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放在心理中心的玻璃門上時，林菲兒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玻璃上映照出自己有些憔悴的面容，這幾天的一幕幕閃過腦海，她忽然覺得那扇門格外沉重。
推開門，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前臺的李雨薇。林菲兒禮節性地打過招呼，便提出要見博士。李雨薇雖然看起來有些意外，不過還是客氣地把她領到了會客室。
“博士正在開會，你需要等一會兒。”李雨薇爲林菲兒倒了杯茶放在手邊，一邊看似不經意地問道：“你找博士做什麼，是關於沈默的事嗎？”
“你倒是挺關心他的。”林菲兒皺了皺眉，心裡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煩躁。
“沈默怎麼了？”李雨薇看到林菲兒的神色，不由得追問道。
“怎麼了！”林菲兒挑起眉毛，一絲怒氣在眼中閃過，聲音也驟然高了幾分。“這還是問你們心理中心吧？沈默是博士推薦給高教授的，博士是高教授的項目委員會成員，對那次實驗應該知道更多吧！沈默吞吞吐吐，你們遮遮掩掩，這其中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
“菲兒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李雨薇不明白林菲兒的怒氣從何而來，她咬了咬嘴脣，辯解道。
“不是我想象的那樣，那是什麼樣子？”林菲兒冷笑道。
李雨薇眨眨眼睛。“難道沈默沒有告訴你嗎？”
“沈默，我怎麼能指望他呢，他根本就是個膽小鬼！”
“菲兒姐，你不應該這樣說沈默，”李雨薇聲音很輕，但也很堅定。“他不是你說的那樣！”
“哦，你瞭解沈默？”林菲兒忽然笑了，“那你告訴我，沈默是哪樣的人？”
“沈默是……”李雨薇忽然沉默了。作爲一個心理諮詢師，她見過了太多的心理病例，總是滿懷憐憫去看待那些患者，看到他們的希望所在。可她怎麼能要求林菲兒也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待別人呢？
“是什麼？能夠洞悉別人心理的大師，別告訴我你還只是個實習生哦！”林菲兒的話裡透著濃濃的嘲諷。
“實習生怎麼了！關心和尊重別人並不是心理學的專業，何況那個人還是你的男朋友！”林菲兒的話顯然激怒了李雨薇，一向溫柔的她也忍不住奮起反擊。“你當然不知道，因爲沈默肯定不會告訴你。沈默他，他是個多重人格——”
李雨薇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這可是沈默的隱私，自己竟然就這樣給說出去了！
“你說什麼？多重人格？”林菲兒臉色一變，緊緊盯著李雨薇。
“這是沈默的心理病例記錄。”李雨薇咬了咬嘴脣，遞過一份心理檔案。林菲兒瞥了一眼，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疑惑地看著李雨薇。
“多重人格是一種罕見的心理疾病。”李雨薇解釋道，“弗洛依德認爲，人格分裂和兒童期的創傷有著密切聯繫。如果兒童在人格發育階段，經受了無法承受的痛苦、無力和絕望感後，又沒有獲得外界的支持，無從逃脫時，就會幻想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來逃避這種讓人窒息的感覺。
“沈默出生在一個單親家庭。出生不久，他父親就去世了。母親精神受到一定的刺激，加上生活過得不如意，一直想要個女孩；這給了沈默很大的精神壓力。小時候的他不喜歡自己，曾經內心極度渴望自己是一個女孩；後來在一次意外中分裂出了另外一個人格。
你知道嗎？沈默小時候有一臺電腦。他的第二人格在這臺電腦中設立了一個賬戶，以角色扮演遊戲的方式，在暗中成長。沈默把性格中所有美好的方面都賦予了這個人格，她自信、活潑、開朗大方，恰好彌補了他的性格缺陷；而他的人格則向反方向發展，逐漸變成了一個自卑、多疑、沉默寡言的人。
那個時候心理診療還沒有被大衆接受，心理疾病被認爲是精神病，不爲社會所容。在這種近乎窒息的道德束縛之下，他的另一個人格隱藏的很深，同時盡一切可能去發展和完善自己。直到大學時期，子人格已經發育成熟，再也掩藏不住，就在那時候爆發了出來。”
林菲兒瞪大了眼睛，這是她第一次聽說沈默小時候的情況。沈默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提起過自己的過去，她也從來不知道在他心底還有一個隱秘的世界。
李雨薇繼續說道：“當初高教授在設計這個實驗時，曾經在醫院和心理中心的病例中廣泛尋找，但結果並不理想。這時高教授找到博士，於是博士把沈默推薦給了高教授。他希望能對沈默的治療有幫助。這有什麼錯！”
……
“小李說的沒錯，”這時博士出現在會客室，他打量著林菲兒。“不過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李雨薇和林菲兒同時問道。
“其實當年在這件事上，我和高教授是有分歧的。”博士扶了扶眼鏡。
“理論上，人格的移除可以完美地解決人格分裂的問題。可實際上，第二人格的出現，本身就是對第一人格的一種保護和平衡，雖然這個平衡是以一種畸形的方式存在。因此最佳治療方案，是促使第二人格和主人格合併，成爲一個完善的人格。可如果把第二人格徹底消除了，主人格也就失去了完善的可能。除非……”
“除非什麼？”
“你知道，多重人格的出現，與個人幼年期的創傷性事件密切相關；唯一能消除這種創傷的，只有愛。林菲兒，你愛過他嗎？”
我愛過他嗎？林菲兒沉默了。
一開始接近沈默，是爲了盜取金頭盔；後來又回到他身邊，是因爲那段記憶，再後來幫他，更多的是一種補償和同情……
對沈默，她一方面心懷愧疚，想要補償些什麼，可隨著二人接觸的深入，卻發現了他們之間的差異越來越大。林菲兒知道沈默善良，對她好，可這無法讓自己愛上他。她也曾被沈默感動過，以爲這就是愛，可後來明白，那不是。她想愛的人從來就不是他，她只是用心目中的那個標準去硬往他身上套，結果弄得對方和自己都很痛苦。
林菲兒茫然地搖搖頭。
“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我不會因爲憐憫而愛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