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纔剛剛過去，這個時候，正值冰雪融化，天越發(fā)的有些清冷。我躺在院子中的老樹上，樹枝間歪歪地擱著一壺夕涯香露，那是綠靈兒剛剛熱好了拿來的。
幻音琴輕輕地飄在空中，十根纖細秀靜的手指自在地動了起來。約摸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我聽到了江雲(yún)歌的笛聲。
那如仙樂一般的笛聲告訴我，吹奏他的，是一個胸懷豁達，猶如海容百川一樣性情靜雅之人。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們都陶醉在美妙的樂聲中的時候，我瞥見，天上出現(xiàn)的第二個月亮，半透明的，像是被一陣血霧遮擋住的淡紅色的月亮。
我似乎睡了很久，那個黑夜也似乎很長很長。
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散架了，救醒我的人，打死也沒有人願意相信。是橙芮，不知她從哪裡拿來了一枝香，我甦醒來，正見到她拿著那支香給我聞著。玳羌站在牀邊上，扶著半睜開眼睛的綠靈兒，老蠍子倒在一把椅子上，還在昏昏大睡。
“曲姑娘，你醒了。”她將我扶起來，關(guān)切地說，“香是公子叫我拿來點的。”
“這是怎麼了？”我軟弱無力地問她。
“我也不知道，只是昨晚偶然間聽見柳含兒和一個叫做紅菱的女人談話，之後我便把這件事告訴了公子，公子看見天上那一輪月亮後，急急忙忙地便出了門，只讓我拿著這香來救你，他說你醒過來了自然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辦。”
“月亮？月亮怎麼了麼？”
“小主不覺得自己像是睡了好久麼，”這時，玳羌開口問我。“雲(yún)都已沒有白日了，天上只有那個血色的月亮，小主睡了已有三日了。”
我從牀上下來，叫橙芮扶上我出去瞧。黑漆漆的天上，只有一**大的血紅的月亮，整個雲(yún)都像被浸在了一片血霧裡，那紅月的散出來的血光帶著一陣一陣的腐臭味兒。
“橙芮，你留下來，綠靈兒和老謝都還不特別的清醒，勞煩你幫我照顧他們，等到老謝醒了，你把香交給他，他自會研究出其成分，也好用此香去解救雲(yún)都的人。”“還有，你知道那個柳含兒在哪裡麼？”
“知道，我跟了她一段路的，她去了城外的一處懸崖，飛上了崖頂就沒再下來過。”
看來柳含兒也是紅菱手底下的人，我嘆了口氣，這一次，一定要徹底除掉它。
雲(yún)都變成了一座死城，安靜得充滿了一種恐怖的氣息。我和玳羌走在空無一人的街上，灰色的風(fēng)捲積著布料碎片，好像走進的是一座死了成千上百人的冤魂城池。街道上，死狗死鴨，死鳥死雞，遍佈一地，腐肉味兒臭氣熏天。穿過一家包子鋪就看到了緊閉的城門。
那城門兩邊多了兩個石獅子。
我笑了笑，心想，留這麼兩個笨獅子是想故意地引我過去吧。
“小主，紅菱難道知道我們會找到這裡來，故意弄了兩隻石獅子在這兒堵我們麼？”玳羌也看出了端倪，說：“但是這兩隻石獅子對於我們是小菜一碟，何必要來這麼一下呢？”
“管它呢，怕是擔心我們找不到它，弄來爲我們帶路的。”
此時，天上的血月更加的鮮紅了，那兩隻石獅子身上的石層開始脫落，掉在地上，堆做一堆。兩隻活鮮的野獅子興奮的怒吼著，正巴望著把我們生吞活剝，下肚充飢。
“小主，把這裡交給我吧，”玳羌眼神堅定地對我說，“你去找紅菱，一鼓作氣將它除掉，免得它再出來害人。”
“那你小心，”我其實也有這個意思，這兩隻獅子應(yīng)該是用來拖延時間的，雲(yún)歌也許正有危險，“你處理完以後，便來追我。”我把幻音琴放到腳下踩著，從兩隻獅子頭頂飛了過去，速度極快，那兩隻跳起的野獅子相互裝在一起，身後是他們弄來的一聲巨響。
那座懸崖上，有一道血色光芒，一直射到天上，正好成了那輪紅月。
