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兒抱著雙肩，匆匆地穿過廣場。

風夾著零星的雨絲，吹過單薄的衣衫，林菲兒覺得渾身一陣陣發冷。

那天給她打電話的是葉聰。按照電話裡葉聰告訴的地址，林菲兒在城市邊緣的一個小診所裡，見到了當年她因車禍住院時的主治醫生——一個頭發花白的乾瘦老頭。

在付出整整一打記憶芯片的代價後，老頭告訴她一個讓她感到震驚的消息。

據老頭回憶，當年林菲兒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昏迷，醫院在對她進行腦部檢查時，發現這個姑娘失憶了，不是暫時性失憶，而是永久失去了部分記憶，她的大腦意識已經是一片空白。

這種狀況與醫學上的“植物狀態”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醫院對此束手無策，他們甚至不希望這個姑娘醒來，因爲她唯一的親人死於車禍，沒有親人，沒有工作，也無法確認身份，如果她醒來之後，到時候誰來照顧她、完成意識的重建並支付相關的龐大費用？但就在三個月後的一天，醫生例行巡視病房的時候，發現林菲兒不見了。

有人接走了林菲兒，調走了她的病例，並帶走了所有的東西，甚至連拖欠的醫療費用也付清了。老頭看到的，僅僅是一張需要他簽字的出院手續。

老頭的話證實了林菲兒原來的猜測，她的記憶果然有問題，不過這件事卻更加撲朔迷離。林菲兒的真實身份是什麼？是誰從醫院裡接走了她，又是誰爲她提供了後續治療？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

面前的懸浮屏上，一羣專家正在祝賀某個“全新的電子虛擬人”的誕生。據說這個虛擬人擁有一套更加完善、更加逼真的記憶。“如果世界上還有第二個虛擬人的話，說不定他們還會談戀愛呢！”一個禿頭的科學家猥瑣地說。

想象一對冷冰冰的電子人在互相打情罵俏拋媚眼，林菲兒就有一種想吐的感覺。難道虛擬人會比真人更懂感情嗎？真是可笑。難道兩個同樣感情豐富內心強大的人湊在一起，就一定會產生愛情嗎？所以古人說的性格差異還是非常必要的，想到這裡，她忽然覺得有點木訥的沈默也沒那麼可惡了，上次的不愉快不過是生活中的小插曲，也許他確實有自己的難言之隱。

好幾天沒見到沈默，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還鑽在牛角尖裡出不來。林菲兒打算去他宿舍看看。她是個脾氣來時電閃雷鳴、去時萬里無雲的人，想通了之後就立馬上門去，一刻也不耽擱。

沈默卻突然失蹤了。

宿舍空無一人，電話聯繫不上，呼叫個人終端也沒有迴應。

林菲兒感到奇怪，忍不住跑去研究所，向他的同事打聽沈默的去向。結果人家都用一種怪異的眼光看著她，弄得她莫名其妙。

“你不知道嗎？沈默已經不在研究所了。”

“好啊，居然和我玩起失蹤來了！”林菲兒怒從心頭起，早忘了失蹤一向是她的專利。她只不過是脾氣急了一點，說話難聽了一點，說的可都是事實啊！沈默這個傢伙，居然就不告而別！真是太小心眼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

沈默揹著一個不大的旅行包爬上5樓，又回到他原來住的地方了。

他在研究所屬於借調，原來的宿舍單位一直給他留著。

屋子裡好久沒人收拾，有一股淡淡的潮溼味兒，前幾天從研究所帶回來的東西也還在一邊堆著。他丟下東西，開始收拾屋子。

沈默賣力地拖著地，似乎要把幾天來的不快都發泄在拖把上。他的拖把忽然被一雙鞋擋住了，那是一雙精緻的紅色高跟小涼鞋，再往上看，是一條黑色休閒褲，桔紅色寬領衫，林菲兒微微翹起的嘴脣，高高豎著的眉毛，……

沈默忽然不動了，就那麼低著頭，保持著雙手緊握拖把的姿勢。

林菲兒繞過他，大踏步走到沙發前，大馬金刀地往沙發上一坐。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沈默低聲問。

林菲兒沒理他的問話，隨手翻了翻他的行李。“這幾天你去哪裡了？”

“啊，沒什麼，參加了單位組織的一個培訓。”沈默的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慌亂。

“培訓？走的時候怎麼也不和我打聲招呼？中間這幾天也不和我聯繫，你這算怎麼回事！和我玩失蹤啊？”

“又沒什麼事，有什麼好聯繫的。”沈默的眼睛看著別的地方。顯然對她隱瞞了什麼。這個傢伙雖然一向沒有什麼表情，卻也不是很會掩飾什麼。

“哦，對了，我的包裡還有一個椰子，是當地的特產。我這就給你拿出來，很新鮮的。”沈默說著，就想離開，卻被林菲兒一把拽住了。“沈默，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

“能有什麼啊！”沈默的眼神遊離不定。

“你爲什麼還要瞞著我？其實我都知道了。”林菲兒盯著沈默的眼睛。

沈默吃了一驚，“你都知道什麼了？”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不就是被研究所開了嗎？”林菲兒搖搖頭，看著沈默，“有什麼大不了的！你難道怕我因爲這個笑話你嗎？我不會笑話你的，憑你的能力，又不是找不到飯碗！要不你到我們公司來，他們還是很看重這方面的人才的。”

沈默看著林菲兒一本正經地開導自己的樣子，心裡忽然涌上一股熱流。他根本沒奢望得到什麼，因爲他什麼也沒有給過她，而她還在設身處地地爲自己著想。相比之下，自己確實是太小心眼了。

“不是這樣的，菲兒。我並沒有被開除，只是借調到研究所，因爲一些事情，不能再呆在那裡了。”借調的事，沈默從來沒有和林菲兒說起過。他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

“那就更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不就是這麼點小事嗎，看你憂心重重的樣子，還以爲天塌了呢！”林菲兒語帶微嗔。

面對林菲兒的開導和關心，沈默再也無法隱瞞下去了。他深愛著林菲兒，害怕她看不起他，離他而去，所以選擇了隱瞞。但是林菲兒是他現在最親密的人，當然有權力知道真相；什麼都不說反而會激怒林菲兒，讓她徹底絕望；不如干脆說出來，也許還有解決的辦法。

“對不起，菲兒，其實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隱瞞著你，我錯了。這些天來我一直被這件事困擾，現在我都告訴你。”

“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林菲兒警惕起來。

“你還記得高教授嗎？在你宿舍那次，跟我提起過的。”沈默艱難地選擇著措辭。“其實，這幾天我去找高教授了。他在南島的一個療養院，正好也是這次培訓的地方。”

“你去找高教授了？你找高教授幹什麼？你是怎麼找到高教授的？”林菲兒驚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