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喧囂和璀璨都沉寂下來，濃黑的夜色開始從角落裡漸漸浮起。沈默靜靜地躺在黑暗裡，高教授的情形、和林菲兒的爭吵，像夜幕下的海潮此起彼伏，衝擊著他的心靈。
一朵橘黃色的亮光驅(qū)散了夜色，牀頭的檯燈突然亮了。
沈默拉過牀邊的旅行包，打開夾層，小心翼翼地從裡邊抓出一把碎紙片來。一張張撫平，攤開在牀頭桌上。這是他見高教授的時候，趁著最後的那一陣混亂，從地上的碎紙片裡抓的。高教授把碎紙片扔了一地，他抓了一大把，倒也沒人注意。
高教授的小本子本來就是在思維混亂的狀態(tài)下記錄下來的記憶碎片，而這些紙片又是從一大堆碎片中隨意抓的，都是些前後不連貫的隻言片語。從這一把“碎片中的碎片”裡能否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沈默也不敢抱有奢望。不過他從來就不缺少細緻和耐心。
碎片逐漸減少，從幾十張變成十幾張，然後有關(guān)的又被拼接到一起，最後桌子上只剩下了三張。
第一張是關(guān)於沈默的病情，其中提到了沈默的雙重人格，和博士講的大同小異；
另一張是高教授的一段分析。
“單純的刪除記憶很容易，早在上個世紀末，科學家們就找到了控制記憶的基因。但人格移植完全不同。許多人認爲，最簡單的記憶移植就是本體克隆加記憶複製；但是，就算把所有的記憶從一個大腦複製到另一個大腦裡，就能複製出這個人嗎？——顯然不能。
……人格、意識和思維模式都離不開記憶，但是比記憶更高層次的意識形態(tài)。如果說記憶移植好比拷貝文件，那麼人格的移植就好比拷貝一個程序。多重人格好比一臺電腦上的兩個不同用戶，分離人格就好像卸載一個用戶，將其安裝到另一臺電腦上繼續(xù)運行。……”
沈默放下紙片，使勁揉了揉發(fā)脹的額頭。
高教授沒有來得及告訴他那個受體是誰。除了高教授，知道這個事情的，只有受體的提供方、還有研究所參與實驗的人員。研究所的人不可能告訴他，而當時和G公司合作的機構(gòu)涉及多個行業(yè)，總數(shù)不下幾十家。誰知道是哪一家呢？
林菲兒的建議看起來不錯，可他還不想失去這份工作，絕不可能像林菲兒那樣毫無顧忌地反擊；排除了這些選項後，沈默悲哀地發(fā)現(xiàn)：似乎沒有人能幫他，一切只能靠他自己。而他唯一熟悉的，就是曾經(jīng)工作過的研究所，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的專業(yè)技術(shù)。
他到底該怎麼辦呢？
……
當沈默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jīng)矇矇亮了。昨晚拼了一夜的紙條，竟然困得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他抹了把臉，隨手啓動了個人電腦。屏幕亮了，桌面上顯現(xiàn)出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文件夾，如果細看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其中竟然有幾個圖標像頭盔似的程序。不過這也不奇怪，作爲公司的模範員工，沈默經(jīng)常會把工作帶回住處的。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緩慢地移動著，來回翻找著什麼。隨後點擊了一個程序。屏幕上跳出一個提示窗口，從背景上獨特的標識看，竟然是G公司的用戶系統(tǒng)。
面對窗口，沈默遲疑了，手指遲遲沒有點下去。這是一次比私自調(diào)試金頭盔程序還要冒險的舉動。他手裡還掌握著研究所的一個通用賬號，這種賬號是沒有專屬名稱的低級用戶，主要提供給流動人員使用，一般來說是不會撤銷的。這種用戶雖然權(quán)限很小，但對他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通過這個賬號登入系統(tǒng)，然後再切換到高級用戶，就可以看到更高級別的電子檔案。但這樣做的風險也很大，如果切換的用戶也在登陸，就會立即察覺。
沈默蹙著眉頭，使勁閉上眼睛，然後突然又睜開——顧不了那麼多了。他的手在屏幕上飛快地點擊著，登錄、切換高級用戶、進入電子檔案。但是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在有關(guān)實驗的電子檔案中，他和受體都是最高加密級的資料，高級用戶也無法看到。
“該死的！”，沈默憤憤地捶了一下桌子。他想了一下，看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於是對實驗的合作方進行查詢，倒是很快跳出了一大堆機構(gòu)和人員的名字。
沈默大致瀏覽了一下名單中的機構(gòu)，按照腦科學和人工智能的方向進行了搜索，依然有十幾家單位；他把這些單位名稱都記下來，在其中尋找可能的對象，但仍然無法確定。
就在他倍感失望之時，忽然一個名字躍入眼簾。這個名字看起來很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
沈默忽然想起來了。——就是那天高教授曾經(jīng)呼喊過的名字。
檔案資料顯示，那個叫周奇雲(yún)的人是當時研究所的技術(shù)骨幹，那次實驗的主要參與者，當時負責某個實驗小組。但是在研究所幾乎沒有人提起，好像在那次實驗過後就憑空消失了。
沈默默唸著這個名字，拿起桌子上的一張碎紙片。這張紙片上寫著幾個人的名字。沈默認識其中一個，正是從研究所留下來的人員名單中劃掉他名字的那位領(lǐng)導。最後一個名字很潦草，只能依稀辨認出是“周什麼什麼”，上面還重重地畫了一個圈。
沈默翻來覆去地看著這張紙片，忽然一怔，難道是周老師？不過細想也沒什麼奇怪的，周老師曾和高教授一起共事過。可是爲什麼他的名字上被劃了個圈呢？
這時，電腦忽然發(fā)出了報警聲，提示對方賬號可能正在登陸，沈默只得匆匆退出了系統(tǒ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