我飛躍上了崖頂，跟綠靈兒說的一樣。一間木屋，門前的雞鴨都死掉了，像是血流光而死。那木屋前，有一個鼓鼓的麻袋，裡面“嗚嗚”的有哭聲，看來被抓的人仍在做著垂死的掙扎。我不擔心麻袋裡的人會是雲(yún)歌，我相信他，也瞭解他。
“來了啊。”木屋裡傳來一個男聲，那口氣感覺跟我很熟似的。
木門“吱呀”的被打開了，走出了三個人。
一個是與我有過一面之緣的柳含兒，兩外兩個，一個打扮似獵戶，全身都是壁面一樣的白色，露著左膀子，一塊白色的胸肌在紅色的夜裡十分的奇異；另一個是一位身著布衣綠裙的少婦，兩半嘴脣很肥大，塗了鮮豔的顏色。
柳含兒朝前走著，身後那個看似獵人的壯漢說：“曲落，你讓我等得好辛苦啊，幸好還是來了，真想現(xiàn)在就把你吞進肚子，不過，還是等你見過大人以後再說吧。”
“你們是誰？”我問。
“我們？呵呵。”那個綠裙的少婦笑了開來，“我們是紅菱。”
而此時，柳含兒走到了那個麻袋前，蹲下了身，手裡閃現(xiàn)出一把尖刀，她用力地握住刀向麻袋插進去。鮮血一下子噴了出來。然後，她慢慢的解開麻袋口。那麻袋裡露出來一顆腦袋，正是之前江雲(yún)清嘴上總離不開的譚若雪，真正的譚若雪原來在這兒。
柳含兒拔出那把刀，對我笑了笑，“不知道花娘給我找來柳含兒身體的時候，有沒有心軟過。”那把刀劃進了譚若雪的脖子，那人向前向後拉了幾下，用另外的一隻手抓住那顆腦袋的黑髮，一下便就譚若雪的頭拔了出來。她站起身，將手裡的腦袋丟下了懸崖，嘴裡輕傲地念著：“一個人類，也敢跟妖談條件。”
“你們都是紅菱？究竟有多少個紅菱？”每一次都是紅菱，每一次都讓我噁心，每一次都讓我情不自禁地想要做掉它而又會在下一次讓我恨得咬牙切齒，每一次……
紅菱這隻妖，真該死！
“我知道曲落小主在想什麼，想殺死我們，哦不對，應(yīng)該是想殺死紅菱。”那個少婦拿出一個香袋，解開香袋口。
一隻又一隻碧綠的蝴蝶從裡面飛出來，閃爍著熒光。
“綠靈兒？”不可能，差點就上了他們的當，他們不可能捉到綠靈兒的。
“曲落，大人等很久了，跟我們走吧。”少婦嘴裡都是那個大人，紅菱的上頭難道不是那個小女孩蔓蘿？
“別跟她說那麼多廢話，快帶她去見過大人，我就把她撕成碎片下酒喝……”那個壯漢還沒有說完，一把青光閃閃的劍穿破了他的喉嚨，而後，我上前衝過去，手裡一把綠光瑩瑩、透明的劍毫不費力地刺穿他的心臟，狠狠地說：“真是個討厭的傢伙。”
他的屍體撲通倒在地上，幻化成一地的薔薇花，最後燃燒成了灰燼。
我拍拍身上的灰塵，猛然地將手一伸，對準了眼前的兩人。撲通，又有一具口吐鮮血的屍體倒在了地上，那個布衣少婦的胸口上，插著一把火紅晶瑩的短劍。我將寶劍一收，看著滿地的薔薇燒紅了整個山崖，紅光滿天，在天上那一輪血色紅月下，我微笑起來，“我喜歡安靜，不是要帶我去見什麼大人麼，你一個人帶我過去便好了。”
我踩著那些還未燒完的乾枯的薔薇花，它們在我的腳下“嘎吱嘎吱”作響，那一刻，我十分欣喜。
崖頂其實非常大，那間木屋後面，是一大片森林，在紅月的光華下，早變成了一片血霧森林，裡面不是枯枝腐葉的味道，而是像極了成百上千的屍骸推擠在裡面，濃重的腐臭和血腥的味道。
那是一個石林，每一塊石頭都比普通男子要高上一倍，且全部都是豎立著。
我離那一條射到天空中化成紅月的血色光柱越來越近，終於在我轉(zhuǎn)過一塊巨石以後，我看清了它的來源。
柳含兒向前施了一個禮，說：“她來了。”然後，她還沒來得及說別的，就被一把漆黑鍍金的寒鐵刺破了胸腔。滿地燃燒的薔薇把我面前的人的模樣映照得清清楚楚。
她擡著頭對著天上，懷裡抱著一顆幽白色的蛋，深情冰冷，那一雙沒有瞳仁的眼睛，異常的鮮紅。一道血紅的光華從她的一隻眼睛裡射上天空，在天上形成一個光斑，那就是唯一僅剩的月亮，那就是讓雲(yún)都變成一個沉睡中的死城的通紅的月亮。
“上官玲瓏？”我試探地喊她。
她的臉細膩光滑，就像是用了一個上等的瓷器製作成的，讓人不敢觸碰，因爲一碰就會碎。
她仍舊對著天空，並不理睬我的問話。
薔薇花燃燒殆盡了，紅光褪去，又回到一陣陣的血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