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音飄蕩在宮殿裡。那些冰制的器皿,開始搖動。冰牆上的一幅幅鉅作出現了一個個漩渦,一直旋轉,在漩渦的中心,無數隻手拼命地向外伸,黏糊糊的液體拉扯著不讓他們從牆裡掙脫。雕刻在四周冰柱上的雀鳥文圖案閃出金光。我聽見一聲鳥鳴,一隻偌大的灰色翅膀自冰壁裡伸展出來。那是個年邁佝僂的老者,臉上遍佈著傷狠,右手握著一根赤金色鳥頭法杖,左邊,一隻大翅膀撲扇著,立在冰面上的仍舊是兩隻鳥爪。
漩渦已經消失,一個個漂亮的女子想要從上面掙脫出來,“嘶嘶”的叫嚷著,被那些粘稠的液體粘黏住。
“你們究竟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並不打算和他囉嗦,“雲都幾百年來,便是一派祥和,想必你是跟著我纔到這裡的吧。”
“看來蛇媂對我說了謊,曲落主子原是個急性子。唉,不過也不打緊了。”他搖了搖法杖,冰壁上的女子便開始脫離那些粘液,緩緩地爬向我。“知道小主人奉梨老命到此取月牙石,早早地就開始想要來助您一臂之力了。”
居然還知道梨老,還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只有兩個可能,此人來頭不小,或者是我身邊的人與我並非一條心。我的眼前不停的閃現出親近的人,鶯歌,綠靈兒,玳羌,他們都跟了我數百個年月,不可能,那麼剩下的只有江柏寒了。想到這裡,才發現身體有些不能動彈,似乎有根無形的藤條捆綁住了我。“小主犯了一個莫大的錯誤,在對敵之時怎麼能夠三心兩意呢。”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真想衝上去將它撕個稀巴爛。他仍舊有些忌憚,只盯著我脖頸上的白玉月牙石瞧,不敢直接過來取走,其實我在心裡樂極了,再有一會兒,我想我就能看見一顆鮮紅的頭顱跌到我面前。
“雀翁如何還不動手,主上等不急,叫我來尋你帶月牙石回去。”話音剛落,那一襲紫黑色裙襬又飄落下來,卻正好看見一動不動地站立著的我。“咯咯”的笑說:“原來雀翁是把曲落留給我,好叫我能報了三位哥哥的血仇啊,剛纔真是蛇媂無理了。”她向那老者鞠了個躬,在面朝我時,手裡已閃現了一柄亮鏜鏜的利劍。
“你說我和你有仇?”。
她提著劍向我緩緩走來,憤怒地說:“原來你忘了,我那三個令冥哥哥被你身邊的山怪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你說我們有仇沒有?”說著便將劍祭了出來,我已脫離了束縛,剛要頓開,那劍卻“哐當”一聲掉到了冰上。
柏寒立在門口處,轉著他的笛子,一副悠閒自得的模樣,對著我笑。
“小主,你沒受傷吧,我還以爲你死了呢。”綠靈兒一上來,真讓人不爽。倒是鶯歌,左右摸了我的手臂,纔拿出她的招牌話,“你叫魂呢,綠靈兒,老孃先前就說過曲落主子沒問題的,回去後,你可別忘了我們打的賭,必須幫我試菜。”綠靈兒一副不服氣的樣子,但我卻見到鶯歌眼見透出了細微的不自在,甚至感覺到,她不敢正視我的眼睛。
“反正今日人都到齊了,就把你們一併收拾了。”蛇媂打過一鞭子來,散發著濃烈的黑煙。“那煙有毒,綠靈兒,快。”我才把話說完,綠靈兒早撐開了她綠油油的翅膀,她的翅膀除了做擺設,耐看以外,還有一個用處,就是其上的鱗粉能夠祭起可解百毒的結界。我在黑煙裡尋找柏寒,只聽得他把邊笛音咂響了一聲,濃煙便開始被驅散。我看見蛇媂已經變作一條大蛇,正纏繞著江柏寒,吐著蛇信子,七寸上插著一把青銅劍,然後化成了灰,我不曾想到柏寒竟有這般能耐。
“既然各位的興致如此般高,那就再玩玩吧。”那個老者已然不見了蹤影,只有他說的話一遍又一遍的迴盪在宮殿中。“啪”是冰裂聲,是鶯歌用她的小鏡子砸碎了一個腦袋。那些冰壁上的美女霎時間變得個個面目猙獰,鮮血涌流。綠靈兒周身閃爍著寒光,對著一個方向擲了出去,冰壁被打出了一個窟窿,“快跑吧,小主,他們太多了,根本打不完。”
