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說的高科技最新產品？”林菲兒捏著一個彷彿感冒膠囊似的小東西，用指尖拈起來，舉在眼前看了半天，疑惑地問：“我還以爲我們改行做藥了呢？”
“你別小看這東西！這裡邊是最新的生物芯片，這些微粒可以和大腦物質融合在一起，其中的記憶片段就會釋放出來，變成意識的一部分。”引導員很有耐心地介紹著。
林菲兒一臉壓抑不住的好奇。“那它是什麼味道的？酸的，甜的？不同的記憶會不會有著不同的味道？我咬一咬行不行，要不舔一下也行啊？”
引導員一副唯恐林菲兒真的把它吞下去的表情，一把奪了過來。“我們還是去看看你的崗位吧！”
……
林菲兒手裡抱著一大堆崗位說明書，她也懶得去看。和她交接崗位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據說是導演系畢業的，不過林菲兒從她身上怎麼也看不出藝術氣質來，倒是有點神經質；不知怎麼跑到這裡來當了個小工，讓林菲兒無限鄙夷。
這位大姐把她領到一臺終端面前，開始給她做崗位介紹。
看了半天顯示屏上猶如蒙太奇般的片段，林菲兒好不容易纔明白，她的崗位，按照說明書上的說法，就是“記憶設計員”。
簡單地說：記憶設計員就相當於一個電影編輯。根據記憶腳本，在電腦上設計並生成大量的圖像、聲像甚至味覺、觸覺等感官記憶片段；初步的記憶成型後，再轉換成人腦意識可接受的形式。然後採用打印原位合成技術，從3D打印機上打印出來。打印成型的生物芯片，都是一些肉眼幾乎看不到的微粒，儲藏在特殊的存儲器裡，就是林菲兒一開始看到的那種“膠囊”。最後包裝好，貼上標籤，送到銷售部去。
這就是記憶芯片的整個製造環節。
大姐滔滔不絕地講了半天，最後問：“怎麼樣？聽明白了嗎？”
林菲兒聽的頭暈腦脹，只得含含糊糊地答應了一聲。
……
說是叫記憶設計員，在林菲兒看來就是一個蹩腳的電影導演，從素材庫裡下載各種場景，按照設定好的程序編輯、修改，然後組合在一起。最後弄出來的東西就像第N代導演的“意識流”電影一樣。林菲兒弄了一會兒就覺得心煩意亂，鬼才知道這些肥皂劇似的東西，是不是真的能騙過大腦？
林菲兒剛和談了沒幾天的男友分手，那人是個**的小科長，看她的眼光讓她連帶著對這份任務也產生了厭惡。她情緒不佳，幹活自然也馬虎，一邊打著哈欠，把手頭上編好的程序發給審覈員，然後東張西望想找點消遣。
很快審覈員就找上門來。
“你是新來的吧？”
“怎麼了？”林菲兒心想，不會這麼快就出漏子了吧？
“你設計的這個記憶，是關於某段學習經歷的嗎？”
“是啊，專業課程、生活經歷都有了啊，”林菲兒在屏幕上指指點點。
“你不覺得少了什麼？”
“少了什麼，有嗎？”林菲兒覺得莫名其妙。
“根據腳本，這段記憶是在大學期間發生的，怎麼可能沒有戀愛經歷呢！不合邏輯啊！”
林菲兒心想：上大學就得談戀愛嗎？這是什麼邏輯！不過沒說出來。
審覈員繼續板著臉說：“再說了，你看這段記憶影像，裡邊怎麼還有張明星臉，這個不是當紅女星冪冪嗎？你怎麼搞的，是不是偷工減料，直接從電影資料裡剪的？”
林菲兒看了一眼，頓時大叫倒黴。當時她按照腳本，從資料庫裡找了一段，馬馬馬虎虎還看得過去，誰知道竟然是個電影片段。
……
審覈員挑了半天毛病，不耐煩了，問她：“你有沒有經過崗前培訓？”
“有啊，原來的設計員也都和我交接了。”林菲兒不想連累別人。
“崗位交接不到位，扣交接人員一個點；產品出現瑕疵，扣設計員一個點。你要用心點，如果有瑕疵的產品進入下一個環節，還會扣我的！”審覈員面無表情地說，轉身走開。
林菲兒對著他的背影又詛咒了一萬遍。
“其實還有一種方式，能讓你很快適應這種工作！”審覈員忽然停下腳步，轉回頭對她說。
林菲兒打了個寒戰。“不，”她使勁搖搖頭。
她知道審覈員指的是什麼。公司所謂的輔助培訓，是針對一些特殊崗位和人員的。它是指使用“培訓記憶芯片”，無需學習就能很快掌握崗位技能。可是聽大傢俬下里傳說，那種芯片只有短期記憶效果，而且副作用很大，最大的副作用就是損害人的前額葉、也就是工作學習能力，經過多次培訓的話，人就會變成一個不能主動學習、只會傻呵呵地接受芯片記憶的人形電腦。
她寧可換個低一點的崗位，也不接受那種培訓。
……
事實證明，林菲兒對她的新任務僅僅保持了一個禮拜的熱情，外加半個月的耐心。當審覈員第N次對她的產品細節提出考覈的時候，被“意識流”搞得幾乎崩潰的林菲兒拍案而起，聲言再也不爲那些膠囊配作料了！
“愛怎麼考覈怎麼考覈，馬上給我換個任務！”她把任務考覈表丟在生產總監的辦公桌上。
“我們可以給你重新匹配一份任務，不過難度降爲B級，任務報酬也會相應降低。你考慮好了嗎？”生產總監看了一眼表格，好心提醒她。
“大不了多換幾個任務。只要能保住下半年的休假，其他的無所謂啦！”林菲兒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裡早已把這項制度的發明者詛咒了千萬遍。“這個該死的任務匹配製度！”
所謂的任務匹配製度，就是說沒有固定的崗位，也沒有所謂的考勤，這意味著不用按時上下班，也不用整天面對可惡的上級，你想在哪裡辦公就在哪裡辦公，想什麼時候休息就什麼時候休息；電腦會根據員工個人特點、意願和工作狀況，爲員工匹配相應的任務，再根據任務完成情況生成相應的報酬，打入個人賬戶。
一開始林菲兒還以爲自己找到了理想中的樂園，後來才發現自己是進了煉獄。每天有數不清的任務從這臺怪獸肚子裡吐出來，由任務匹配器，分配給大大小小的部室和個人。這種制度擯棄了傳統企業與員工之間一切不必要的形式主義，**裸地把員工變成了執行機器。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你的第三項B級任務了。小林啊，讓我說你什麼好呢！你專業出身，腦瓜又不笨，什麼都能拎得起放得下，可就是少了點坐下來安安穩穩地做事的耐心。你到公司這幾年，走馬燈似的換了多少任務，可有什麼收穫呢？還是這麼不上不下的晃盪著，最多也就混了個臉熟。再這麼下去，你該不會是想轉到公關部去吧！”總監大概是快到更年期了，職業關懷說著說著就變成了大媽式嘮叨。
“大姐，你就饒了我吧！”林菲兒吐吐舌頭。好像大家覺得，像她這種神經大條、到哪都坐不住、不到幾分鐘就嘰嘰嘎嘎和人打成一片的，最適合去公關部了。可林菲兒耳聞目睹，知道這種私企的公關水有多混，她早就打定主意，寧願累死也不去。
“這次你可要用心點，不然的話我也愛莫能助了！”總監擡起頭，臉上居然帶上了一點可疑的笑容。“不過我敢說，這個任務一定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