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妝檯上,一塊紅色的蓋頭輕柔地被拿起來,鏡前的兩張俏臉透露著洋洋的喜氣。她的眼帶畫的有些濃重,不過,這樣的日子,倒是也很合適。
“果真是個美人呢,怪不得,張謙公子要娶你。”一個略微老氣的聲音這樣說道,“出去了,要記著這裡,不管怎麼說,也是給你飯吃,養(yǎng)你十八年的地方。”
“放心吧,花娘,就算嫁出去了,含兒也是浣花樓的人。”那人並不回頭,只淡淡地講:“大人回來了麼,花娘這樣急著打發(fā)我們離開?”
她拿起一支珠花,插到了年輕女子的頭上,手一直都沒有離開,慢慢地插進去,慢慢的。
“對了,大人是長的什麼樣兒,花娘從來都沒說過,我和其他的姐妹都很好奇呢。”含兒看著梳妝檯上鏡子,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臉上別提有多麼歡喜。
“大人,認識大人未必就好,”她哭了,擡在含兒頭頂?shù)氖诸澏读似饋恚又阉哪X袋扶過來靠在她的肩上,哭喊起來:“含兒。”
鏡中的含兒,一臉茫然,嘴脣通紅,兩眼無光,卻瞪得很大,頭頂?shù)哪且恢е榛ǎ沃?
雲(yún)歌像一個閒人,坐在一旁握著茶杯,看著我們面露微笑。“你倒是清閒自在,看著我們手忙腳亂。”我扶著一個新娘走出來,打趣地對他說。
“快點,小主,吉時到了。”綠靈兒一個踉蹌,似乎是滾進來的。我無奈地與雲(yún)歌對視了一下,扶著新娘出了門。
其實雲(yún)歌在這個事情上幫了很大的忙,我原想要把橙芮贖出來,還她自由,才兩天,江雲(yún)歌就給他找了一戶好人家,是雲(yún)都姓張的一個大戶,那人叫張謙,是個耍文弄墨的書生,因爲橙芮的出身,只能做個二房。今天張謙娶妻,娶兩個,一個是橙芮,另一個是那浣花樓裡的柳含兒姑娘。
我同雲(yún)歌一起送橙芮出嫁,是希望能夠消除之前對她的愧疚。
張家大宅是在城北邊上,我們一路步行過去,到了哪兒,我見到了那個浣花樓的柳含兒。長得清瘦,高高的,至少站在橙芮旁邊是這樣,但我在她的身上,總能嗅出一種妖媚子的味道。
看著橙芮進了張宅,心裡總算舒坦了。
“雲(yún)歌,問你件事?”
“你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撩了撩眼邊的髮絲,同我在街道上走著。
“愛是什麼,爲什麼能讓人爲它豁出性命?橙芮,那個張謙是她的愛麼?”街邊上,留著許多放過的鞭炮,一羣孩童正在街上打鬧著,不時還有婦人們的罵聲傳來。
“那個張謙還不能算得上是橙芮的愛,只能算是她的一個歸宿,”他停下來,往邊上的一個攤鋪走去,“但我們凡間流傳著一句話。”
“是什麼話?”我跟他走過去,那是一個賣糖的攤子。一個老人坐在那兒忙碌著,她的前面是一個婦人和一個三四歲的扎著小辮子的孩童。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他扭轉過來,我一個沒注意,被他的腳絆倒,然後,我便撲倒在他的懷裡。他的心跳撲通撲通的,節(jié)奏感很強。“在想什麼?”他低下頭問我。
“在想什麼樣的樂器能夠奏出你的心跳?”我順嘴說。
他摸著我的頭,說:“見過糖人麼?”我搖搖頭,他拉著我走近那個攤子。
老人的手十分的靈巧,那對母子的模樣已經(jīng)在她的手裡成了形,惟妙惟肖,簡直是跟真人在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這位公子,是想給你夫人也做個糖人吃吃麼?”老人把那兩個做好的糖人遞給那對母子,收過錢後,慢吞吞地問雲(yún)歌。她說到夫人二字,我的胸中,好像是喝下了一杯冰凍過的夕涯香露,那是一種沁人心脾的感覺。
江雲(yún)歌掏出幾個銅板給她:“麻煩了,給我們做兩個糖人。”老人接過銅板以後,瞇上眼很是認真地看了會兒,便動手了,這個期間,再沒有看我們。
“方纔爲何會問我愛是何物?是因爲看到橙芮大婚?”
“你相信嗎,我的一個侍女,待我萬般悉心的一個姐姐,爲了一個男人背叛了我,她在臨死前,沒有半點的悔悟,卻還問我,那人好不好。我不知道爲什麼,她說因爲愛,可愛是什麼,我不懂。”
他深情地看著我,“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爲什麼你那位姐姐至死都放不下那個人。”
“但願是這樣吧。”我不自信地說,然後,便看見老人遞過來的糖人,像是縮小身體後的我們。“想要哪個?”他興奮地問我。
我指指他的右手說:“要你。”他愣住了一下,樂著把右手中跟他一模一樣的糖人放到我手中,隨後,把左手上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糖人一大口整個的放到了他的嘴裡。
江府的晚膳不僅花樣多,而且飯裡面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我是和江雲(yún)歌在他的房間裡用的膳食,她的那個妹妹江雲(yún)清似乎恨毒了我,從我進江府就沒給過我好臉色,想來,定是爲了她母親的事情在耿耿於懷,想要伺機報復。不過,雖然雲(yún)歌是已經(jīng)逝世的三夫人所生,但是因爲是江家的獨孫,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讓我難堪。
他拿了一小罈子成年佳釀出來,悄悄地跟我說,“曲落,這可是從我?guī)煾傅牟鼐剖已e面偷偷運出來的,就這麼一小罈子,珍貴著呢。我?guī)煾付疾粧蔚煤龋銍焽熆础!?
“看你人模人樣的,還以爲你是個正人君子,竟然會是個徹頭徹尾的竊酒賊,”我同樣很小聲地說,“不過,我正好討厭那些呆板的‘正人君子’。給我,我來嚐嚐看。”
那酒確實是好,剛一打開,香氣飄足了整間屋子,讓人生出一種身在仙境的暢快之感。
我們剛喝了兩小盅,一個小丫頭冒冒失失地闖進來,她聞了聞滿屋子的酒香,才定神說:“公子,老夫人讓我來喚你過去,二爺要啓程了。”
“原本定的日子不是明日清早嗎,怎麼會要連夜就走?”雲(yún)歌夾起一條魚,又從中挑了魚刺,夾上一塊魚肉放進了我的碗裡,才擡頭去望那個小丫頭。那個小丫頭一直很享受的嗅著屋裡的酒香氣,眨巴著眼睛,發(fā)出話來,“好香啊!”
雲(yún)歌倒是裝得一副正經(jīng),說:“哦,這是曲落姑娘帶來的好酒,玉芝,等會兒出去可千萬不能說我屋裡的事,知道麼?”那小丫頭點點頭回話:“公子放心,玉芝懂的。”
江雲(yún)歌站起來,關切了我?guī)拙浔愠鋈チ耍易叩介T外,想著已經(jīng)不早了,擡起頭望了眼天空,躍起身朝我的院子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