“要跑你跑,老孃可不幹那種狼狽事。”鶯歌又砸碎一具冰骷髏。“那你在這兒打著,我們先出去,等你打累了,我們會來看你的。”綠靈兒說著便把翅膀展開來,等鶯歌又打掉幾顆腦袋以後再回轉過來,她早就飛出去了。“用火。”柏寒對著我喊道。
宮殿慢慢地融化了,我在裡邊點了一把火,藍焰足以把它燒得什麼都不剩。
就在宮殿坍塌,消失的那一刻,我們被浸在寒水裡,也是那時候我們纔回想起我們正待在水底,然後,柏寒閉著氣面向我指了指鶯歌和他自己,我才發現少了一個——綠靈兒。
在霧隱山,擡起頭,天上的星星就像一個個紅彤彤的小燈籠,閃爍著深黃色的光暈,若隱若現,跟現在漆黑的夜真是不可相比的。我們坐在湖邊,每個人都若有所思的樣兒。鶯歌提了一籃子的好菜,她終於讓我們吃上她親手烹製的食物了。“不知道老孃做的菜綠靈兒那丫頭還能不能吃著。”雖然是淡淡的一句話,卻像一根細針刺進我的身體裡。
玳羌靠在不遠處的樹底下擦著他的長戟,也許他發現了什麼。“柏寒,奏一曲,如何?”他沒有回我,已經吹奏起來。究竟應不應該去救綠靈兒,若是去或是不去,對我而言,都是難以擇決。從冰堡見到他們起,我便一直觀察著身邊的每一個。不會錯的,在蛇媂揮出毒煙,迷住大家眼睛的時候,她和那個拿著鳥頭法杖的老者小心說話,一不小心被叫我瞧見了。鶯歌,在竹瀧軒一起生活,常常與綠靈兒惡言相向的鶯歌,時刻不忘將老孃掛於嘴邊的鶯歌,此刻,已不再是那個鶯歌了。
“你的小鏡子呢,鶯歌?自冰堡見你用敲碎冰骷髏,沒見你再拿出來了。”她放下了手裡的盤子,猶豫著將鏡子遞給我。其實可以用障眼法的,只要她用障眼法,即使叫我看出來,我也會裝作什麼也不曾見到,可是他沒有。被封在鏡子裡的嚎嚕現在一定特別憋屈吧。我仰頭望她,她撲地跪倒在我面前,早已泣不成聲。“小主”她喚我時顯得沒有半點氣力。右肩膀已被一把長戟穿透,鮮血自長戟上一滴一滴地滴落。玳羌正站在她的身後,“該如何處置?”聲音的冷漠,感覺被穿透身體的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殺!”原來我纔是那個最冷血的人。
“等等,還不可以殺死她。”柏寒衝上來,一把抓住了那把長戟,眼神黯淡,“現在不能殺掉她,我們還需要她。”
“小主,請再給我多些時間,我救了嚎嚕和綠靈兒後,會自行了結的。”我把鏡子扔給她,說:“怎麼救?”她拿上那面鏡子走近湖岸邊,將鏡子放置到胸前。立刻就有一束巨大的光自鏡中射出,照到湖中心,一條長街漸漸地顯現,兩邊紅通通的燈籠預示著那裡正燈火通明,熱鬧非常。街道上並沒有人來往,她帶我們沿著街走,卻總也走不到盡頭。我見柏寒在一根柱子上留了個記號,他確實心細。終於,經過那根柱子五次以後,我們再次相遇了佝僂老者。他舉著法杖,正立在街道中心說:“小姐竟將他們帶來了水市,主人將期望全寄予在您身上,真是大錯特錯啊。”
鶯歌並不理他,扭過身來,含著淚水對我說:“與小主一起住在竹瀧軒的日子是鶯歌此生最快樂無憂的日子,但我不能對不住哥哥,也不能對不住小主。曲落,若可能,放我哥哥一條生路,求你了。”然後,她對著天空大聲喚了一句:“哥哥。”仍有牽掛地將一把短劍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鮮血噴出來的同時,懷裡的鏡子碎開了一個口子,接著,連同鶯歌的身體碎裂成了粉末。我聽見了一聲悲痛的叫聲,自老者那裡傳來。
嚎嚕出來了,卻像死了一般躺在地上,柏寒將它收進袖裡,對我微微一笑。他竟然還懂得袖裡乾坤的功夫。
“你爲什麼不救她,雀翁,你爲什麼不救她。”嶙峋老者並沒有張口說話,但是那個聲音的的確確是從他那裡發出來的。我將手指放前展開的時候,玳羌的周身早已環了幾團綠幽幽的火焰。一柄古青銅劍懸浮在柏寒的正前方,“嗖”的一聲過後,飛向嶙峋老者。玳羌也不示弱,騰空跳起,照著老者斬殺過去。我彈奏起來,一隻只七彩的蝴蝶翩飛在我的周圍,又朝著老者快速的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