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尚,是林尚!
那個充斥著我整個青春時代的名字,那個指引我回歸光明世界的少年。
我張開口,卻喊不出他的名字,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喘著粗氣,心臟猛烈地跳動著。前方的那個身影,長手長腳,背影顯得瘦削,那麼像林尚,卻又彷彿不是。我不知道自己跟了多遠,有人迎面而來,撞上我的肩膀,我這才停了下來,視線卻仍不甘地追隨著那個身影,直到耳邊有人輕輕地喚著我:“喂?喂?沒事吧你?”
我遲鈍地移回視線,這纔看到眼前一個偌大的臉正關切地望向我。
“你沒事吧?怎麼魂不守舍?”他在我的眼前擺了擺手,見我回了神,這才嘆出一口氣來,“叫你好幾聲了。”
“啊?你叫我了?”我定下心,這才覺得這個面孔有點熟。
“嗯,叫了啊,不過,”他又頓了頓,“我叫的是喂,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上次你老闆沒有找你麻煩吧?”
我這纔想起來他是誰來,上次拯救了我的高跟鞋,隨即又被鍾越誤會,並且被我將錯就錯認作相親對象的好心人。如果沒記錯,他應該叫崔崢嶸。我扯起嘴角笑了笑,自我介紹道:“我叫林樂遙,剛纔看錯人了,不好意思,沒聽到你叫我。”
他順著我的視線看了過去,隨即轉過臉衝我揚脣一笑:“沒事,以後走路小心點。”
“多謝你了,不過我眼下還有些急事得先走,我們後會有期吧。”
說罷,我攔住了一輛出租,後會有期不過是客套話,一面之緣,萍水相逢罷了。
下班高峰半天打不到車,等到了家我媽已經開啓狂躁模式:“怎麼到現在纔回來,家裡來客人了!”
我隨即步入客廳,卻驚奇地發現,在這不大的客廳裡,竟瀰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息。端坐在四方桌旁的,是位勉強微笑的中年婦人,而她的身邊坐著個裝模作樣翻報紙的青年,面目太熟悉,竟是才分別過的崔崢嶸!而當所有人的視線都與我交匯後,又同時轉移到一處角落裡,那個縮在小板凳上打著哈欠的居然是肖慎!
大烏龍了!
原來我媽給我介紹的高幹子弟、婦產科的主刀大夫,居然就是崔崢嶸!我來不及感慨世間的巧合,因爲更巧合的事正發生在眼下,我媽好不容易邀請他們母子來做客,就發現了睡在我臥室裡的肖慎,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說!跟孟阿姨解釋解釋!”我媽突然捧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又狠狠地擲在桌面上,“你解釋清楚這小子跟你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就是穿一條褲子的鐵哥們兒!”
“嗯,真就是鐵哥們兒!”我乾脆應和,卻瞥見了肖慎偷笑的模樣,他一定抓錯了重點。
我媽又喝了一口水,還不忘提醒崔崢嶸也潤潤喉:“你千萬別上心,他跟我家樂遙是一點那方面的關係都沒有的,就算睡在一張牀上吧,那也是,那也是木頭進了水——碰不出火花的!”
這下肖慎不樂意了,對著手指頭,一臉憋屈地看向我媽:“阿姨,您這樣,我其實特別傷心。”
我媽橫眉冷對,什麼話還沒說,肖慎已經癟了癟嘴,埋下頭畫起圈圈。
崔崢嶸一直含著雲淡風輕的笑,看向我媽的眼神充滿了信任:“阿姨,我不會多想的,樂遙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我狗腿地一笑,角落裡的肖慎卻用一雙飽含怨恨的小眼神,默默地轉過頭來瞪了一眼說話的人。隨之,一陣太監般尖細的嗓音響起:“皇上,有一刁民求見,是接聽還是斬了?”我媽一驚,慌張站起,扭頭四顧,肖慎腆著臉把口袋裡的手機掏了出來,也不敢接,只高高地舉在半空中。
我伸手一把奪過,接通貼在耳邊,電流那頭是一個很熟悉的聲音:“你是個騙紙!你捉晚不是告書我,八點鐘見面嗎?”
大腦自動快速翻譯一遍,大致的意思是表示肖慎是個騙子,昨晚告訴別人今天八點鐘見面,但是他卻食言了。
嗯,我肯定地點了點頭,可下一秒卻頓悟了過來,這個聲音分明就是來自曼莎!他們居然已經見過面了!而且就在昨晚!可昨晚肖慎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嗎!我捏著電話奔到他的面前,虎著臉質問:“這是怎麼一回事!你給我老實交代!否則我就告訴曼莎你腳踏好幾只船!”
肖慎幾欲抱頭痛哭,一副哭腔斷斷續續地答:“我其實本來是要送你回家的,可是,可是突然曼莎打了電話過來,這是多難得的機會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於是我就讓鍾越幫忙送你了……”
我並沒有理清楚這之間的因果關係,下意識反駁:“可你不是睡在我家嗎?”
