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王業不偏安。
戍天曆31年7月,雍雞關以南。雨水依舊是符合節氣爻算預報,至於雨量,和昨日的差不多。這說明南疆區域並沒有受到中原邪月破壞山河事件所影響。
武飛瞅了瞅屋檐下的三姑,姣好的面龐上,陰沉的和水一樣,武飛:“嗯,估計是大姨媽來了。”
作爲武家軍中總會計的武飛接收到北路大軍要求軍資補給的需求,嘆了一口氣。
關於北路軍現在要匡扶天下的出兵理由,武飛深吸了一口氣,評價道:“真的是又單純,又複雜。”
相對而言,南路軍眼下的出兵就愈發的樸實無華。
在武飛的“按勞分配”準則下,所有南路軍將士們對出關的理解和認知一向是粗鄙且統一。即確保南疆自由開放的市場。
由於南北兩路大軍這幾年來“爲何而戰”的理由截然不同,而北路軍要消耗相當於南路軍兩倍的糧草補給供應,以至於這幾年來,家中同樣有子弟在北路軍的南疆人,多半對北路用兵都有了一點牢騷。
這不少村頭的婦女們,在看到那些個男人北漂的女人時,都在左右咬耳,搖頭嘆息。
尤其是一些大嘴巴的村婦之言,“你說,那朝廷有什麼好保的,這些年來,年年兵災,地龍翻滾,皇帝老兒也沒出來認個錯。”
這些村婦們不清楚,要在北邊天子腳下,說這樣的話,八成會被胥吏鎖拿住關押到了大牢,隨後整肅民風。但是現在嗎,誰叫嶺南這兒是王化不顯呢!朝廷在這兒的官吏們,對下面愚民們愈發大逆不道的言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大爻南部三個郡,大爻的招牌在官僚以及豪門中依舊是金閃閃的。但是在鄉下人這兒?武小雀這幾年“小恩小惠”不斷收買下,田埂草榻間,大爻君恩已經被甩到地窖裡面和偷吃雜薯的耗子們坐一桌了。
宣衝在“作業本”上的備註:當一個集團的統治階層,做不到自己所說的“禮樂”標準時,那麼就不要妄圖,繼續用“禮教”來驅動百姓如同柴薪一樣自願進入鍋膛中。
處於中下層的百姓們,看似是“盲目”聽命,如同流沙一樣等待聚合;但實際上,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本賬,當統治階層只注重自己投機取巧的賬本增長,而不去和百姓們心裡那本賬去對賬,那麼割裂就開始了。
…武飛的階級終究和小民們是不一樣的,作爲領主要有點對王朝忠誠的覺悟…
這幾年武飛依舊保質保量給了北路軍足夠的軍資。一車一車木牛流馬,其寬闊的獨輪在往返的道路上壓出了一條獨特的寬車轍。
關於匡扶天下這一套,武飛的“不想做”,不代表“拖後腿”。
匡扶朝廷這個“股”,是每一個心中藏有作爲的地方勢力現在都應該投的,萬一要成了呢?萬一朝廷真的被匡扶住呢?
退一萬步來說,大爻還沒有徹底喪失人心,就算今天他嫡系武裝全滅,還是有大把大把勢力願意來匡扶,比如說武飛就是其中之一。
原因是目前大爻境內各個武裝派系現有的名分都太低了。通過軍功上位的新貴們也都希望大爻能夠承認自己地位,。
按照漢朝被替代的節奏來說,武裝派系必須先取得“異姓王”名號,異姓王替代朝廷開始對天下人才籠絡,把朝廷禮儀體制徹底變成舊版過去式,才能取而代之。
統一天下的要素是啥?司馬昭的“兵強馬壯者得之”的錯誤答案,被後面沒文化的學渣們亂抄,結果南北朝交了一大堆不及格的卷子。
因爲南北朝“兵強馬壯”總在一州之地,其在某個十年階段相對於其他打的凋敝的州兵強馬壯,而一旦用一州兵馬成功一時壓了天下,隨著時間推移,各州緩過氣來,那就輪到你這個朝廷兵馬闇弱了。
用朱元璋壓制淮西勳貴纔是標準答案,皇帝奪天下時靠一州兵馬,但守天下時候,必須要收各州人心。
