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教授有點不高興,“我討厭被人打斷思路,這樣我很難重新找到原來的話題。”他使勁揉了揉額頭,“你看,又被打斷了,我剛纔說到了哪裡?”
“說到我的子人格被移植……”沈默無奈地提醒道。
“對了,你的子人格。”高教授高興地敲了敲本子,滿頭白髮像是旗幟在飄,“你要知道,這是前所未有的實驗,是的,前所未有。按照我的設計,人格的移植需要滿足幾個條件,是的,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的……”
眼看著教授又要找不到自己的話題了,沈默有些著急,不過這次他學聰明瞭,沒有貿然打斷話頭,而是順著高教授的思路進行提示。“對啊,這樣的人很難找吧?”
“對,對,對,”高教授興奮地搓著手,“太難了,我們聯繫了很多家機構,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受體。是的,一直找不到,後來,有一家醫療機構,是誰聯繫的,讓我想想……”
沈默意識到謎底就要揭開了,他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往前靠近了一步。
高教授用手捶著腦袋,臉色忽然陰晴不定地變幻起來,“是誰聯繫的?他到底是誰?爲什麼要這樣?”他突然狂躁起來,口中吐出一連串斷斷續續的詞句。他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語速越來越快。忽然停下來咆哮道“混蛋”,繼而揮舞著雙手,把手中的本子撕得粉碎。
沈默大吃一驚,想要上前奪下本子,但只看到漫天飛舞的白色碎紙片。
門外的醫護人員聞聲推門衝了進來。沈默見大事不妙,趁著混亂悄悄溜了出去。
混亂中,沈默似乎聽到高教授在嘶聲喊一個名字……
……
“你是說,你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作爲實驗體參加了高教授的腦科學實驗?”林菲兒一臉的震驚。
“是的,高教授親口告訴我,而我也在研究所的實驗檔案中發現了我的名字。”沈默考慮再三,還是隱瞞了自己是雙重人格的事實。
他吐露了這麼多秘密,只希望得到林菲兒的安慰。可是他忘記了,林菲兒和他完全不一樣,她從來不會安慰別人,對她來說最好的安慰就是拔劍反擊。
林菲兒還沒有聽完,就瞪著眼睛跳了起來。“這太不像話了!他們這樣做是侵犯你的人權,我們要向媒體揭露G公司!”
“沒用的。你根本不知道,G公司內部有一套強有力的輿論應對手段,只怕還沒在媒體上產生影響,我們就銷聲匿跡了。”
“那,我有個朋友是做企業法律顧問的,他可以幫你起訴G公司。”
“林菲兒,你別衝動,讓我考慮一下。”
“還考慮什麼,他們這不是把你當成實驗室的小白鼠了!難道你情願做一支小白鼠嗎?”
“求求你別這麼說,菲兒!”沈默的聲音都變了。就像夢魘重現,“小白鼠”這三個字,每個字都像一把利劍穿透了他的心。
林菲兒豎起眉毛,不管不顧地說下去。“還有什麼可考慮的!沒想到你這麼軟弱,活該被人當做小白鼠!這麼優柔寡斷,你到底怕什麼啊?我們沒有選擇的自由,難道還沒有拒絕的自由嗎!”
“菲兒!別說了!”沈默忽地站起來,鐵青著臉說。
林菲兒冷笑道:“可憐的男人!傷了你的自尊了嗎?如果你還有自尊的話。”
又是自尊!這是在林菲兒面前沈默最缺少、也是最在乎的東西。這個女人總是習慣於居高臨下地評判別人,然後無比精準地戳中自己的要害。
“叫你別說了,沒聽見嗎?你,你滾!”沈默怒不可遏,可話一出口,馬上就後悔了。他有什麼權力對林菲兒發火,她的話雖然難聽,卻全都是爲了他。
“你叫我滾?”林菲兒睜大了眼睛,眼裡有亮晶晶的東西在閃動。她後退了一步,擡起眼眸,那一眼裡滿是吃驚、憤怒和讓人心碎的東西。
像是察覺到了屋子裡的緊張氣氛,電腦突然播放起一首柔和舒緩的樂曲來。
“沒想到,你的電腦還挺人性化的,”林菲兒楞了一會兒,忽然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至少,比你更懂女人心。”
她轉身摔門而去。
……
沈默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他知道自己應該叫住林菲兒,可他不知道叫住又能怎樣。兩人的態度截然相反,無論誰妥協,看起來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情又搞砸了,無論他是選擇沉默還是坦白,最後的結局都是以不歡而散而告終。爲什麼每次都是這樣!沈默又是憤懣又是懊悔,他忽然覺得憋得難受,想砸爛眼前的一切。他抓起身邊的一隻茶杯,看了一眼重重地頓在桌上。然後抓到一隻一次性紙杯,狠狠地把杯子揉成一團,捏在手心……
沈默悶悶地蹂躪了那隻紙杯半天,最後嘆了一口氣。走就走吧,也許林菲兒離開是對的,她應該有更好的選擇,而不是和一個心理患者呆在一起。何況這件事情還沒有完,居然又出現了人格移植,這個實驗到底還有多少不爲人知的秘密?他不想再讓林菲兒跟著他倒黴了。要毀滅,就毀了他一個人吧!
他在黑暗裡躺下來。在林菲兒的強烈反對下,沈默更改了電腦的聲控方式。只是當他情不自禁地呢喃出那個名字的時候,它還是會在黑暗中默默響應,爲他放一段撫慰心靈的音樂。
“菲兒,對不起,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