“他半夜打我電話,讓我趕去你家,還要我裝作是我送的你,而且這件事情必須守口如瓶,否則他就……”說著,他面露恐懼之色,揪著桌布又嗚嗚哭起來。
我腦中一轟,當即霍然直起身破口大罵:“肖慎!你他媽不是人!”
我把手機扔還給他,扭頭衝進了臥室,門“砰”的一聲被摔上,我緊緊上鎖,再不顧門外還有客人。
趴在牀上努力冷靜,前一晚的記憶卻逐漸清晰,我想起我酒後失言所說過的那些話,本以爲是對著一個可以信賴的樹洞,殊不知這個樹洞居然就是鍾越!他到底會怎麼想我?我有了新的男朋友,還朝三暮四去相親,現在又去跟他真情告白!難怪他今天一天都表現得那麼怪異,他一定會看輕我!
門外有輕輕的叩響,我沒好氣地嚷:“誰啊!”
“是我。”是崔崢嶸的聲音。
我糾結了一番,最終還是爬了起來,好歹他沒有任何過錯,我不該把脾氣發在他的身上。門打開,他笑吟吟地看著我,手裡端著一碗銀耳蓮子湯:“阿姨之前做的,正好敗敗火。”
我接過湯,他也自然而然地跟了進來。我一邊喝湯,一邊嘟囔:“很亂,我不愛收拾。”
“還成,比我想象的好多了。”他依然微微笑。
我擡眼瞪他,一口湯囫圇吞下:“你沒事想象我閨房幹嘛!”他但笑不語,我聲音軟了點:“今天沒招待好你和阿姨,真是對不起。”
“沒事,”他霍然一笑,“慢慢來就是了。”
我愕然盯著他,下巴都快掉進碗裡,差點被蓮子卡住了喉嚨。看著他走出去的背影,我突然腦子有些發懵,不知道肖慎還在不在外面,我真想請他一醉方休。
【03】
電臺訪談的稿子,終於在我精神分裂的艱難時刻順利完成,傳了郵件給鍾越的秘書,又和電臺那邊電話做最終確認,等忙完一切,也快九點多鐘了,而我晚飯還沒來得及吃。
我扭了扭發酸的脖子,把鍵盤推了進去,一門心思尋思著該吃點什麼來犒勞自己的肚子。鍾越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了進來,語氣相當不悅:“你的稿子有點問題。”
“什麼問題?”我提起精神。
“我們見面再談,十點前到我家。”不容分說,他已經掛了電話。
去他家?不大方便吧!我大著膽子重新回撥:“鍾總,我剛出公司沒多遠,不然我們就在公司見吧?”
那頭沉吟片刻,否決:“你是老闆還是我是老闆?你讓我親自開車過去跟你見面?”
“你是老闆,當然你是老闆,十點前我一定到!”我急忙掛上電話,扭頭看到一家麥當勞,衝進去點了餐外帶,又急急忙忙攔住了一輛出租車。可等司機催著問我目的地時,我纔想起來自己並不知道他現在的住址。再打電話去問,他一定會更生氣,於是我只好默默地翻出他小秘書的號碼。
鍾越並沒有回到鍾家老宅住,他租了一套公寓,司機將我送到樓下,正好是九點五十五,我一邊焦急地等候電梯,一邊低頭把最後一口漢堡吞下。走出電梯,是安靜幽深的走廊,我停在最外面的一間,緊張地按了按門鈴。
鍾越打開門時,我愣住了,他剛剛洗過澡,頭髮上還溼漉漉的,身上也隨意套著一件睡袍,胸口微敞著,渾身都彷彿還在冒著熱氣。我只覺得喉嚨一緊,乾乾笑了起來:“鍾總,我沒遲到吧。”
他擦著頭髮的手頓了頓,瞇眼盯著我的臉,不知道是不是我面紅耳赤引起了他的注意。我一邊暗暗懊悔,一邊努力反省,走進去的當兒,他伸手從我嘴角邊撿起一小塊麪包屑,蹙眉瞅了我一眼:“垃圾食品。”
我臉“轟”地一熱,吃了漢堡竟然忘記擦嘴了!他無視我的尷尬,伸手指著一旁的沙發說道:“我去換件衣服,稿子我改了些,你先看看。”
我快步走到沙發邊坐下,抓起稿子一看,上面是他畫的一道道紅線,實在慘不忍睹。大致掃了幾眼,問題基本上集中在和宋未來的關係上。我響應歐姐的意見,針對電臺很可能問出的八卦問題,我都做出了看似一本正經、實則引人遐思的答覆。爲了能達到效果,我還翻了許多本戀愛大全之類的秘笈寶典,下了這麼多功夫,怎麼被他全盤否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