故在舊的法統被某個傻子徹底砸碎之前,新的野心家就必須要在舊法統體系下獲得足夠法理授權。
舊朝法統,是所有造反者,不,所有替代者都要面對的問題。
宣衝穿越前所經歷的“前朝”是軍事弱,且對外不平等條約太多,人心渙散甚至出現了逆民族思潮,不少且前朝的上流毫不掩飾的的甘願爲外族爲僕,屬於五千年來數一數二弱法統,故當時牛人們可以踢開這個法統,直接開天闢地。
大爻通過伐無道立國後,分封,建禮制,統修山河曆法,延續到了現在,屬於強法統。這個法統,現如今天下“士農工商”各個階層都是有大把人認的。
武飛總結:自家現在還是列侯級別。要參與爭霸天下的遊戲,這個身份遠遠不夠格。必須持續支持大爻,確保自己這邊爵位不斷提高。
更直接一點說,武家以列侯身份招募的人才,是僅僅只限於南疆一隅的中等人才,但若是得到大爻一字王的封號,在大爻自身無法擔責時,憑藉“一字王”的招牌就能從天下招募上等人才。
這就是大爻的“正版”版權。
…有覺悟但是懶得出力…
現在武飛嫌北路軍人事情況麻煩,內部理想主義如同炸彈般不穩定,那是武飛自身“躺平”的想法作祟,不想操勞。但不代表眼光短淺,直接放棄分紅。
注:袁世凱早年父親死亡,袁世凱本家把他趕出門,沒有給盤纏,後續袁世凱發達後,沒給老家人分紅,故近代史北洋相對淮系進步,袁世凱不像李鴻章一樣,在政治上有宗族介入。
袁家人看不出袁世凱的未來成就也就罷,武飛目前穩穩地信。武恆羽那支北路軍一定會在北方搞出大事情,未來肯定能整出王爵出來。
武飛美美的想著:武恆羽王爵到手,自己是可以分紅拿到爵位。
而不賣命憑什麼分紅?就憑現在的北路軍在草創時,按照本家名義不打折扣穩定供應糧草。而哪怕武恆羽那邊失敗了!自己在南疆這邊還存有勢力。
到時候舉起武恆羽的名義,不管是集小半個天下不甘心的人才再戰?還是以天下蒼生爲重,結束刀兵之災,憑藉前朝給的名分和手上現有軍事力量爲籌碼,要求新朝封開國公爵,徹底融入其功勳秩序中,且與之聯姻,這都是遊刃有餘的。
武飛展望了一下百年之後,遂對今日自己面臨戰略抉擇進行點評:如果今天棄了北路軍,丟棄王業,玩自我封閉,那麼撐死了天,也就是一個南方“小中土”。
事事模仿中土,但是在真正中土人眼裡,那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王業不偏安!一旦天下已定,自己這裡偏安一隅,自己體系下人才就會心繫天下,被未來大爻中部崛起的強勢勢力抽水泵一樣抽取,不需要幾代人體系就徹底爛掉。
宣衝帶入百年後南疆中不滿知識分子:在偏安區域,家產是武家的家產,但是人才們有自己的大理想,憑什麼讓我的理想來保你的家產,爲啥不能去漢廷謀職,伐武家不臣。來謀開疆拓土之功名。
…木牛和帆船運輸的分割線…
隨著武飛糧草送過去的,是一封“情深意切”的家書。
武飛:“伯,在外一定要小心,以身體爲重,您在北邊人生地不熟,遇事莫要強出頭,等到事情明瞭再出手。” 然而,武飛的這種“感情牌”並沒有用。
武撼巒送回來的回信非常簡單:給你一年期限。
很顯然,武飛想要“躺”的心眼,騙騙外人還可以,被自家人那是一眼就看穿了。
武撼巒和武恆羽的態度很堅決:“是侄子(兄弟)就來砍!”
…操勞的分割線…
戍天曆31年入夏,局勢給武飛的時間非常緊張。
在數年前,武飛對自己人生規劃很簡單。
武飛:我就是爲大爻進行戍邊,花費十年時間,把南疆態勢給整理清楚。牢牢地壓住蠻夷,做一個戍邊將領。
但是時代變化太快,首先是南疆邪宗來送人頭,給自己餵了一波軍事經驗,再然後,大爻中部地區出現山河異變,自己的北方行是逃不掉。
武飛看著天空電閃雷鳴,嘆了一口氣:“大變局!”
