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這天,陸家依舊熱鬧,等人羣散了,陸佑回到房間裡,不久外面進來抹人影。
他見了放下手上的東西,神色有些驚訝,“父親。”
“沒事,坐吧,來找你聊聊。”陸致遠也已經(jīng)有四十多了,看上去總沒有以前年輕,英俊依舊,瀟灑卻不如當年了。
他從來都是成熟穩(wěn)重的,又是那麼的理智冷靜。
第一任妻子離婚之後,他沒有再娶,就這麼過了幾年,忽然有天從外面抱回來一個女嬰,取了名字當即就入了族譜。
那個女孩也就成了陸佑的妹妹,旁人是不清楚的,但他卻從歐姨那裡知道一些。
父親在外面找了個替身,千嬌百寵的養(yǎng)著,可惜那女人福薄,生下女兒之後就嚥氣了。
歐姨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幸災樂禍的,她也算是看透了,不願繼續(xù)在父親身上浪費時間。就在幾年前,歐姨買了機票離開這裡開始新的生活。
好像就只有離開,每個人纔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忘記所有不愉快的,捨棄自己的過去,開始新的生活。
這樣灑脫的歐姨,比那個在深夜裡哼曲喝酒的固執(zhí)女人來的要好太多。
這個嬰孩和他一樣一出生就失去了母親,更重要的是她是一個女孩,對陸佑來說沒有任何威脅。
父親把人交給他來養(yǎng),陸佑便真的一手把她拉扯大,看她從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孩長到五六歲的小姑娘。
花好月圓人長久,這就是他的妹妹,陸久久。
“你今年也有二十歲了,有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
“父親你想說什麼?”
陸致遠就停頓下來,不知該怎麼表述纔好,“聽說你交了個女朋友。”
“嗯,這很正常,我已經(jīng)成年了。”
陸致遠拍了拍他肩膀,“兒子,你以後會娶她麼?”
他聞言有些哭笑不得,“我們纔開始交往一個月,想這個是不是太早。”
“太早?”陸致遠告訴他,“你要是真喜歡這個姑娘,恐怕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回答了。”
陸佑就覺得好荒謬,“您不能因爲一句話,就覺得我不喜歡人家。”
“行吧,那你注意點措施。”
“父親!”
陸致遠擺了擺手準備出去,又忽然想起什麼折回來,狀似無意的,“久久也大了,你找個時間送她去幼兒園,最好找家離得近的,附近有蛋糕店,咖啡吧之類的。”
“幼兒園?”家裡這麼多老師,用得著去上幼兒園,還專門讓他送?
陸致遠看他,“有問題?”
“沒……”還找個離家近的,附近有蛋糕店咖啡吧的,陸佑心裡思忖著,面上無波,“不如您直接告訴我送她去哪家幼兒園。”
陸致遠臉上的表情更是看不出來,“……隨便。”說完之後他轉身就走,那腳步有點急,彷彿怕他問什麼似的。
這種事情,能讓父親上心的總歸就這麼幾件,並不難猜,是以陸佑沒一會兒就琢磨出來了。
還記得他念高二的時候,班裡來了個挺奇怪的轉學生,年紀太小性格也不好,看上去陰沉沉的就沒怎麼留意。
可是溫澤卻總是有意無意的盯著看,這就很值得人探究了。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什麼脾性能不清楚。陸佑就盯上了這個叫傑瑞的小屁孩,這麼仔細看看感覺倒是和溫澤有幾分相像。
“離我遠點。”他擡頭說話的樣子倨傲,不像陸家人更不像溫家人,簡直就是個異類。
陸佑忽然就覺得他比溫澤還要讓人討厭,發(fā)自內心的那種。
這段插曲本沒什麼,奇就奇在溫澤下課後找他出去,專門解釋了一番。
也不能說是專門,他說的含糊不清,最後陸修還是從父親那裡得到確切的信息。
那時兩個人站在天臺上裝深沉,卻都離前方危險區(qū)保持著一個安全距離,看前面的破舊紙板被風吹得搖搖欲墜。
“他最近病了,你少惹他。”
“你說那小屁孩,誰啊,能讓你這麼袒護?”陸佑面上不以爲然的,耳朵卻是提著聽的仔細。
“你覺得是誰?”溫澤寡淡的神情浮現(xiàn)抹興昧,很是難得,“這個人是誰,恐怕你父親最清楚了。”
當時陸佑的第一反應是,他老爸居然在外面還有一個私生子。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孩子是陸致遠情敵的兒子,之後的所有事情便不言而喻了。
溫恆是誰,對於他們來說這個名字就好像傳說那樣遙不可及的。別人不知道,他們兩家的孩子不可能不知道。
脫離家族,甚至凌駕於家族之上的男人。而對於那些女孩子來說,他是個蓋世英雄。
這個小屁孩,原來就是溫恆的兒子麼?
可惜相處的時間太少,那個孩子又總是缺課,一個學期也難得見到幾天,再之後畢業(yè)就不清楚他的消息了。
那段時間,父親總會有意無意的談起那個孩子,連去家長會都變的勤快。
不過可惜,他始終都未能見到那個孩子,更別提那個孩子的母親了。
陸佑從來不問他老爸,爲什麼你這麼喜歡一個女人,卻還是和她分開了呢?
因爲罪魁禍首是他,多年前他踏進陸家大門的那刻,他們的分手便是註定了的。
陸修從不愧疚,若是他們沒有分開,又恰好有了孩子,那麼現(xiàn)在他絕對不會有今天的位置。
想想看,一個私生子?
他不敢忘記自己兒時獨自在房子裡堆積木的記憶,這些提醒著讓他從來不敢掉以輕心。
而這一次,恐怕是爲了另一個孩子吧!
聽說是個女孩兒,叫什麼就不清楚了。
……
山下的事情再如何都與溫宸沒有關係了,不管是前程還是未來,他都沒有。縱然心比天高,無奈命比紙薄。
他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病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無來由的痛楚一直蔓延到心臟裡。
他真的好怨好恨,這不該是他的人生。
難道出生太好也是他的錯麼,天資過高也是他的錯麼,老天,既然你遲早要收回去,又爲什要給我這些?
它看著世人苦苦掙扎,冷眼旁觀。
溫宸什麼都沒有了,他也什麼都不能有。
這樣的人生,活著沒有半點意思。
溫宸好痛,越痛越恨,越恨越是想要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