擡頭看我:“不好意思,無法幫你醫好雙腳。”
我彎起一抹淺笑:“我的雙腳已經很習慣了,花玥大人無需爲我擔心。”頓了一下,我說,“大人,您的身子……?”
“我沒有事。”他道。
一陣沉默。
花玥淡淡地說:“我的頭髮有點亂,你幫我重新梳理一下好嗎?”
“嗯。”我點頭,從一邊的桌子上拿起木梳,花玥別過身去,我翹起小指,從他的發稍開始梳起,一梳梳到底,再梳梳到底,在凌亂的發端輕輕的來回梳順。
幾絲淺紅的髮絲順著木梳落下,很熟悉的感覺……在瑰和宮的時候,曾經也這樣替花玥大人梳過發,翹起小指是爲了不觸碰他微卷的髮絲,梳順是爲了更好的盤髮髻。
可是後來,這都成了我“迷惑”花玥的罪證。
我吸了一口氣,手勢壓低,慢慢地壓下小指。
突然間,想起另一個人,煙花尋柳之地,我還替鏡倌梳過一次發,也同樣刻意壓下小指。那時的我憶起過去的平靜,而現在的我卻不知爲何又憶起當時的鏡。
鏡,曾經禍福與共的他,去了哪裡呢?
呵呵,微妙的記憶,記住的永遠是最美好的東西……
“宿鳶。”花玥叫我。
“恩?”我一下回過神來,放下木梳,開始替花玥攏長髮。
“做我身邊真正的輔臣吧。”花玥靜靜道,“宿鳶,馬上就要反攻芋族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希望你能幫助我一起奪回原來的族域。”
我怔了一下。
“不願意嗎?”花玥突然轉過頭來,我手中的發不覺鬆散開來。
我不語,微微垂下眼簾。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花玥看著我,幽幽道,“瑰和宮是一個是非之地,你卻不是一個喜歡爭鬥的人,你怕和我相處太近,4年前的事還會反覆重演,是嗎?”
我的心突然有些堵。
花玥大人原來早已讀出我的心思……過去那些事,曾幾何時,已逼得我步步爲營。我真的害怕過去的事會發生在未來,那些莫須有的事會擾我心扉。可是,我也希望能爲花玥大人做些什麼……
略想一想,我隱了心思,輕輕搖頭。
“不。”我彎起一個平靜的微笑,“花玥大人,在奪回瑰族之前,臣會一直在您身邊輔助大人的。”
“你答應了?”花玥看著我,淺紅的雙眸飄過些許亮色。
“絕無反悔。”我執著地點點頭,“髮髻鬆了,我重新幫您編。”
推著輪椅從花玥的房間出來,已經接近黃昏。
離玨正靠在門前的柱子旁。
我知道他在等我,於是靜靜地推過去,開門見山道:“離玨,你之前隱瞞的,是不是花玥大人的身體情況?當時和茈絳的戰鬥,花玥大人一直沒有完全恢復過來吧。”
“我就猜到你會質問我這些的。”離玨瞟了我一眼,“花玥大人本不希望你知道這些。”
我眨眨眼:“告訴我詳情吧。”
離玨嘆了口氣,抱起雙臂:“其實那一役,花玥大人的五臟六腑都被嚴重震傷,雖然在流亡時,大人曾經用靈力自我療傷,但是一直不徹底,加上拼命修練靈力無法好好休息,所以內傷會不時發作。”離玨道,“剛纔你也看到了,花玥大人的內傷越來越嚴重,我也很擔心。”
“有沒有根治的方法?”我問。
“有是有。”離玨聳了聳肩,“不過……恐怕這些要留到□□之後才能計較了。”
□□之後?我笑笑,擡起頭看向夕陽,紅彤彤一片染紅天際,有些像瑰族的顏色。
離玨轉過頭,幽深地看向我:“宿鳶,你答應輔佐大人了?”