在武飛身旁,三姑穿著青藍色衣衫,手中拿著斗篷走過來說道:“郎君,天冷。”
武飛看了一眼這個法師,話說,自從上次的口胡後,這個妖女就真的得認了,且跟著自己一起回了武家,請了族中那個叔爺爺做主,入了一個妾室名分,不懂得她在圖啥。
但現在也都是以禮相待。
武飛:“三姑,你先回去,我下去看一看田。”
…走下城樓分割線…
城牆邊的雨水沿著牆角潺潺的流下,城牆外面薯田無比翠綠,土壤中塊莖富含鮮汁。哦,這個時節地薯還是脆的,食之,難掩飢火。幾個月後等大軍出關後,這片薯田就剛好可以收割了。
話說關外薯田今年的長勢,還是得拜前年的那場大戰所賜,山川得到足夠祭品,鮮血澆灌的土地那是肥沃的緊呢!就連山泉裡面魚兒都比往年的要肥。
而在更遙遠的奮行城,在水溝旁邊,在那裡駐紮的武家軍也灑下薯塊,對火燒後獲取的幾千公頃的田實行軍屯了,每塊地由不同營隊負責。
在便於運輸的粟米大規模北運支持北路軍進攻的情況下,南路軍則是要加強在“敵境就食”的策略。
糧食不從雍雞關跨山送來,就節省了不少人吃馬嚼的損耗。
該策略是雙管齊下,第一就是從那些土司化部落中購買,第二就是自己在關外種田。
土司那邊是拿布匹和鹽分換,但受限於商人逐利,這部分價格不穩定。
至於這些關外軍屯開的田畝,後勤部門按照關內糧食一點五成的價格來收。
關於制定這個收糧價格的時候,武家那邊派來的賬房認爲是太高了,這幫管理佃戶的管事們認爲:薯糧不應該按照粟米的價格來收錄,但是武飛堅持認爲自己絕對不虧!因爲賬房沒有考慮,這糧食多是用於南征,所有南征的糧食在用度上,都是有運輸成本的。
當時武飛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本家派來的優秀賬房。隨後,覺得他思想有問題,將這個賬房調走了,換上了另一個兒子在關外墾拓的賬房過來處理。
關內和關外一牆之隔,但關內有的人是無法帶入關外思想,就如同前世有些覺得“歲月靜好”的人是無法帶入“負重前行”,拍個窮人的電視劇都能整出活來。因爲活的輕鬆的人對辛勞是真的沒理解。
武飛:這糧田是在城牆的保護之外!目前只有拿著刀子的人有膽量拾掇這塊田。某種程度上這樣打出來的糧食也帶著血酬。
武飛設置的制度下,戰時商人輸款是可以獲得爵位的,更何況這是在前沿供給戰略物資。
武飛對後勤部某些蠢貨們訓斥:想用關內價格來收購也行,除非哪天關內那些豪族鉅商也敢到雍雞關以南買房安置土地。那麼武飛一定會用關內糧價賣給他們支持他們墾拓。
武飛不認爲家裡面這個老賬房是壞,而是覺得他應該是沒意識,把他調走,則是害怕他這個過慣了“太平日子”的先生一口老牙,被自己麾下那幫刀口舔血的愣頭青們給磕掉。
…龍馬騎士們護衛行走的分割線…
武飛抵達奮行城後,雨水依舊得下一段時間,直到旱季到來,武飛就駐紮在奮行城,給雍雞關那邊發出這一輪出兵的調動命令。
而留在奮行城後,武飛則是參與了這一輪薯糧收成工作。
上千軍漢們在土裡面刨食,偶爾出現耗子和蛇,則引起隊伍中一輪亂喊。在後面,木牛不斷把刨出來的薯給裝運走。嗯,爲什麼不讓木牛來犁地?武飛試過了,馬力不夠,木頭扭矩強度不夠。這玩意可以撞人,但是刨地很快就壞了。
很快,各片田的收成在校場上按照每隊責任田的歸屬堆好。
去年的十月,收糧的步驟是,在大營校場中公開給收成進行“品級”劃分後,由各隊把“量船”擡出來,把薯堆在裡面後,推入池塘中進行測量,當即結賬,每個營隊的營頭當晚就和兄弟們分錢。
“量船”是城關內公用,用完後會刷上漆,船的水線刻度更是在所有營頭的見證下沒有任何修改後,送入倉庫中貼上封條來年再用。
量船其實不利於精確測量,但是這個物件大!一共就四個,不容易像大斗等單位那樣被掉包替換,至於量船上的刻度,數千雙眼睛都盯著。更是不可能做手腳!
別看兵卒們都是大老粗,百分之九十的人識字率不過百,但是如今各個大營的糞池都劃分個楚河漢界,營頭更是要求每個兵卒別在別的營中串門時竄稀。
大軍中,凡是涉及到底層利益分發,武飛設計大額步驟都不允許“爭吵”環節。
奮行城的第一波積糧出現在倉庫,戍天曆31年下半年的出關開始了。這一次,武飛要操作更加高段位的兵法。
(本章完)