我轉向他:“你還真八卦。”
離玨無辜地聳聳肩膀:“不是啊,我只不過想告訴你,我們再過兩日便要離開這裡了,既然你答應了大人,那麼我們可以一起走了。”
“哦?去哪裡?”我看看他,有點訝異。
離玨盯著我的眼睛,神色漸漸嚴肅起來,雙眸反射出犀利而憂鬱的光。
他說:“和洺族末夜之約,定在10日之後,碧落亭。”
我默默別過眼看向遠方。
我的心,比我想象中要安靜,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切會來得那麼快。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些不用解釋也很容易明白。
和洺族末夜之約,便意味著,反攻芋族的戰爭正式開始。
三日之後,花玥和我離開了似水閣,坐著馬車前往碧落亭。離玨因爲要聯繫散落在那一地帶的瑰族將士,已經先行一步離開。
碧落亭位於洺河與恆水的交界處,四面環水,不通陸路,只在中心高於水面的彈丸之地建造起一座雅緻的亭子。雖然它在整個靈界的中心區域,卻因爲山水兩難,人跡罕至,如今只是作爲船隻避雨稍息之地。
會期選在那裡,的確是一個絕密的主意。
我和花玥在恆水之畔下了馬車,早有便衣的瑰族將士領了離玨之命在水邊等候,將我們迎上船隻。
“見過花玥大人,……宿鳶大人。”船駛離岸邊,掌舵之人躬身參拜,是令弘將軍,“離玨大人留言,說洺族洺王一行還未出現在水域。”
“恩,知道了。”花玥輕輕應了一聲,站在船頭望向水平線,“從這裡出發到碧落亭,還有多少行程?”
“回大人,需要半天行程。”令弘道。
“恩。”花玥也不點頭,遠遠地凝望著前方的水面。
我坐在輪椅上,看著船頭的他,一襲白色的輕衫微晃,衣襬隨風曳起,揚起的淺紅色長髮如同輕絮般翻飛在空中,溫和而迷離的視線,那麼溫和,那麼雅麗。
令弘捧著一件狐皮大衣正欲走過去,我輕輕擺手制止了他。
花玥大人的狀態,還是不要打擾他爲好。
我很清楚,他的身上正承擔起一個王的職責,有太多要考慮,太多要沉思,他心中的隱忍與高高在上的孤獨,並不是我們可以體會得到的。
船漿攪動水側,漾起層層疊疊的漣漪,一圈一圈,顫如碎波。
我的視線移向遠方。
遠處的水面,不時有大鳥從天空俯衝而下,啄起水中的游魚,然後再次展翅高飛,那魚在鳥的口中掙扎了幾下,也不再動了。
呵呵,自然界的抗爭,像極了這靈界。
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抵達碧落亭已是正午,果不其然,亭中只得離玨一人,洺族一行尚未抵達。
“洺族已有信號發出,半個時辰之內便可抵達。”一下船,離玨立道。
花玥已溫和如常,他淺淺點頭,一拂衣襬在石砌的桌邊落座,伸手倒了一杯茶水,不緊不慢地品著,微笑的容顏上有如玉宇般的氣質。
我和離玨對望一眼,他一身絳衣,比了個手勢問好,便轉過頭在花玥身後靜靜立著。
我笑笑,我的腳站不起來,只得乖乖地坐在輪椅上,坐在花玥另一側。
沒過多久,冷光瀲灩的水面上,遠遠出現一個黑點。
“花玥大人,他們來了。”離玨低聲知會了一聲,即刻不再多言。
我順著水面平靜地望出去,那扁舟從遠處慢慢劃來,已經漸漸看得見船上站著的人影,加上劃船的,一共是四個人。
一陣寒風吹過水麪,突然吹起我的髮絲狂舞在眼前。
我伸手將頭髮撥到耳際。
扁舟慢慢地近了,立在船頭的少年穿著藍色的錦衫,他垂手而立,墨玉般的長髮飛舞,看起來應該就是洺族曾經消逝的王,末夜。
那人身後的兩個人,都穿著藏藍的衣服,一個人與王的年齡差不多,而另一人則是個瞿爍的老者。
我眨眨眼,突然覺得那兩個人的身高和體形有點眼熟。
心思一轉,我將目光移回到船頭那個少年身上。
一陣氤氳的水氣飄過。
那扁舟已經慢慢靠到“岸邊”,船頭的少年款款走下扁舟,踏著碎石小道向碧落亭走來。他一襲冰藍的美衣錦衫,胸前掛著一枚冰藍水晶十字架,白皙的臉上,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顧盼流波,勾月細眉彎彎,齒如含貝,薄薄的脣角揚起華麗而燦爛的笑容。
我一下子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